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浮生志》顾双楠

5、第五节：离别

　　“还有数月就是涂山的雨季，我沿着黄河治水多年，近月来的观测，涂山地势和其它地区的差别不大，开渠引流之法应当可以施行。但是涂山附近水流河渠众多，治水并非一日之功，我们必须要尽快开始。”
　　益和后稷是在大禹女娇二人成婚第三日到来的，当时大禹正在绘制地势图。
　　女娇将二人引入木屋内，大禹见之大喜，连忙拿出自己绘制好的羊皮卷和地图模型与众人分析。
　　二人跟随大禹治水已经多年，此次见着大禹还未恭贺他的新婚，便被来着探讨治水大事，也是颇为无奈。直到女娇做好午饭，三人才从工作中分出神来。
　　“我知道治水之事刻不容缓，但饭也是要吃的，两位大人远道而来，更是应该先吃些填填肚子。”石桌上的饭菜不算丰盛，却难得有不少肉食，益二人充满赶来已是饥肠辘辘，忍不住大快朵颐。
　　“禹啊，你的妻子手艺可真是不错，人也贤惠，以往我们两同你治水，什么时候按时吃过饱饭。每日都是又饥又渴，看来呀，还是娶个妻子好。”
　　后稷手不离肉地连连点头，在来之前，他们也特地打听过了大禹新婚妻子的情况。“听说你的妻子是涂山氏人？涂山氏族一向以神秘著称，虽然我见过不少他们的族人，每个人的脾气都还不错，但至今也没听说有几人去过他们部落。而且涂山氏一族向来擅长狩猎与耕作，如今看来，你倒是有好运气。”
　　“女娇是个好妻子，我近些日子勘测绘制地形，她帮了我不少忙，以泥土来制作地形样式还是她给我的建议。如果她随我一起治水，必然能事半功倍。”大禹说起妻子，也满是欣赏与赞叹。
　　“得了吧，治水这活儿多累呀，风里来雨里去的，风吹日晒，爬山下河，日日在泥水里淌着，我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儿干这活儿也就罢了。你妻子如此娇滴滴的美人，你忍心让她受这苦？”益对于大禹的直男思想嗤之以鼻，就差没指着大禹的鼻子骂：“兄弟儿，这是你媳妇儿！软乎乎、娇滴滴的媳妇儿，不是你下属，和外面那些糙汉子不一样，能不能见着个人就弄去治水！”
　　“女娇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很能干的，她····”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她能干，但这是两码事儿。啧啧啧，后稷，你说大禹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娶了这么优秀的妻子的，他就活该一辈子独身！”
　　且不论益和后稷二人如何打消大禹要带着老婆治水的念头，三人在一处探讨了一天一日，在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朦胧未亮，大禹便拍案决定，治水一事宜早不宜迟，今日出发最好。
　　刚出房门，便看见女娇站在门口，手中提着行囊，望着大禹微微一笑：“我想着你热心治水，二位大人一来，便是等不了多久。昨晚你们一直在讨论，我做了些早饭和干粮，日用物品也收拾妥当，夫君用完早饭，收拾一下，便可启程。”
　　少年夫妻，新婚燕尔，夫唱妇随。大禹因为继母的虐待，一开始并没有娶妻的打算，后来遇见了涂山氏，也不过是因为她为人温和，善于地势勘测，说是妻子，却更像是伙伴。但是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虽然一心扑在治水一事上，但未尝没有感受到女娇的关怀和爱慕，虽未在脸上表现，内心的触动却不少于任何人，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情绪的内敛和自控。
　　两人在门内门外相视而立，后稷二人很有眼力见地去了外面吃饭，夏文命看不见大禹的表情和神色，他此时也无暇去感受大禹的情绪，他只知道，他第一次深深地将眼前的女子印在了脑海里。
　　女娇的笑颜如花，即便是数月的奔波也未曾损伤她的美丽，甚至还因为嫁为人妻而多了一些成熟的妩媚与韵味。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粗布麻衣，她都笑着接受他丈夫所给予的一切。
　　“女娇，我知道你我新婚，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陪着你，但是黄河流域的部落等不了，一旦雨季洪水爆发，必然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我····”
　　“禹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你放心，你此去治水，我必在家好好管理家事，侍奉母亲，保你后顾无忧。只是你此去之处，大多山穷水恶，一定要多加小心。记得要多带着驱虫治伤的药草，外出多备两件干衣服，衣服湿了脏了要及时替换。天冷了多加衣服，天热了记得避避暑气。危险的地方不要一个人去，一日两餐要按时吃，有事一定要与两位大人多多商量，像上次独身一人闯进涂山的行为，切不可再有了，不是每一个部落都想涂山氏族一般和善。”
