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时代》路苔生

10、第六章（中）

　　从房间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游乐园里巨大的摩天轮。
　　沈衣站在窗前，房间里流淌着刘若英的歌声：“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歌声清浅平淡，因为如此，其中的伤痛就更深刻，深烙在骨头上，刮骨三寸仍清晰可见。
　　“这里虽然小了一点，不过东西都是全的。”沈焰在她身后说，语气里有轻微的不安。
　　沈衣回头一笑，道：“这里很好。”
　　沈焰放心了，微笑道：“我还给牛奶猫买了猫屋。”三层的，方便小猫爬上爬下，可谓猫世界里的豪华别墅。
　　小吉在旁不屑地别过头去，哼，当它是寻常小猫么，区区一个猫屋它怎会放在眼里？
　　沈衣兴奋地招呼小吉：“小吉，快来看看你的新家。”
　　小吉喵呜一声，快乐地飞扑过去，立刻沉浸在猫屋的各项游戏设施中了。看它玩得高兴，沈衣的笑容也安心。她不想追问沈焰哪里来的钱，什么都不想问。
　　沈焰打开冰箱，道：“姐姐，晚上想吃什么？这里有牛肉、排骨、生菜、西兰花……”
　　沈衣微笑道：“我来做吧，你和小吉去玩。”她把沈焰推出厨房。
　　沈焰站在猫屋前看看小吉，小吉正在磨爪子，很不满意地低声道：“搞什么，有钱买这么大的猫屋，你不如请我吃牛排。”
　　沈焰低声道：“不喜欢你就不要住进去。”
　　小吉哼了一声。
　　彼此心知肚明，都是为了让沈衣高兴。可是也同样确切地明了，沈衣的高兴是假装出来的。
　　沈焰在餐桌上铺上淡蓝色的桌布，细心地摆好餐具，这将是他和姐姐开始独立生活的第一顿晚餐，期待的心情让他显得有些激动。小吉看着他走来走去，一会儿进厨房帮沈衣打下手，一会儿出来抚平桌布上的小小皱褶，眼神里思虑的意味愈发浓重。
　　咣啷！
　　厨房里传来器具坠地的声响，沈焰急忙跑进去，小吉仰仗着猫的迅捷灵活先他一步。沈衣呆呆地站在炉灶前，炒勺翻倒在地上，孜然牛肉片泼得到处都是。
　　“有没有烫伤？”沈焰蹲下身去慌乱地用手去擦溅到沈衣小腿上的肉汁，那里已经被烫红了，“疼不疼？对，用凉水冲一下。”沈焰拦腰抱起沈衣，冲进了浴室。
　　花洒里的水细细喷洒在沈衣的小腿上，她一声不响地偎在沈焰怀里，沈焰感觉不对劲，唤道：“姐姐，姐姐……”
　　他叫了十多声，沈衣才迟缓地转动眼睛看了看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想睡……”眼帘一低，竟然真的昏睡过去。
　　沈焰呆了呆，轻唤了几声，见沈衣鼻息沉沉，是真的睡熟了。他只得擦干沈衣身上的水，抱她进卧室。
　　小吉跳上床头，端详着沈衣的睡脸，道：“主人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
　　沈焰一脸忧色，没有答话。
　　小吉道：“难道是生了什么病？”
　　沈焰还是没有说话。
　　小吉急得直跳：“主人是不是得了那个气眠症？”这个名词是它从电视上看来的，韩剧里有演过，得了这个病的人，在精神压力大的情况下会不分场合立刻昏睡，有时候还会产生记忆错乱的现象。如果主人真是得了这个病，那她醒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小吉给忘了？哭……
　　半晌，沈焰才道：“小吉，你应该还认识其他妖怪吧？”
　　小吉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悲剧性幻想里不能自拔：主人不认识小吉了，把小吉当成野猫，从此以后小吉又要到处流浪，没有人关心……
　　沈焰道：“你去打听一下，用天婴丹死而复生的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吉呆了呆，道：“天婴丹？传说里巫极族留下的精魂，几千年来一直由孟极一族守护的……啊啊啊，孟极？！难道我吃掉的那个孟极……啊啊啊，难道主人……啊啊啊！！！”它大脑混乱地大叫起来。
　　沈焰喃喃道：“巫极族的精魂？”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是了，是那次在医务室外，听姐姐对荆雷讲她的梦，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巫极族。天婴丹是巫极族的精魂？这他倒不知道。他只是无意中听说孟极有一颗灵丹，能让人死而复生，才用计夺走天婴丹给姐姐的。
　　“巫极族是什么？”沈焰问。
　　小吉还在抱着头啊啊乱叫，被沈焰在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它才镇定下来，道：“我听说在上古时期，有一个神秘的种族就叫巫极族，在巫极族里没有男人，都是女人。而且她们法力强大。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巫极族灭亡了，灭亡之前她们把自己的精气灵力都聚集在一起，汇成了天婴丹。孟极一族曾经是巫极族的灵兽，它们在巫极族灭亡后就守护着天婴丹。再后来，孟极一族也是人丁凋落……天啊，被我吃掉的那只，该不会是孟极族最后的一只吧？”
　　沈焰疑惑道：“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小吉内疚得疯咬指甲，吃一只妖怪事小，灭亡一个种族事大，如果被它吃掉的真是世上唯一幸存的一只孟极，那它就是毁掉了整个孟极族啊。它可不是人类，会眼睁睁看着其他种族灭亡而无动于衷。现在世界上平均每一小时就有一个物种灭亡，而一个物种的灭亡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会致10至30种其他生物灭绝。虽然它吃掉的只是一只孟极，却有可能成为几十种物种的灭亡导火索。天啊，它都干了什么啊！
　　早听说猫的个性古怪，很容易疯狂，今天也算见识到猫的精神错乱了。不过沈焰可没耐心看它疯下去，再来一记重拳砸在小吉头上，让它混乱的小脑袋瓜清醒清醒。继续追问：“这些事你听谁说的？关于天婴丹你还知道什么？”
　　小吉总算放弃了它的指甲，道：“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我也记不清是谁说的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啊。”
