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如何在宦官手下苟活（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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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德不配位，你会后悔的！”老头子颤巍巍的声音响起，还有书卷被翻到地上的声音。
“我早就后悔了，要不是你家大人坚持，你当我愿意当那倒霉皇帝？”少年人讥笑，语气全不似最初怯懦，倒像是……倒像是这两天伙食好，本性毕露了。
老头子从乾清宫侧门走出来，他姓刘，乃是曾经戚家养在家里的幕僚，文采出众，此刻却气得保持不住仪态，追出来的晨钟生怕这先生和上一位一样被气昏在道路中央，一连串陪着不是。
“您别气，殿下还小呢。”
“朽木不可雕，”刘先生摇摇头，“小公公转告给戚大人，老夫担不起这个责。”
说罢一边离去，一边还自语着：“朽木不可雕啊。”
这三天的功夫，林忘川已经成功气走了五位先生，得罪了戚容与旗下幕僚集团中将近一半肱股精英。
他自己也累得够呛，那戚容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上午气走一个秀才，下午就又给他送来个举人，林忘川整天听不同的人在自己眼前念三字经，听得头都要秃了。
暮鼓晨钟对视一眼，他俩也愁啊，眼看着明天就要上朝，这未来小皇帝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呢。
林忘川坐在椅子上，在系统的嘲笑声中用牙啃着毛笔杆子，刚才和老学究对骂，嗓子有些疼，他无比自然地摆了摆手：“上茶。”
没人回应，林忘川眼见着纤长手指拎起他眼前那张纸，伴随着一声低沉的笑。
那笑声似讥似讽，却好像指甲尖儿轻轻划在了林忘川心上，他抬起头，就见着被纸张遮挡下露出的一节瘦削的下颚，大约是抹了粉，此刻肤白胜雪，唇若点绛。
“叫你上课，你就在画这个？”
戚容与放下手上那张上好的玉版宣纸，此刻，纸上正生动地画着一男一女在野外做运动的图画，再拿起另一张，又一张，两男一女，后来干脆就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姿势变化之多，路数之野，饶是自以为见过不少龌龊玩意儿的戚容与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忘川表现得仍然有些怕他，此刻像是被老实点到的小学生，回答得很乖巧，却也理直气壮：“这个先生让我背三字经，我背完几句，他就开始生气，我见他有很多言要发，我又听不进去，也就只能自己找乐子了。”
戚容与低下头，笑得风度翩翩，偏生带了一股冷意，做布景版的暮鼓晨钟已经巴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里了：“您还会背三字经？”
林忘川骄傲抬眉：“会，昨天走的那两位先生教的，人是猪，性本烂，形相近，性向远，狗不叫，被奶牵，猫不闻……”
戚容与打断林忘川的胡言乱语：“殿下在挑战臣的耐心？”
林忘川僵硬地笑了两声：“你说要挑我喜欢的先生的，这几位先生，我都不中意。”
“为何不中意？”
林忘川语气有些委屈：“长得太丑，性格太沉闷，年龄太老，讲得我听不懂，而且，他们都看不起我。”
戚容与想，我也看不起你，但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却听林忘川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算是你救下来的，按理来说，也该是你的狗才是，他们也只是你的狗，大家都是狗，谁看不起谁呢？况且非要说起来，我的品种还是最名贵的。”
戚容与笑不出来了，他第一反应不是林忘川为什么要诋毁自己的幕僚们，而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点赞同。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到林忘川对面，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沾了墨用正楷在纸上写了个秦字。
他的字，初看接近颜体，却又有所不同，隐隐有自成一家之势，在笔锋处稍有收敛，端方雅正。
“这是秦，秦家乃三大世家之首，现任家主名为秦申远，乃是当朝右丞，您明日上朝站于右侧之首的就是。”
林忘川眼睛亮了亮，呦，这教法还挺稀奇。
戚容与又拿起一张纸，在上头写了个“周”字。
“这是周，周家同样也是三大世家之一，周家行事偏正直些，当朝太师周连清暂任左丞一职，他会站在左侧之首。”
戚容与又写了“慕容”二字，列在一起，三大世家也就齐了。
林忘川点头，抬笔要在纸上抄一遍，却听得戚容与道：“殿下不必会写他们的姓氏，记得个形状就是。”
林忘川闻言放下笔：“那，戚字怎么写？”
戚容与看了他一眼，到底在笔上落了字，笔力遒劲，俊秀端庄。
林忘川跟着歪歪扭扭地誊抄一边，他本是善书之人，幸好这具身体没握过笔，横平竖直都掌握不好，落笔时颤颤巍巍的。
戚容与皱眉，实诚道：“太丑。”
林忘川却摆摆手：“多练几次就好了。”他表情上满是兴味，“那赵呢？赵思危怎么写？戚容与又怎么写？”
戚容与抬笔落下“赵思危”三个字，又道：“容与是臣的……表字，您不必介怀。”
