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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庭毅刚又来问过夫人的情况,老奴给回了。”

      陈嬷嬷端着熬制的药膳进屋,觑了觑念卿的面色,终是不无担忧的提了句:

      “听说爷还未见好,今天都躺着呢!”

      打三日前,二爷送夫人回来却被夫人赶走以后。一向身强体健的二爷,竟然病来如山倒,一下子生生卧病在床起不得身。也是,纵铁打的身子亦经不住那般的磋磨。自小小姐出事以来,二爷连日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终日忧思黯然神伤。如此寝食难安心神耗损,可不得拖垮了身子遭那病邪入侵。

      只即便高烧不止嘴里的胡话却全是叫唤着夫人的名字。待昨儿个刚缓了些,便接连着派庭毅过来,一日好几回的询问夫人的状况。

      可惜……

      陈嬷嬷心底叹气。自三日前东屋历劫,她如今对这位卿夫人可谓是愈发的刮目相看,十分的敬服!

      简直不可思议!

      谁能想得到瞅着柔肤弱体弱不禁风的夫人,却恁的能忍!她都禁不住的板子,这么个娇弱弱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不说呼痛求饶,便是哼也没听其哼过一声。只周身汗如雨下,气息带&喘,能令人瞧得出其所受之疼苦。

      而也是经过这一回,她方才晓得卿夫人竟是个极有主意的。平日里完全看不出在那温婉柔顺的脸孔下,居然韧性十足,暗藏着不输儿郎无比坚定的心志。那心志甚或趋于倔强固执乃至都显出来些冷淡无情。真要做下决定,端的是言出必行说一不二的态势。这几天里,便是知道爷病卧在床,亦愣是未有出声过问半句。

      “嬷嬷怎的起来了?不说了让您好好养着吗?伤没好全之前这灶间的事,您由着冬灵去安排就好。”

      念卿目露关切,望着陈嬷嬷细细声的说道。

      一旁的冬灵正将垫在她背后的软枕又仔细的整了整,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北院她们仨伤患之间,论伤重程度倒是冬灵要相对轻缓好些。至少行动自如,伤都在脸上。且皮外之伤,虽亦淤肿疼痛但总归未有伤及内里。

      陈嬷嬷见她照旧不肯回应二爷的事,不禁暗里又叹了口气。旋即她嘴角一咧,笑道:

      “谢夫人关心!老婆子我啊,皮糙肉厚,那点子伤养个两三日也便不妨事了!再说了,这灶间的事情,老奴不过动动嘴皮子交代下去,其后在旁看着点就行。全没费个力有甚打紧!”

      顿一顿,到底没忍住她又道:“说起来,也是二爷送来的伤药好使,这内服外敷几次下来人便轻省了不少。不愧是上等好药,莫怪要那多的银子。确乎一分银钱一分货,实在物有所值!”

      一面说,一面将药膳递给了念卿。

      念卿笑笑,仍是不接她话茬。这嬷嬷的心思,她哪有不明白的。得知他生病,她亦是不好过。说一点不心疼,不担忧那是骗人的。事实是她担心得紧。只既难以为继决意分离,又何苦牵牵扯扯,裹挟不清。世间情爱,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与他,今生缘尽。日后各自过活便罢。

      “嬷嬷”她轻声唤道,再看一看冬灵形容恳切道:“以后不必再唤我夫人,就叫我卿娘可好?您二位奋不顾身,以命相付的情意,今生今世卿娘没齿难忘!

      既是过命的恩情,咱们便是自家的亲人,何来主仆之分!况且,卿娘心意已决,我与爷是断不成的了!待出得府去,亦自不再是夫人。”

      “夫人说的哪里话!使不得使不得!万莫要折煞了老奴!”陈嬷嬷面色惊慌,忙不迭摆手:

      “老奴认了您做主子,不论您怎样,总归都是老奴的主子!”

      她稍顿,有些激动的接道:“奴才们为主子尽忠,天经地义是谓本分。老奴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夫人您切莫挂怀!”

      冬灵则道:“夫人在哪,奴婢便跟到哪!这辈子,奴婢誓死跟随夫人!”

      念卿鼻端发涩,窝心又无奈。

      对着她们殷殷的目光,她垂脸安静的用膳,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极其缓慢。其实这几日里她依然无甚胃口,根本吃不下。可面对为自己交付性命,吃足了苦头的嬷嬷与冬灵,她实不忍拂她们心意,累得她们为她操心忧虑。

      “夫人,爷那边您真的”

