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时代》路苔生

12、第七章（上）

　　深夜，沈焰已经去睡了，小吉也在猫屋里打起了呼噜。房间里没有开灯，沈衣独自站在阳台上，城市里的灯光依旧明亮，但那巨大的摩天轮在灿若星辰的灯光映衬下却像一个沉默的巨兽，静静的在窥伺着什么。
　　自从能够轻易看穿妖怪们的本身后，沈衣一直在按沈焰教的方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她让自己体内萌生的新力量沉睡，因为不想看到世界在自己眼中颠覆。
　　“其实，我是害怕自己，毕竟没有人类会死而复生。也许，我现在不能算是个完全的人了。”沈衣轻声自语。她望着那沉默的摩天轮，慢慢凝神，黑色的眼眸逐渐变成透彻的白，远处，摩天轮上装饰的霓虹突然闪亮，摩天轮开始转动。
　　沈衣的眼睛慢慢恢复了原色，摩天轮再次沉寂下去，一滴泪水从沈衣脸颊滑落。
　　在她身后，沈焰神情复杂地悄悄退回了卧室。

　　“沈衣，荆雷这几天怎么没来？”赵婷婷站在沈衣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衣怔了怔，道：“他……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天你不是总粘着他吗？”赵婷婷的口气不善。
　　沈衣咬了咬嘴唇，道：“我真的不知道。”
　　赵婷婷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少装了！我警告你，以后离荆雷远点儿，要不然……”她威胁地哼了一声。
　　看她扬长而去，沈衣苦笑，要是荆雷能够出现，她倒宁可接受赵婷婷的“惩罚”。
　　突然有人拍了拍沈衣的肩膀，沈衣刚要回头，却被人蒙上了双眼，只听一声娇笑：“猜猜我是谁？”
　　沈衣触到那双柔软却冰冷的手，莫名其妙地道：“别闹了，要上课了。”
　　那人又是一阵娇柔的轻笑，道：“你猜嘛。”
　　沈衣思忖班里并没有和自己如此亲密的同学，心中更是疑惑，道：“猜不到。”
　　那双手慢慢滑下来，滑过沈衣的脸颊，抚上她的肩膀，笑声依旧轻柔：“你不记得我了？”
　　沈衣打了个寒颤，猛然回过头去，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正在对她微笑，虽然是个男子，但那笑容却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班里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猜测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是何来历。赵婷婷更是狠狠剜了沈衣几眼，心想：“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和别人这么亲密，还要去勾搭荆雷。等荆雷来了，我一定得告诉他，免得他被骗。”
　　“你是谁？”沈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仍然觉得陌生。这个人身上有种隐讳的邪气，让她很不舒服。
　　年轻人轻笑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嗯，你从前……”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小，梳着妹妹头，脸颊都是娇嫩的粉红色，可爱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沈衣又打了个寒颤，声音不自觉变得厌恶起来：“你到底是谁？”
　　上课铃响了，年轻人拍拍沈衣的脸颊，笑道：“你慢慢猜。我会再来找你的。”转身施施然离去。
　　阳光温暖地从窗口照射进来，沈衣的手臂上却起了一层小颗粒，她用手摩擦着手臂，却还是止不住地打寒颤。
　　“沈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又病了？”连老师都发觉她不对劲了，关切地问。
　　沈衣点了点头，老师忙道：“快去医务室吧。要不要找个同学陪你去？”
　　“不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涩得好像压扁在喉咙里。急急忙忙离开教室，却没有去医务室，自己跑向楼顶的天台。
　　果不其然，沈焰又逃课，正躺在天台上睡大觉。听到脚步声他便睁开眼睛，见是沈衣，便站了起来，道：“姐姐，你怎么……”话没说完，沈衣已跑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了他。
　　沈焰吓了一跳，只感觉到沈衣身上冰冷，而这种冷意似乎也传染到了自己身上。他反手抱住沈衣，道：“出什么事了？别怕。”
　　沈衣尽力汲取着沈焰身上的热量，道：“刚才有个人来找我，我不认识他，他碰了碰我，我就觉得冷得受不了。”
　　沈焰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他暗运天雷火，让沈衣不再冷得发抖。
　　沈衣道：“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感觉怪怪的。”
　　沈焰道：“怎么怪？”
　　沈衣想了一会儿，道：“邪气。特别让人不舒服。”
　　她身体已经暖和过来了，想放开沈焰，沈焰却抱着她不肯放手，沈衣诧异道：“焰，我不冷了。”
　　沈焰低声道：“我知道。”
　　沈衣微一思索已然明白，道：“放心吧，我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来杀我了。”
　　沈焰深吸一口气，道：“姐姐，答应我，你一定不要死。”
　　沈衣笑道：“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心里明白沈焰是被孟极的事吓怕了，总在担心往事重演。
　　沈焰慢慢放开她，认真地道：“姐姐，如果你死了，我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沈衣拍拍他的脸，笑道：“别瞎说了。”
　　沈焰有点不好意思，突然神色一警，喝道：“出来！”
　　沈衣一回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正从楼梯口走上来，她呀了一声，道：“就是他……”却又觉得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和刚才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气息却完全不同，一派沉稳安然。
　　沈焰笑了，道：“霆钧表哥，原来是你。”
　　雷霆钧点点头，道：“是我。你可好？”他年纪也不过二十二三岁模样，说话举止却一派老气。
