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三 ...
-
第五日。
他在吻她。
温柔的唇像春风一像抚过她的脸,挑起她心中的阵阵涟漪,天旋地转的错觉让她无法睁开眼睛。
沉醉在他的吻里,她没有主张也没有方向,冬日在瞬间消逝,时间与空间骤然的转换。
好象到了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江南之春。
蝴蝶在她身边翩然的起舞,百花在明媚的阳光里齐放争艳,和熙的阳光照的她浑身懒散起来。
她感到自己醉了,被那带着醇酒芬芳的吻吻的醉了。
尹无然……她低声的呼唤,拥有这样温柔的吻的男子,一定是尹无然。
越来越深的吻,越来越强烈的吻,取代了那温柔如水,从她的眉一路滑至她的耳垂,好像……好像有很多种颜色。
不,那不是尹无然,不是他。
她迷惑起来,突然的时空又从江南之春变幻到了夜色里冬天的冉河岸边,冬天,无比寒冷的冬天,那吻她的男子把她紧紧的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度为她取暖,他的手捧着她的脸,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在冬天里,他们彼此的相依偎。
盛天泽,这个男子是盛天泽么?
她分不清眼前的男子到底是谁,他的脸变的模糊起来,一瞬间是尹无然,一瞬间却又变成盛天泽,一瞬间她在阳光普照的江南里的春天,一瞬间她在寒冷如冰的冉河的冬天,春天的风,冬天的火,交替着在她眼前出现……
渐渐的,渐渐的,一切都淡淡而去,尹无然消失了,盛天泽也不见了,春天与冬天都不复存在,那风不再吹拂,那伙不再燃烧。
什么,都不再存在。
只留苍茫天地下,独自一人的她。
孤独之感四面八方的袭来,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然后抓不住 ,什么也抓不住。
她惊慌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她大叫着,奔跑着,在那没有尽头的路上,一个人不停的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四周像血一红,她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苍茫却看透一切,那双眼睛对她说,都是你的错啊,谁叫你祸水倾城,谁叫你祸水倾城,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
她拼命的摇头,不,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眼睛狂笑着,血红的四周,到处流淌着鲜血,她看见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堆积如山,看见那倾毁的废墟上荒芜人烟。
然后她看见一只残肢,那只手手指纤细修长,指关微突,那只手上紧紧握着一只打火机,她尖叫起来,向后倒退一步,又踩着另一只手,那只手也是同样的修长,手中牢牢的抓着一只埙。
怎会这样……她捂住嘴,拼命的忍住叫。
血流成河……
甚至连那夏侯羿与慕容堇的尸体……也不断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怎么会这样……
狂笑的声音在叫人绝望疯狂的空气里回荡。
都是你的错啊……都是你的错啊……
不!
她尖叫一声,蓦的睁开眼。
黄色的帐子里安静而整齐,清晨的阳光透过帐子照进来。
没有鲜血。
也没有尸体。
罗衣看见自己正躺在床上,原来……刚才那一切只是做梦。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她皱眉,混乱而又血腥,依稀与曾经守思官所说的倾国联系在了一起。
她心里一紧,暗自摇头,一定是这些天将至的战争的压抑气氛笼罩着她太久,再加上……再加上那一天夜里与盛天泽在河边纠缠不清……
想到那一天的情景,她下意识的捂住唇,好象被他吻过的地方还留有余温一般。
好在,后来并未有更多出轨的行为,不然,她实在无法想象如何去面对尹无然。
暗暗叹一口气,发现自己越来越小女人起来,尤其面对盛天泽的时候,好象完全无从招架,无疑他是一个调情高手,而恼人的是,她竟然沉沦在他那危险的美丽中。
不该是这样的啊。明明知道他危险,明明知道他有野心,明明……已经决定跟着尹无然了……
低咒一声,穿上衣服起床。
有一句话,叫做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还有一句话,叫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真是警世良言,她笑想,表里不一、欲求不满的女人似乎越来越像是在说自己了。
哈哈哈大笑三声,不管如何,自嘲精神还是要具备的。
走出帐子,想了想决定去找尹无然,谁知还未走出几步,就看到盛天泽人未至衣已见。
她一低头,打算装作没看见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心想还是不要与他再有纠缠的好,免得玩火自焚,但盛天泽远远的看到了她,竟然大声叫道:“罗——”
她稍稍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还是回头,看见他大步走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与往日不同。
“起来了?”他问。
这不是废话么,她端倪他,心想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起来。
他摸摸鼻子,见她不答话,便道:“我方才作了一个曲子,弹给你听听?你看看配上什么诗歌好?”