　　它突然惊叫起来：“主人！”
　　从沉睡的沈衣身上升腾起一股青气，水汽洇洇地向上飘聚，随着青气的升腾，沈衣的呼吸越来越浅。
　　沈焰大吃一惊，紧紧抓住沈衣的手，集中意念传递力量给她，将青气收回体内。小吉也变成人类模样，抓住沈衣的另一手，把自己的力量输进她体内。
　　青气在空中渐不成形，一点一点回落到沈衣身体里，沈衣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满头大汗的小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觉得好像有种力量在把主人的生命力拼命拉扯出去。连我都差点抗拒不了它的力量。”
　　沈焰自语道：“难道是天婴丹？”
　　“咚，咚，咚。”有人敲门。
　　沈焰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中年男子，白衬衫深色西装，打着领带，还夹着公文包，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三七分。沈焰愣了愣，道：“什么事？”这两个人身上散发着妖气。
　　其中一个身材稍矮的男子用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道：“沈先生你好，我们是摩斯特研究所的，这是我们的名片。”
　　沈焰没有接他的名片，冷冷地道：“到底有什么事？”他现在心情很差。
　　那人道：“我们研究所的课题是研究人类和妖怪的联系与转化问题。想请你去做个调查。”
　　沈焰道：“没兴趣。”
　　那人用脚抵住门，不让沈焰关门，道：“请和我们去研究所。”
　　沈焰看了他一会儿，道：“牛奶猫，你的晚餐来了。”
　　“喵呜！”小吉英勇无比地冲了出来。
　　轰隆隆！哗啦啦！噼哩啪啦！一阵巨响过后，两只妖怪狼狈逃走，小吉从嘴里吐出一片羽毛，呸道：“一点也不好吃。”
　　摩斯特研究所是什么东西？他们又是怎么找上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昏睡？她会不会有危险？沈焰在沈衣床前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应该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存在是不必要的，因为没有人期待你的存在。就连你的母亲都不爱你。一直以来，你都是孤独的，你被忽视，你的生命轻贱如草芥，你没有值得信赖的人。做为一个人，你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可是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在你体内有一种特殊的基因物质，这使你有了从人类向妖怪转化的可能。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脱离过去的一切，脱离悲贱的人类的身份，成为一个强大的妖怪。你可以呼风唤雨，让所有人臣伏在你脚下，你将不再恐惧孤独。只有你自己才是可以信赖的，相信你自己，相信你内心的感觉。你心里是渴望成为一个强大的妖怪的……”
　　充满诱惑力的女声反复劝说着，眼前的大屏幕重复播放着人类丑恶的世界和妖怪英勇的姿态。被绑在椅子上的荆雷已经疲惫不堪，他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已经多久了。
　　楼上有几个人扶着栏杆，在俯视着荆雷。
　　其中一个正是相柳厉先生，他道：“洗脑阶段进行得怎么样了？”
　　一个光头男子道：“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让他对转化为妖怪产生不可抑制的需求感。”
　　另一个老者却道：“他的意志力很强，这种程度的洗脑还是不够。要不是怕药剂对转化过程有影响，真应该给他用洗脑药的。”
　　厉先生道：“得快一些，那只应龙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不想让他发现这个地方。”
　　光头男子道：“摩斯特研究所成立了这么多年，可用不着怕一只应龙。”
　　厉先生嗤笑一声，道：“飞鼠，等你被应龙一口吞掉的时候就知道要不要害怕了。你，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光头男子脸色微变，强忍住怒气，至少，他是惹不起相柳的。
　　老者道：“我们谁也打不过应龙，可是如果联合起来，倒也未必不能一敌。”
　　厉先生望着楼下的荆雷，道：“是啊，大家一起玉石俱焚，然后这个研究所也就不复存在，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老者沉吟道：“如果担心应龙插手，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厉先生道：“你想偷袭他？哈，我可不想和他成为敌人，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老者正想说话，忽见跑来两个狼狈不堪的中年男子，整齐的西装被撕扯得一条一缕的挂在身上，满脸都是抓痕，身上还少了几块肉。他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去找沈焰，想把他带回来，可是他家里有一只很厉害的猫妖，我们打不过他，还差点被他吃掉。”实在是心有余悸，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小猫，打起架来气势凶猛得不可思议。
　　老者脸一沉，道：“人面鸮打不过小小的猫妖？你们也太丢人了！”
　　二人羞愧地低下头，兀自强辩：“他一定修行得比我们久，实在太厉害了。”
　　厉先生道：“沈焰又是谁？”
　　老者道：“是我们找到的第二个有特殊基因的人类。不过，他是雷家的传人。”
　　厉先生怔了怔，唇边慢慢浮起一丝嘲讽的笑，道：“雷家的传人居然有妖怪的基因，雷老太婆要是知道了，是会活活气死的吧。”
　　老者和光头男子都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