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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平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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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良这三十多年过得那叫一个忙,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上有八十八岁姥爷,下有崽儿两只。高中毕业之后,他大伯托关系给他找了现在这份工作,一干就是小二十年,从小刘干成了刘师傅,这工作其实挺好,每天在熟悉的板油马路上迎来送往,途径二十六站,从城边边到市里,这一片的大爷大妈、小年轻儿、学生基本都混了个脸熟。曾经做过同桌过的妹子嫁给了哪条街的谁谁谁,孩子已经上初一了,见面亲切的叫他一声“刘叔叔”,然后大侄子就光明正大的逃个票一溜烟跑最后一排猫起来了。
刘安良早已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只要不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上面查得也不严,要是深究下来,其他师傅的亲戚朋友可海了去了,不像咱刘师傅,就一个姥爷,早几十年就领到老年证,落实公交卡之后立刻响应号召办了“夕阳红卡”,甭提多积极了。在姥爷的正面引导下,刘同志一直是一颗红心向太阳,从小到大从没犯过错误,像是什么迟到早退、打架斗殴,有都没有过。别人家家长都担心孩子早恋,就刘安良姥爷愁得慌,别说早恋了,刘安良要是能恋,他就谢天谢地了,可是他不知道,刘安良恋过,轰轰烈烈的暗恋,这是刘安良心底的秘密。
刘安良不是不开窍,而是开得太早了,太明白了。初二那年,品学兼优的他发现自己和身边的男同学不一样,那些男同学天天上蹿下跳的“撩妹”,嘴上虽然不说,其实都是在引起女同学的关注,天天不是画三八线、就是扯辫子的,现在都管那个年龄段叫“青春期”。
刘安良没有过“青春期”,他对女生一直是温和、疏离的,反而在男生叠罗汉、扒衣服的时候偷偷红过耳尖。他也没像那些男生那样,盯着哪个年轻女老师的裙子,而是对教数学的小郑老师很是敬仰。小郑老师戴着一副半框眼镜,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教书三、四年,上课时严谨、私下里和学生们关系很好,刘安良总是偷偷看他,看着看着心跳就加速了,他想,他可能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这段“暗恋”持续了他初中四年、高中两年,高考前夕,初中同学聚会,回到母校再见小郑老师,发现他无名指戴着戒指,一时间心绪烦乱。小郑老师现在已经不小了,当上了数学组组长,不再像当年一样身形单薄,肚子也略有凸起的架势。刘安良好像完全无视了这些变化,因为他当初喜欢上的,就是小郑老师那双笑眼。他想,他失恋了。
刘安良想着,自己喜欢男的,与其去祸害无辜的姑娘,不如一辈子单着。
他从没想过出柜,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听说是车祸。本来他是爷爷奶奶带着的,但是他爸兄弟姊妹六个,堂兄弟姐妹也多,他不是最出色的,也不是最会说话的,带着带着就开始有颇多怨言,来自那些所谓的“亲缘”。这时,他姥姥姥爷提出接他过去,老两口就一个闺女,退休在家空余时间也多,家里条件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供一个孩子还不算什么难事。然后刘安良就被打包送到了姥姥姥爷家。他姥姥七十多岁的时候去世了,就留下这爷俩相依为命,刘安良工作忙,早出晚归的,怕姥爷寂寞,就给姥爷养了一只狗一只八哥。老头儿天天出去遛鸟遛狗,起得比刘安良还早。这就是生活的简单快乐,他不忍剥夺姥爷安度晚年的权利。
他也没想过要找男朋友,他怕。怕受情伤,同性之间的爱情没有婚姻的保障,却比婚姻多阻碍。他更怕世俗的眼光,怕被人指指点点,怕听到恶言恶语。这么一怕,就过了好多年。
“刘师傅!”跑完一趟车,刘安良刚走进休息室,就被同线路的一个大姐叫住了,作为为数不多的女司机,季大姐总是享有一些优待,他们这个公司承包的几条线路都是周休一天,排班提前一个月出来,大家家里有事就会互相串串班。想着季大姐八成是想换班,刘安良虽然头疼但还是抬眼望向她。不出所料,季大姐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刘师傅,我闺女周五开家长会,这不,刚看了下排班,你周五休息,想着能不能替我一下,咱俩调个班。”
刘安良仔细想了想,好像当天没什么重要的事,便回答:“行,季姐,你是哪天休?”季大杰姐闻言,爽快地说:“我周日休班,刘师傅你人真好。”说完,把茶缸里刚洗好的嘎啦果捡了几个递给刘安良,刘安良也就不客气的收了。把嘎啦果塞兜里,接了一大瓶水,刘安良就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准备回程。
一般除去早晚高峰,刘安良这班车单程要开一小时四十分钟,一天要保证开四个来回,每次到终点站都会给司机十分钟时间休息再回程,没有什么午休、晚饭时间,休息室设施老旧、冬冷夏热,司机师傅们一般都是蹲在路边随便吃一口。刘安良也不例外,说几句话的工夫,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他利用最后几分钟闭目养神,顺便思考一下夜宵吃点什么,时间一到,他打火、挂挡、踩离合,车行驶到始发站的同时,他按了下报站器。动作一气呵成,但是内心感叹:什么时候能像隔壁线路一样更换GPS自动报站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