　　沈焰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沈衣，道：“霆钧表哥，刚才好像天歌来找过我姐姐。”
　　雷霆钧一怔，道：“是吗？有没有吓到表妹？”
　　沈衣喃喃叫了一声：“表哥。”她记得当初外婆来带走沈焰的时候，雷霆钧是同外婆一起来的，那时雷霆钧已经是个小小少年了，常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逗她玩。印象里他有点老成持重，可是私底下仍是个活泼爱闹的少年。
　　“天歌是谁？”沈衣问。
　　雷霆钧道：“天歌是我弟弟。他这个人不太好相处，怪里怪气的。不过他总是躲着我。我真不知道他也来了。”
　　沈衣呆呆地看着他，心底突生一种怪异之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沈焰道：“你来有什么事？”
　　雷霆钧道：“是姑婆让我来的，雷家出事了。”
　　沈焰淡淡地道：“雷家和我没有关系。”
　　雷霆钧皱眉道：“你不要这么说，好歹你也在雷家住了这么多年。”
　　沈焰挽起沈衣的手，道：“姐姐，你这是最后一节课了，不如我们先回家吧。”
　　沈衣道：“可是快包还在教室里。”
　　沈焰道：“丢不了，明天再说。”拉着沈衣就走，全然不管雷霆钧。雷霆钧急道：“沈焰，你别意气用事。”沈焰淡淡地道：“你明知道你说服不了我的，就别浪费口水了。”
　　走出数步，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娇笑：“焰表弟，你怎么总是这么不通人情啊？”
　　沈焰回头，平静地道：“我就知道，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表哥就会让你出来。”沈衣吃惊地发现雷霆钧的气息已然改变，妖冶、轻佻、邪魅，像一片薄薄的边缘锋利的冰。
　　雷霆钧向沈衣招招手，笑道：“嗨，记起我了么？我是天歌。”
　　沈衣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有紧紧拉住沈焰的手。沈焰低声道：“霆钧表哥有人格分裂，天歌是他的另一个人格，但他自己以为天歌是他的弟弟。”
　　沈衣道：“怎么会这样？”
　　沈焰微微冷笑，道：“这是雷家的特产。我听说霆钧表哥的亲姑姑就有人格分裂，后来不知道是哪个人格犯了错，就被逐出家门了。”
　　沈衣手心微微冒汗，这么说来，沈焰如今性格上的阴暗面的产生也就不足为怪了，或许，在雷家还是个幸运的特例呢。
　　天歌道：“霆钧这家伙就是太懦弱了。”
　　沈焰道：“他说话总是太迂回，我想听直接的。”
　　天歌道：“好啊，简单来说就是雷家丢了样东西，希望你能帮忙找回来。”
　　沈焰道：“雷家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我去找？”
　　天歌道：“事实上雷家的人都已经出动了，但还没有消息，姑婆说要动用每一份力量找回那样东西。况且，在雷家年轻一代中，谁又比得上焰表弟你呢？你也知道姑婆对你有多生气，如果你能把东西找回来，说不定姑婆还能原谅你。”
　　沈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让她原谅我？天歌，你和霆钧表哥一样懦弱，都害怕那个老太婆。”
　　天歌的嘴角微微抽动，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道：“你不怕她？你要是不怕，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
　　沈焰道：“小时候我是很怕她，可是她控制不了我一辈子。我为什么要和我讨厌的人一起生活？”他顿了顿，道：“至于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却先去找我姐姐？”
　　天歌捂嘴一笑，道：“谁都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姐姐，如果你不按照姑婆说的去做，表妹可是会受责罚的哦。”
　　沈焰脸色一沉，道：“我姐姐和雷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告诉老太婆，别打她的主意。”
　　天歌娇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到底肯不肯帮忙？”
　　沈衣突然大声道：“那是你们的事，不要来烦我弟弟！”
　　天歌一怔，看看沈衣脸上故作勇敢的表情，娇笑道：“哟，哟，这是谁在说话啊。我听说小衣表妹可是最胆小的，想不到为了保护弟弟还真敢挺身而出呢。”
　　沈衣上前一步，大声道：“还有，你们不要想用我来威胁焰，我、我没有那么好欺负。”
　　这下连沈焰都怔住了，他不安地唤道：“姐姐？”
　　天歌笑道：“哟，我好怕哦。哈哈哈，难道我还会被你唬住吗？”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脚下水泥地面上忽然结了一层冰，迅速向沈衣漫延过来，一眨眼的功夫，沈衣的鞋都被冻结在地上了。
　　沈焰知道天歌不敢当着自己的面伤害沈衣，此举也不过是吓吓她，但心中仍是恼怒，喝道：“天歌！你敢胡来……”话没说完，忽见天歌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向后连翻了两个跟头，远远落下。沈焰一呆，这才看到地上的冰已消失不见，而天歌刚才站立的地方却留下一双深深凹陷的脚印。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沈衣，发现沈衣双手握拳，紧闭双目，脸上却有着淡淡一层青气。
　　天歌又怪叫一声，竟一个跟头翻下了楼，踪影不见。
　　沈焰道：“姐姐……他走了。”
　　沈衣松了口气，松开拳头，慢慢张开眼睛，白色的眼眸渐渐转黑。她东张西望了一下，不安地道：“真走了？”
　　沈焰半晌才道：“姐姐，你怎么做到的？”他指指那双脚印。
　　沈衣脸上一红，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感觉我可以。”她不安地看看沈焰，“焰，你不喜欢我这样？”
　　沈焰摇摇头，咧嘴一笑，道：“你怎样我都喜欢。”
　　沈衣认真地道：“焰，以后姐姐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沈焰把头靠在她肩上，撒娇道：“那以后我就靠姐姐罩着喽。”
　　沈衣挺挺胸膛，大声道：“好！我会好好照顾我弟弟的！”
　　沈焰看看她的表情，突然道：“我也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沈衣眯起眼睛，看着远方天空上鱼鳞般的薄云，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