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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夭桃色(二) ...

  •   净琬一愣,那伸手托她的却是个面貌俊雅,衣饰华贵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亦在瞬间看清了她的面容,少女那光洁的额间轻点着枚翠色花钿,更衬得一双眸子亮如晨星,男子微微一怔间,已对上了少女诧异的双眸。

      男子身后的一人扬声喝道:“什么人,为何见了…”

      年轻男子向后一瞥,那人便将后面的话语生生咽回了喉中,垂了头不再言语。

      净琬立稳了身子,心中诧异,她也不知面前的男子到底是何身份,见他衣饰华贵,气度沉静,知此人定然不凡,她徐徐退开了一步,款款一礼后,浅笑道:“多谢公子。”

      男子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净琬的眼睛:“姑娘不必多礼。”

      小青愣愣地看着男子转身而去,急步上前牵起了净琬,疑惑道:“小姐,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也是位殿下不成?”

      一个古铜肤色的高大军士已快步走下了高台,他径直来到净琬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三殿下请您上去观看。”

      净琬眉稍轻蹙,仰首望向了高台,却见台上一人向她远远看来,那人举着杯子,一脸悠然的笑意,却不正是朱友珪其人么?

      高台上,正中的主位空着,除了主位左侧的朱友珪,尚有二位与他年纪相若的男子坐在右侧,其中一人面色微黑,神情彪悍,另一位眼眉细长,面色白净,脸上带着丝微微的笑意。两人见她上来,一时都向她看来,那面色微黑的男子更是目光灼灼地盯在了她面上。

      净琬暗自想道,中间空着的主位一定是朱温的位置,那二个男子,多半是朱友珪的兄弟,朱温子女众多,为何只有三人在座?她不由转脸向对面看去,却正迎上微黑男子的目光。

      朱友璋见她看来,冲着她咧嘴一笑,净琬心中厌恶这人的灼灼逼视,迅速扭开了脸。

      朱友珪轻笑道:“那是我五弟。”

      对面的朱友璋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净琬不禁垂了眼,咬了咬唇,用极轻微地语声道:

      “你五弟?目灼灼似贼……”

      她语声虽是低微,朱友珪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不觉失笑道:“我倒不知你还会这般骂人,不过,你这么说倒也妥贴的紧。”

      净琬侧首瞥见朱友珪一脸促狭的笑意,她忍不住低了头微微地笑了出来。

      朱友珪嘴角含笑,静静地打量着身侧的女子。她低垂的侧脸极秀美,眼睫半垂,在脸上落下了淡淡的阴影,纤秀的颈项消失在衣领内,她上身着了件藕丝衫,衫外披着厚厚的浅碧短袄。

      高台下,戴着面具的朱衣傩翁和青衣傩母随着激烈的锣鼓声出现在场中,一群面目染做墨色的傩鬼,在吼叫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净琬看着盘旋腾挪且舞且歌的傩翁傩母,一丝酸涩涌上了喉中,随着台下越舞越快,一阵鼓声如急雨般响起,在那势烈明快的鼓声中,她心底的酸涩终于悄悄散去。

      朱友珪看着净琬注目不移的样子,忽然道:“你今日倒是好兴致,怎么,喜欢看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早知你喜欢我便直接带你过来,何必在人群中拥挤。”

      “神神道道……”净琬在诧异中转过了头,轻声道:“傩舞自古以来便是要借助上天神灵之力,以靖除妖氛,驱鬼逐疫,在除夕之日起舞,更是为了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你为何要这么说?”

      “靖除妖氛,驱鬼逐疫?” 朱友珪微微地抬起了脸,他半侧了身子,慢悠悠地重复着,看着一脸讶然的净琬,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从来也不曾相信过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过你们女子和孩童一贯喜欢这些,倒也不足为奇,对我而言,不过是年年都要如此喧哗吵闹一番,至多如今跳的人多些罢了。”

      繁弦急管之声却渐趋低落,最终只余下了咚咚清鼓声,一个青年男子在鼓声中缓步上了高台,净琬定睛一看,却是适才伸手相扶的男子。

      “四哥,我们都已喝了好一阵子,你怎么这会才来?” 朱友璋大声道:

      净琬微微一呆,心想原来这人竟是朱友珪的兄弟,朱温的第四子!她早已听过朱温诸子中,唯有四子是已故去的王妃张氏所出,颇得朱温欢心,更听说此人天生一双重瞳,有帝王之相,她不由向着朱友贞瞥去。

      朱友贞已不疾不徐地应道:“适才来的途中有些事情耽误了。”

      朱友文笑道:“四弟刚才可是因潞州之事耽搁了?我听说四弟昨日才从潞州回来,不知眼下潞州的战况如何?”

      朱友贞微微一笑道:“二哥,今日既是除夕何必谈论这些大煞风景的战事,不如我们兄弟几人畅饮一番。”
      
      他话音方落,朱友璋已连声叫好,鼓掌笑道:“好!难得四哥这般爽快,来人啊,将我那坛剑南烧春酒拿来,我今日与几位兄长不醉不休。”

      朱友璋说着已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他犹觉不畅意,令人更替了大杯,连连斟满,皆一饮而尽,净琬暗道,人常说的牛饮,大约就是此人之形态了。她眼波微转,看向了身侧的男子,朱友珪轻托着七宝琉璃盏,斜倚在案侧,那黄金般的液体在他手中透明的琉璃盏中微晃着,她不由在心底暗暗赞了一声,心想这真珠红只有盛在透明的琉璃盏里才最为相宜,真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她犹自想着,不防朱友珪已侧过了首,似笑非笑地瞥了过来。

      “怎么,看我看得发了呆?”