她朝天空翻一个大白眼,反问道:“天泽公子,你一大早找我就来说这个?现在可是在打仗啊。”
正是知道他不是这样不顾正事的人,她才奇怪起来,好象有什么阴谋一般诡异。
谁知他竟然正色道:“正是因为处于交战时期,所以才更是需要鼓动士兵的势气,我作了些曲子,打算在每日日落炊饮时,找些懂得乐律的士兵唱给大家听,团结军心,也好缓和战争带来沉重气氛。”
好象……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样子,她再次打量他,见他神色自若,像是一个很为士兵着想的好统帅的样子,于是叹口气,低声在他耳边调侃道:“在我面前还要装多累啊。”
“装?”他挑眉不解。
她撇撇嘴道:“那个什么先灭双赤然后什么再搞内乱最后就什么什么了。”
他听的先是蹙眉,然后恍然大悟般的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那么这些什么什么什么的还望姑娘替在下保密。”
她哼了一声道:“我又不喜欢多管闲事,反正只要尹无然安然无恙就好,别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话虽这样说,其实私心里还是不愿看见盛天泽落得个悲惨下场的,所以才下意识的没有把听见的对话告诉任何人。
听见她提到尹无然,他面色微微一变,这个时候尹无然应该已经刚刚起程跟随着那木狼使者出发去如来山了罢,尹无然嘱咐他千万不能让罗衣知道他的离开,所以他这个时候来找罗衣,正是为了岔开她的注意拖延她的时间,让她无暇在此刻去找尹无然。
真是一片用心良苦。盛天泽心里暗暗苦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到这种为了不愿见一个女子伤心而出此下三烂计策的地步,偏偏这个女子心里想着的是别人,他要不得,却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像那天……在河边,那一天她狠狠燃烧起了他的欲望,可是最终他只是亲吻了她拥抱着她,没有再作任何进展。
原来……自己也是个正人君子。
苦笑加上自嘲,让他的神色有些古怪起来,在罗衣面前,他好象是越来越不会掩饰自己了,面具越带越薄,只怕哪一天完全用真情示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她见他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又琢磨不定,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盯着他问:“你不会是对无然做了什么了吧?”
他一惊,镇定道:“我像是这样的人么?”
她依旧是不放心,转身拂袖道:“我去找无然。”
手腕硬生生的被他抓住,稍一用力,她便被他拽回,一个没站稳跌进他的怀里。
“与我多待一刻都这般不愿意?”他道,语气里有让她不安的挑逗,他的脸靠她那么近,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的,眼里又满是危险的讯息。
她别开头说:“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一点。”
他哈哈大笑两声,道:“罗啊罗,我以为你是不在乎这些世俗礼节的,未曾料到原来你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被他这样一激,按照罗衣的性子果然中招,只见她转头对他道:“什么世俗礼节,什么普通女子,你以为我是你府上那些任由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么?”