      念卿闻声抬眸看一眼陈嬷嬷,微笑了笑,徐徐摇头。

      陈嬷嬷终是识趣,不再多嘴相劝。

      待用过膳,冬灵安置念卿歇下,便携着陈嬷嬷退了出去。

      念卿睁着眼望着帐顶出神。她心中哀愁颇多思虑。韩府是呆不得了!但她亦知要想走,定当要费好一番的曲折,花上好一些的心思。

      他是她枕边人,是个什么性情,她再清楚不过。

      当众自请下堂,她只是想向他,向这府里头的人表明她的态度。心里却是知晓他不会放手!他压根不会同意放她离开。

      想走已是难为。

      更令她感到愁苦的是出了韩府,她又当如何?要去向何处?爹爹年事已高,她不可能回去白吃白住,平白的拖累他老人家。

      而她自及笄之年与他相识,便由得他妥帖照顾,事事替她打理周到。待得现在她想与他分开,却惊觉自身有若被圈养的雏&鸟,一时竟至心头惶惶茫然无措。

      头先年,她活在自己的忧虑里,经年为求子嗣吃药看诊,心力交瘁。其余一应事务,事无巨细皆有他为她安排,连屋里丫头婆子们的月例,都是他管着。

      换句话说,她除了他给她的那些银票,各处的房产,庄子的地契,以及这些年他给她添置的珠宝首饰美衣华服等等,她手里没有一分活用的银钱。而他给她的这些东西,她统统不准备带走。

      若是她一个人也罢,活不活,怎么活,俱是无碍。可现下她有冬灵,有陈嬷嬷要顾着。她们待她一片真意,她不能弃之于不顾。何况,她们为她冲撞了东屋和西院里的,韩府她们亦是呆不得的!

      念卿思虑重重,忧心忡忡。想着想着便又转回到女儿身上,少不得暗自垂泪,伤心难忍。

      ※

      几日后,西院。

      韩奕羡将一纸休书摔在锦凤面前。

      锦凤眸色发红,脸色惨白。她死死的盯着眼前明显清减,形容憔悴的男人,心中不忿不甘又柔肠寸断。

      他漠然的望着她神情冷酷,眼色冰凉。面上不见一丝一毫的不舍与温情。相识之初,那个眼眸噙笑温润如玉的韩家二爷,仿若她的梦中人一般,日头升起便消失无影。

      似乎自梅子坞为她庆贺生辰过后,他便再没对她笑过。可这个男人即使这般无情,即使这样憔悴,却仍然英俊,好看得让她心动难舍。

      “呵呵呵呵……”她惨笑出声:“一夜夫妻百日恩,爷,你对妾身的心太狠了!”

      虞念卿自请下堂,他不允。而今却与她休书一封,便要将她赶出府去。被休的弃妇会是什么下场,他不会不清楚。

      “妾身说过了,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爷想用一纸休书打发妾身,恕妾身难以从命!”

      她若被夫家休弃,不单自己会成为家族与世人的笑话,再无颜苟活于世;便是爹爹,乃至整个师府都将颜面扫地,自此低人一头。

      何况,他想将她撵走,而后与那贱人比翼双飞,相守长生!她怎么可能成全!死也不能!

      韩奕羡冷冷的看她,眉眼无波面色如冰。

      “你若要生,便自行回去。来时的嫁妆一件不少,你通通拿走。你若想死,便自行了断。你的尸骨,爷会派人送回师府。”

      他眼神冷冽,漠声道:“不管你走与不走,这西院你是住不得了!爷给你一日,你考虑仔细。明日爷会叫人封了这院子。”

      锦凤僵住。

      韩奕羡却是说完就走。

      “爷当真这么狠心?!难道都不为哥儿们想想吗?妾身是哥儿们的娘亲,爷要休了妾身,日后就不怕伤了哥儿们的颜面,伤了哥儿们的心?!”

      韩奕羡身形顿住。

      下一秒,他遽然转身。大步冲到锦凤身前,漆黑双眸戾色涌动,凛凛如刀。

      “若不是有哥儿,”他语声阴寒:“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韩府?!”

      锦凤惊惧,怔怔看他,一时无话。

      他竟想杀她!

      此时,他对着她,周身溢满杀气。

      “在爷心里,到底把妾身当作了什么?可曾有过真心的疼惜?爷娶妾身进门,莫不是只为了子嗣?因为虞念卿不能生,需要妾身为韩家开枝散叶?”

      良久后,锦凤脸如死灰,伤心质问。

      “爷不止一次告诫过你,不要与她为难!你不能容她,爷便容不得你!爷言尽于此,要死要活,你自行抉择。”

      韩奕羡双唇紧抿眉宇森寒,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毫不恋栈。

      他想过要善待她,只要她能善待他的卿儿。她不能,他自亦不能。

      北院里,陈嬷嬷不顾腰疼,急急跑去主屋。

      “夫人!”她嚷嚷道,面带喜色:“爷给凤夫人下了休书!这会子正在西院发落碧枝呢!”

      经历过那顿板子大劫,现在陈嬷嬷对西院上上下下,主子奴仆俱生恶感。但觉她们实在太坏心肠!同为人母,那凤夫人怎的就无一丝的恻隐之心!她俩哥儿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卿夫人却生受着丧女之痛。就这样,还不肯放过!还要趁人之危,暗里捅刀子。

      念及此,她不由恨恨道:“亏得有爷主持公道!这凤夫人心肠忒是恶毒了些!如此歹妇何以能为韩家主母?休得好!”