      净琬一怔,那微甜的酒液顿时哽在喉中,令她咳嗽连连,几乎呛红了一张脸,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微微地扬起了下巴:“我才不是看你,我是……”她刚说到这里,心想自己若是告诉了他,这人岂非愈加得意,她眨了眨眼,顿住了话语。

      “哦?那你是在看什么?”朱友珪扬了扬眉,面前的女子轻扬着下巴,双唇微弯,面颊因呛咳而平添了抹桃色,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带上了一丝隐隐的狡黠,他不由唇角微翘,笑意在眼底漾起。

      朱友贞已坐在了朱友文身侧,净琬抬起头,正对上了朱友贞的视线,朱友贞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杯子,向净琬点了点头,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净琬一怔,亦拿起了面前的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缓缓地点了点头。

      朱友璋的目光极快地从两人身上一掠而过,俯身向朱友贞道:“四哥,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对面的女子?你们刚刚眉来眼去的样子我可瞧得清清楚楚。”他话音一顿,接着笑道:“可惜她是三哥的女人……”

      朱友贞看着对面的净琬,淡淡道:“五弟,你醉了。”

      净琬刚放下手中的杯子,她在案下的手已被身侧的男子握在了掌中,男子手心的热度浸入她微冷的指尖,她轻轻一颤,挣了挣,却在他掌中纹丝不动。

      “我倒是不知,你是从何时起与我的四弟这般相熟了?”朱友珪淡淡道,他漆黑的眼瞳中带着丝玩味和微微的冷意,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男子眼中的冷意令净琬一怔,她只觉这人心思实在多变,前一瞬还语笑晏晏,下一刻却这般模样,他掌心的热度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你放开我,我怎么可能与他相熟?”

      朱友珪微微一笑,忽地松开了她的手。

      净琬暗自松了口气,下一瞬男子的手已伸入了她宽大的袖中。

      那修长的手指如灵蛇般沿着她纤细的手腕盘旋而上,让她在瞬时圆睁了双眼,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腔子里别别乱跳,台下的锣鼓声却愈加紧密,场中的众神兽已散到四角呼号跳跃,对面朱友贞淡定的目光,更是令她如坐针毡,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地按住了男子的手:

      “我真的不认识他…只是刚刚在人群中他扶了我一把……”

      朱友珪凝视着女子澄澈如水的眸子,他在那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他看着女子脸上渐渐泛起的霞光,悠然道:

      “看来你这次说的倒是真话。”他的指尖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缓缓游走着。

      臂上传来的轻痒已渐渐地带上了一种微酥,净琬看着男子笑意流转的眸子,心中大恨。她长了这么大,何曾被男子这般戏辱过,何况是众目睽睽之中,她胸中怒意徒升,羞愤之下再也忍耐不住,恨恨道:“你这登徒子,为何总是如此,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

      朱友珪却已收回了手,净琬一脸羞恼,衬着两颊的红云,竟带了些酒后微熏之态,他忍不住轻轻地微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生起气来的样子很是有趣。”

      净琬心中恼怒,本想一走了之,又想起青柳之事,她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朱友珪会否答应,不由面带踌躇。

      朱友珪不紧不慢地拿起了杯子,意态悠然地看着女子,却并不开口。净琬侧过脸,看着男子,微微地垂下了头。

      “又有事求我?”

      净琬微微错愕,面前的男子竟能如此准确地洞悉人心,她诧异地抬起了头。

      “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

      朱友珪看着净琬微拧的双眉,轻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只要有求于我便会露出这种神情,这又有何难猜。”

      净琬终于低声道:“我想求你救救青柳。”

      “青柳?”

      “嗯,是王妃屋里的人,她要被送到军中去…去做……”

      “可是我为什么要救她呢,她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老头子的恩典了。”

      “可是…”

      “你既然这么可怜她,何不想个法子让我答应救她呢?”朱友珪笑道。

      男子眼中那丝带着笑意的狡黠,令净琬一怔,她微微地侧过了脸。

      “不如这样,刚才我握住你时,你可是恼怒得紧?既然如此我也让你握握,我不生你的气便是,这样我们便两相抵消了,可好?” 朱友珪眨了眨眼,净琬目瞪口呆的样子令他眼底笑意一闪,面上却是神色不动。

      净琬见朱友珪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想起男子适才的捉弄,不由恨声道:“我不要!”

      “哦,那你也不想救人了?”朱友珪斜睨着净琬,轻轻地晃动着手中的杯子,半晌方懒懒道。

      净琬初见朱友珪时,只觉这人外表平静却冷意逼人,令人畏惧,却万万没想到此人竟也有如此无赖之时,她虽是气恼,亦有些好笑。她细细思量之下,心知若不如此,他定然不会答应,她想起青柳,心中终是一软。

      她飞快地抬眼瞧了瞧对面的朱友贞等人,又转脸看了看了朱友珪,见他正悠然地望着台下,她终于极快地伸出手去,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

      她做完这番举动,垂眼看着案上,头越垂越低,面上一片火热,渐渐连她白玉般的双耳也带上了淡淡的粉色。

      朱友珪见她眼波流转,娇腮欲晕,眼中微微一暗,接着异彩突现,光亮如星辰璀璨,他倾身靠近了净琬,柔声道:“不用担心,她不会被送去的。”说罢已反手将净琬柔若无骨的手紧握在了掌中。

      净琬一惊,抬起了头,正瞥见男子眼中那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大羞之下,顾不得他人注目,已甩开了朱友珪紧握的手。

      “原来这便是俗语说的过河拆桥了。”朱友珪紧盯着净琬渐渐消失在台下的身影,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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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夭桃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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