“这般扭捏做作又与她们有何区别?”他眯起眼看着她脸上的愤怒。
第一次在庭院里看见她的时候,她曾问起他比起那些女子来她如何,当时他是这般告诉她的,他说她与她们不同,不知为何,这句话她一直记得,或者说——她总是以为她在他心里是与别的女子不同的。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暗暗希望着在他心里留着一个位置,留着一个与别人不同的位置的。
因为,他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一个男人。
她叹一口气,可以骗得了任何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她虚荣,她不安分,她扭捏作态,只因为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我世俗,我做作,你又何苦再来招惹我?”她看着他,眼里微微的委屈。
他一怔,看着她眼中的委屈仿佛化为一潭温柔的泉水,心中感慨,是,这一切全是他招惹她,是他不能掩饰自己的心,是他明知没有任何希望了却依旧还想与她有一点交集,一开始就是他放弃的。
他一松手,她乘机跳开,离他2米远,刚才那一瞬间他眼中的悲伤让她的心揪了起来,她甩甩头,甩去那份心痛,暗暗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是最会作戏的,他的喜怒爱乐统统不能相信。
“我去找无然。”她说,只有看见无然,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安烦恼才会全部消失不见,尹无然是她的糖,是她疗伤的糖。
“不用去了。”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的脚步猛的停住。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听来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但倘若罗衣此时回头,会看见的只是他满脸的无奈与悲哀。
只可惜,站在他前面的罗衣不会回头,永远不回,她会做的只是拔腿飞一般的跑向尹无然的帐子罢了。
-------------------------------
尹无然的帐子里空无一人,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就像往常的日子一样,只是更换的衣物已经不见。
“他……去哪里了?”罗衣颤声问。
“他去木狼的营地。”盛天泽淡淡回答。
“为什么?”
“因为木狼的人怀疑他暗通双赤国。”依旧不闲不淡的回答。
“他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罗衣气的握紧拳头。
“木狼国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暗通,所以——他不得不去。”
“明明就是你在暗中搞鬼,为什么要无然去承担这些!”她的眼中可以喷出火来。
他微微一笑:“这一些是他自愿承受的不是么?”
那笑里有酸楚,只是被愤怒包围着的罗衣早就看不清楚,她高声道:“你是怕你和木狼的奸计被双赤国知道,所以才把无然逼到这个地步的,你分明就是挖了一个陷阱让他跳下去。”
“罗衣!”盛天泽突然也提高声音道:“你笨不代表尹无然他和你一样笨。”
他是真的生气,她单纯她一根筋通到底,可她该死的不能睁大眼睛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局面么!
罗衣因他的斥责而怔住,半响才喃喃道:“是,我是笨,我笨到居然会还对你存一丝幻想一丝希望,我真他妈的瞎了眼了!”
她边呢喃边后退,退出帐子,转声狂奔起来。
盛天泽一惊,追出去猛的揽住她的腰,急切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她被他禁锢着,动弹不得,狠狠道。
“怎么找?”
“去木狼营地。”
“你知道木狼营地在哪?”
“不知道!”她高声说,“但是我一定可以找到!”
他仰天大笑道:“罗衣,你真的以为天下所有的事你都能办的到?”
第一次,她看见他笑的如此张狂,那张狂里却带着莫名无奈。
“尹无然独自走不让你知道,你难道就不能提会他那片苦心么?难道你非得与他一起生死未卜让他替你担尽心你才满意么?”他盯着她。
“你不会懂的……”她摇摇头说:“你永远也不会懂感情,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生死与共,什么叫不离不弃……”
他不懂,他真的希望自己永远也不会懂,盛天泽苦笑,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永远是那个目睹背叛不相信爱情的孩子,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永远是所有人眼中无心无情的奇凌君,如果可以,他……宁愿那天在狩猎场没有遇见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已经无法选择。
“但愿我从来未曾懂得过……”他喃喃的说,突然伸掌趁她不备在她后颈稍一用力,罗衣顿时失去知觉,软绵绵的瘫倒在他怀里。
看着她昏迷中却依旧愤怒着的脸,盛天泽终于长长叹一口气,谁能告诉他,他究竟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