说是表字，实则是皇帝硬塞给他的字。
系统：戚柏舟，戚容与，原来如此。
林忘川仍是满脸期待：“我想学。”
戚容与依言，在另一张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写完还觉得有些恼怒，感觉自己才像是那个被老师检查功课的学生似的。
还没别扭完，就见林忘川已经将那墨迹未干的纸张抽走，宝贝似放在眼前端详了。
“真好看，谢谢戚大人。”
一股怒意无处发泄就灰飞烟灭了，戚容与看向林忘川的眼神愈发复杂，他不过待了两刻钟的功夫，除了留下这几张墨宝和背诵几页千字文的作业外，也就是粗略交代了下明日上朝林忘川该开的口。
而戚容与还有奏章要看，临行前，就见那自称是自己家犬的少年追到门口，小声问道：“戚大人明天还来吗？”
戚容与停步：“明日会来接您上朝。”
林忘川又问：“那，先生呢？还给我当先生吗？”
戚容与顿了顿，转过身冷笑：“你百般接近，究竟在想什么？”
林忘川想，这位戚大人时冷时热，心情一不好就会甩脸子，还总想着要他的命，就像只养不熟的猫。
林忘川低下头，像是怕了的样子，嘴上嘟囔着：“你说，只要不触及底线，我想做什么都行的……”
戚容与又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生的哪门子气，扭过头道一句“罢了”，甩手就走，身后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不知比林忘川有威严多少倍。
“……还没说，当不当呢。”林忘川垂头丧气地走回内室，开口就觉得嗓子疼得不行，方才没叫着水，又磨了戚容与两刻钟，他说话都能感觉到刺痛了。
暮鼓为他端来一杯温茶，轻声道：“殿下胆子可真大。”
林忘川抿着茶，摇摇头：“是你们家大人脾气好。”
脾气好的戚大人回了书房，批阅了一会儿奏折后沉思半晌，又抬步去了东厂地牢。
这地牢并非镇抚司诏狱，而是他设的一处私牢。
牢房潮湿阴冷，走过狭小的走廊，赫然出现几间囚室，当下只装了二人，一个是背叛过戚容与的心腹探子，而另一个则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锦衣破烂，披头散发，眼神呆滞地缩在角落，在看到戚容与的身形时，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又瞬间被畏惧而淹没，淌下眼泪来。
“戚阉狗，你快放我出去，我要找我母妃，放我出去呜呜呜。”
这又哭又骂的，不是那将亲哥哥关进柴房险些饿死的七皇子又是谁？
戚容与注视了一会儿这个看上去比林忘川还要健康一些的孩子，确认了这二人长得实在不像，七皇子长得像死鬼皇帝，而林忘川大约继承母亲的基因比较多，长相偏秀气一些，刚刚被救出来时，枯瘦的脸上只眼睛大大的，像个昆虫。
而眼前这个，大约还不如昆虫。
戚容与笑容阴冷，声音也跟着尖细起来：“殿下可注意些，胡乱说话的人，很容易掉舌头的。”
七皇子瞬间就闭了嘴，只颤抖着呜呜哭着。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逃了课躲进御花园里，终于运气好逮到了贵妃那只猫，正打算将那畜生扒了皮给母妃做围脖，就听得外头有兵器相撞的声音。他倒是个有恃无恐胆子大的，不顾黄门宫女的劝阻，沿着小路就往母亲的锦绣宫跑，正撞在东厂的一个小黄门身上。
那黄门拎起他的脖子，他身边忠心护主的奴才当场身首分离，他被像个货物一样拎到那身穿飞鱼服的俊秀男子身前，男子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在被打晕之前，他依稀听得一句。
“留着吧，说不定就是他了。”
再醒过来，七皇子就已经在牢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大骂阉狗，将守着他的厂卫称作狗奴才，没有人理他，在第一天时他还绝了食。
到了第二天他就不敢骂了，因为他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这个私牢里本有三个人，他看着那壮实的
年轻人，被折磨到了最后连叫喊都发不出的样子时，已然接近崩溃，再送来的饭，他倒是当真吃不下了。
他听到几个厂卫聊天，在看向他时眼含不屑：“这玩意儿也能登基？”
“不知道呀……不过要是戚大人说他能，他就是个阴沟里的屎壳郎，明天也能坐龙椅。”
回到此刻，七皇子哭累了，看向戚容与，断断续续地问：“你是……你是来接我登基的吗？”
脑海中又闪过林忘川那张脸，戚容与莫名有些烦躁，开口便也没了再掐嗓子的欲望，只笑道：“这得看您哥哥争不争气，不过即使他不争气，您这个样子也是不行的。”
说罢，他看向一旁随侍的小黄门碧海，开口漫不经心地道：“极乐丹。”
碧海会意，低头点了道了声是，便从身后暗格里掏出一瓶药丸来，递给厂卫。
厂卫打开牢门，动作强势地将药丸给七皇子服了。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七皇子避无可避，只呜咽地骂着些什么。
碧海对那哭声恍若未闻，只扭过头来，低下头问道：“大人，用不上了？”
戚容与点点头：“暂时用不上了，扔庄子里养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如何在宦官手下苟活（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