      她说着,简直想要拍手称快!这婆子本也不是个玲珑人,此时说得兴起,嘴里便没个遮拦:

      “听说那会在灵清寺,这歹妇可是吓破了胆!死拉着爷不敢松手,非逼着爷先救俩哥儿不可!按理受过这番惊吓,她合该想着要敬奉菩萨,广积善德才是!谁曾想,却是黑了心肝坏肚肠!活该报应,爷休了她!”

      “灵清寺这事儿,嬷嬷是从谁嘴里得到的消息呢?”念卿却是问道,语声平静。

      “啊?”陈嬷嬷有一瞬的呆愣,随即省过神来,不禁大是后悔。恨不能狠抽自个一嘴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她干嘛要提那灵清寺!那地儿可是夫人的伤心地!

      “嬷嬷无妨,只管说与我听便是。”念卿表情温和道。

      陈嬷嬷老脸一红,颇是赧然讷讷道:“是西院里齐哥的奶娘。”

      身为一名包打听,她的路子向来不拘于敌方阵营。

      念卿垂下眼睑,只思忖了片刻,抬眸朝陈嬷嬷言道:“嬷嬷可否找个机会,带那奶娘过来与我见上一面,我有话问她。”

      “这有何难!”陈嬷嬷如释重负:“老奴这就去将人给夫人唤来。”

      说罢,她兴冲冲转头,眼下西院大乱,机会可不就在眼前。只走了几步,她蓦地又顿住回身望向念卿,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担心。

      “不妨事的,嬷嬷你快去吧。”念卿懂她的担心,强忍着心痛温声回道。

      她只是想要更多更详尽的了解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那一天,她的荷儿所面对的那一场可怕的祸事。虽然明知听得愈多,她只会愈加煎熬,愈加苦痛难以承受。可她还是想要知道得多一些,尽可能的多一些。

      她的荷儿出事时,她身为娘亲却没能在旁陪着。这痛合该她受着!他不肯与她细说,那她就问问这个知情的奶娘。

      陈嬷嬷很快将奶娘带了过来。

      奶娘面带惶恐给念卿行礼。念卿勉强笑一笑,为免奶娘紧张,她暂时屏退了陈嬷嬷与冬灵。

      不多时,奶娘出了来。随后念卿亦走出了院子。

      “去西院”她说,纵使强自镇静,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微的颤抖。

      此时此刻,念卿的心绞作一团,疼得痉挛。满脑子都是他那句:“爷没来得及”

      陈嬷嬷和冬灵见她神色不大对,亦然跟着变了脸色。

      “夫人!”俩人齐齐担忧出声。

      陈嬷嬷暗自懊悔不迭。

      都怨她多嘴!好端端提甚么灵清寺!

      只是也不对啊,夫人这时去西院是要做什么呢?可是那奶娘说了什么?

      一路上,陈嬷嬷仔细回想齐哥奶娘曾与她说过的话,想了想,但觉并没什么特别的。

      可看看夫人,她总感觉不太对劲,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心怀忐忑的随冬灵跟着。

      临至西院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沉闷的板子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散发着铁锈味儿的血腥气。

      “住手!”念卿声音不大,里头却是一惊。

      原本面目冷戾眸色阴鸷的男人,有片刻的呆滞。旋即马上感觉紧张。他并不想要她看见这样血腥的一幕。

      念卿走进去。

      木然呆立一侧的锦凤,犹如前线听到号角的兵士,立刻全身戒备而充满憎恨的看向念卿。

      念卿望一望全身是血,气息奄奄的碧枝。眼神复杂。似怜悯,似惋惜,还犹带一丝的歉疚。

      尔后,她直直走向韩奕羡。

      韩奕羡顿在原地,竟似迈不动步子,只痴痴看她目不转睛。

      “卿儿……”

      直待她走到他面前立定,他方颤声唤她。眸光激动,情绪浓烈。一连好多天,他没能见到她了。他不敢违逆她的意思,不敢再惹她生气。

      可他想她!

      多么多么的想念她。

      明明在同一座府邸,却似咫尺天涯。

      念卿笑,朝他言道:“爷对念卿是不是心怀愧疚,很想要有所补偿?”

      韩奕羡一愣,顿时点头。

      有多久没见过她的笑容了!这一刻,他竟然受宠若惊。

      “那是不是不管念卿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爷都能答应念卿,为了念卿去做?”

      韩奕羡正待点头,突的变脸,有郁色即刻沾上他眼角眉梢。

      “爷什么都能应你!只要爷做得到的,爷都会拼了命的来满足卿儿!只除了卿儿不可离开爷的身边!唯这个,爷不能应你!”

      念卿笑一笑,面色转淡。却不再看他,折身向碧枝走去。

      她蹲下来,对那濒死的婢子软声言道:“碧枝,我只问你一次。你可愿与爷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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