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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

  •   《南龙日报》是南龙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每个单位每年都订的,有些单位部门多,还会订好几份,杨秋月上班的供销社也不例外。

      她听同事们讨论《又见鸡毛换糖》里面的主角一个新年纯收入三百块,不由得出言冷嘲说:“钱真有那么好赚吗,该不会是吹水吧?”

      三百块,差不多能顶得上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一个同事弱弱地说:“可这是《阳光报》先报道的。”

      “《阳光报》还说亩产九千九百九十九斤呢?”

      回到家,她把这件事当趣闻讲了。

      朱清和说:“这个报道我也看了,争论很大,现在市工商局的要给《南龙日报》发函,说他们把关不严,卖鸡毛给私人贩子这是违反国家政策,鼓励投机倒把,为这种行为邀功。”

      “发函,那不是要盖公章?”杨秋月一听来劲了。

      盖了公章可就不一样了。

      朱广良就着咸虾酱呼噜噜地喝粥,听了以后有不同意见:“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之前不是说我们南龙市也在做着这方面的工作吗?”

      “我不这么认为,那些私人贩子就是钻空子,搞倒买倒卖,本来就应该狠狠地抓他们。”杨秋月说。

      朱广良说:“《阳光报》是什么媒体?国家级的,报道肯定经过了审核才能发出来,这也代表了最上级领导的态度,工商局那边注定胳膊拗不过大腿。”

      朱清和抖抖报纸:“我赞同广良的话。”

      他没想到这小子读书不成,脑子还挺清醒,说话一套一套的。

      连家公也这么认为,杨秋月便无话可说了,只是想不通,既然上面吹了这样的风,工商局为什么还要对着干?

      这天,六叔家迎来了一个客人。

      客人没有开车来,而是趁着暮色单独骑了一辆自行车过来。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上衣,鬓边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白发,额前的头发严谨地向后梳,脸上有着深深的法令纹,笑起来又有点和蔼:

      “六叔在家吗?”

      敲开门以后,陈军想帮他将自行车推进去,被他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门槛太高了。”

      南龙市湿润多雨,一般的旧式老楼在建造时会将屋子的地面起得比外面要高三个台阶左右,以避免落大雨的时候雨水淹到房子里面。

      “我还没老到这个程度呢。”

      他说着轻松地将车扛到屋里,推到角落里放好。

      六叔在二楼看电视,自从买了电视,他再也不去夜钓了,听到楼下的声响,不耐烦地说:“自己上来,我在二楼。”

      陈军一开始还不习惯六叔这样的态度,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不会再觉得小心脏受不了了。

      客人上了二楼:“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欢迎我来啊!”

      六叔的白眼快要翻上天了:“每次来都是哭穷,要从我手里捞钱,当然不受欢迎。”

      韩宁给客人倒水:“庄叔饮茶。”

      “鸭屎香,好茶。”庄原说。

      六叔伸出手来拿了一杯茶:“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喝茶?不用去管工商局投诉《南龙日报》的事情?”

      见两人说起正事,韩宁走到电视前面,把音量转小一点,然后和陈军坐在一边。

      庄原笑道:“他投诉他的,我做我的,两者没有冲突,难道他们还能挡住车轮前进不成?说到底也是我才来南龙两年,没有根基。”

      “以我说,他们就仗着自己是地头蛇,才敢给你下绊子,这报道文章是《阳光报》先刊出来的,他们也不敢往《阳光报》报社发函,”六叔说,“哪个管工商局的,查查吧。”

      “人我知道,到时候等我腾出手了再去处理。”

      六叔知道,戏肉来了:“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星国一个商人想在越省沿海考察,投资建厂。”

      “鼻子真灵啊,这点风吹草动也知道,”六叔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给你投资建厂的,单单是上次说要搞什么港口,我已经穷到差点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有钱,也不能逮着他一个薅羊毛不是吗?

      听着六叔哭穷,庄原看着手中的茶陷入了沉思。

      陈军忍不住摸摸鼻子:这有点尴尬啊……

      那杯鸭屎香,也很贵啊!