　　“好。”禹默默地听着女娇说完，不曾反驳，也不曾抗拒。他接过包裹和干粮，与收拾好的后稷二人一同转身向外走去。
　　“我说禹，你就真的舍得这么离开你的小娇妻？我记得你们才成婚不过三日吧。”
　　“嗯，今天是第四日。”
　　“····你是怎么抓的重点，我想说的是这个吗？其实治水虽然很急，但也并不急于一时，治水还需要长久考虑，并非一日之功，你们好歹也应该多待上几日，你这么一走，女娇怎么办？”
　　“我和她还有一辈子，等得起。但是治水，我们晚出发一日，族人就要多受一日的煎熬。”
　　哎，就连夏文命也不禁叹了口气。大禹这直男和现代社会的直男还是很不一样的，毕竟是中国的第一位君主帝王，心怀天下和黎明苍生，绝不是为了美人或是权势放弃天下的人，同样也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而抛弃百姓。
　　这种人，虽然伟大，却也很累，不仅他自己活着累，他的亲人朋友也累。夏文命虽然欣赏这种人，甚至在之前，他以为自己也会成为这种为了大家舍弃小家，或者为了事业牺牲家庭的人。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缺少，地球离了谁都会转，他已经不再希望，自己成为大禹一样的人。
　　“等一等····”
　　三人一魂不过走出十里地，便听见身后有呼声传来，驻足回望，竟是女娇追了过来，三人连忙折回，不会一盏茶，便与女娇汇合。
　　后稷看着气喘吁吁的女娇，不禁笑着打趣：“怎么，女娇夫人这是舍不得你的夫君？”
　　“后稷，女娇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人。”后稷看着一脸正经的大禹，瞬间无语，拉着益向一边走去，边走边道：“大禹这直肠子，我开玩笑他都能当真，真是。”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一直都这样，不过之前禹说他妻子是治水的好帮手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能一口气追上十里地，起码和我们部落里那些女子是不一样的。”
　　“这倒是。”
　　禹看着女娇，没有听见二人的话，只是等女娇恢复了一些，才温和地问道：“是有什么事没有交代吗？”
　　女娇连忙点了点头，递出一块淡黄色的玉璇玑，上面雕刻一只生动的狐狸：“刚刚忘记给你了，这是我们部落观测星象的仪器，也是我们部落的图腾象征。你带着它，不论在白天还是夜晚，神明都会保佑你，指引你找到回家的方向。而且你知道，涂山氏族的人大多熟悉山林，带着它，你能够寻求任何一个涂山族人的帮助。”
　　禹接过雕刻精美的玉璇玑，郑重地套在手环上，漏出了一个生涩的笑容：“我知道了，我会善用它的。”沉默了一下，禹似乎并不习惯说温情的话，但是憋了好久，就在夏文命以为大禹会直接转身离开的时候，在女娇鼓励和深情的目光下，大禹郑重其事地说道：“女娇，我一定尽快治理好水患，然后，回来陪你。”
　　“好··我记住了，我等你。”女娇没有料到大禹会有此回应，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却马上抬手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再次同三人告别。这次，女娇一直站在山头，望着三人的的身影慢慢变小，最终消失在天边尽头。
　　夏文命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身后模糊的人影，在一刹那，那伫立的身形似乎同他打开红色盒子后看见的石雕相融合。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他就再也看不清女娇的样子了，但是她离别时，笑着落下的眼泪，却在他心上滚烫着，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此时的他们都没有料到，不，也许在女娇和大禹的心中，他们早已有此感悟，此去一别，便是经年不归。重逢之日，却早已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夏文命作为一个旁观者，却如同身受地经历着一切，不管他的历史好或不好，不管他对于大禹和女娇的情感如何，他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无法改变历史，也无法改变这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