      他和韩宁经过朝洲的时候买的,价格多少清清楚楚,付钱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

      而且六叔出钱建港口的事他也知道,庄市长还给了六叔股份,虽然用韩宁的话来说这叫做借鸡生蛋,但也不算亏吧,就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本而已。

      庄原笑着说:“放心,这次不用你出钱。”

      本来还在哭唧唧像一棵脱水大头菜的六叔马上鲜活回来:“不用出钱好说。”

      “这次来考察的商人叫做何为,你觉得名字熟悉吗?”庄原说。

      “何为……何为……这名字挺耳熟,”六叔突然瞪大眼睛,“这不是以前省城何家的大少爷吗?”

      庄原两手一拍,法令纹舒展开来:“对,就是他,何家以前逃战乱,跑到国外去了,上个月给省府写信,说是心系故国,想要回来看看,也透露了一点想办厂的意思。”

      这可是一个机会,大家卯足了劲想要留财神爷到自己地头,只能各出奇招了。

      六叔耷拉着眼皮:“他倒是有心,我就没他这个觉悟。”

      庄原拍拍他的肩膀:“当年要不是你把我藏起来,我早就死了。”

      “三十多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说干嘛?”六叔有些扭捏地别过头去。

      也许像韩宁说的,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白眼狼,也有知恩图报的——当然不包括庄原,这家伙就知道天天哭穷,使劲往他荷包里掏钱出来嚯嚯。

      庄原了解他性格,笑一笑这个话题就算过了:“如果他到南龙,我想让你作陪,毕竟你们两个是旧相识,也有话题聊。”

      “我只见过他几面,那时他才十几岁,跟在何夫人身后学做生意,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说是这么说,但能和认识的人见面,而且不用破财就能帮到人,六叔还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庄原告辞以后,陈军凑过来问:“六叔,省城何家很厉害吗?”

      韩宁送庄原出门,听着六叔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说:“当然,何家在北关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户,做船行生意起家的,世代经商,家底厚得很,不过他们家没什么子孙缘,何夫人那一代就只有她一个女儿,最后招了上门女婿才生下何为的。”

      他不禁问庄原:“庄叔,六叔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现在一样,没有变过。”庄原对老友认定的徒弟说。

      或许不能这么说,庄六变了,变得老了,头发一根根的都白了,精神状态不复以前,眼框周围满是皱纹。

      他记得庄六以前穿着一身洋服,手上不伦不类地摇着把折叠扇,小眼睛灵活有神:“你也姓庄,那不是和我一个祖宗?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救你吧,不过要自己给医药费!”“什么,没钱?算我怕了你了,伤好了马上给我走人。”

      时间过得真快,三十多年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

      庄原一边想一边骑着车,雨水落在他脸上,瞬间无影无踪,只剩下黏糊糊的感觉。

      韩宁回到屋里把门锁上。

      木棉街不远处,薛春艳撑着雨伞,不知道在树下站了多久。

      四月的雨轻飘飘地挥洒着,这个季节适合回忆。

      区芳要到公社拿证明信,想回娘家一趟。

      她的娘家在江海市,得坐火车过去。

      这回轮到杨小小不放心了:“要不外公陪你去吧,你一个人迷路了怎么办,万一被人拐走了呢?”

      “我这么多岁,别人拐我走不是浪费粮食吗?”区芳乐了。

      杨田康不同意:“我跟你去一趟吧,这么多年没去了。”

      区芳没能拗过爷孙俩,只能答应了。

      于是杨小小便托给了林仁琴,刚好杨安从老房子搬走,空了一个房间出来,可以给杨小小住。

      区芳把杨小小的床铺搬过来,过年的时候全家一起到黑市淘换了布票,扯了新布做被子,杨小小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蓝色海浪上飞着海鸥的布料做被面。

      林仁琴直说好看:“清清爽爽的,看起来就舒服,小小真是有眼光。”

      杨建国让他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小的!”

      区芳交代好事情,便和杨田康乘火车走了。

      赵美凤觉得奇怪做饭的时候还和林仁琴念叨起来:“不是听说二婶家的亲人都已经没有了吗?”

      林仁琴说:“你二婶老子阿妈早就没有了,她当年逃难来南龙的,可这么多年没有回去铲过山(扫墓),又这么大年纪,现在不去看看再过几年也许就走不动啦。”

      “二婶也是一个苦命人。”

      “是啊,好不容易和二叔结婚了,又多年没有孩子,那时我家婆,你应该叫她阿婆的还有命,一直叫二叔娶个小的,他们没办法,就去省城做工了。”

      赵美凤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唉,还好现在总算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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