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知》章菡洳

7、第六章 水天一色

　　水天一色向来是人族和神族捉妖师最渴望来到的地方，现在我就有一个机会可以成为水天一色的捉妖师。
　　可我并不想捉妖，不论是将我带离幻境的雪妖娘娘还是邑轻尘幻境中的秦宁，我都相信她们并非滥杀无辜的妖。
　　邑轻尘替我回答道：“不必了，这丫头是人族，人族的寿命才多久？在我无尽的生命里，用我不到百年的光阴去保护她。我觉得值得。”
　　掌门不理会邑轻尘，征询似得看向我，“能够活着离开万妖林来到我面前的人族，只有你和你阿爹。现在赵山榆已经答应做我的徒弟，成为我水天一色的捉妖师。你身边的这位南秦少将军邑轻尘曾经也是我水天一色最优秀的捉妖师，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我也会让你成为比你阿爹，比邑轻尘都优秀的捉妖师。受世上所有的人、神的敬仰。你愿意吗？”
　　受万人景仰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具诱惑的，可对我来说让我想要留下来的原因是邑轻尘和山榆哥哥。
　　我道：“我愿意留在水天一色，可我不想成为捉妖师。”
　　掌门思索一会，道：“你留在水天一色，我教你占卜堪舆。你是先知，你能占卜出来的比邑轻尘的爹都要多。”
　　我虽然不想学习捉妖，但对占卜堪舆却很有兴致。我突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水天一色距离南秦相去甚远，邑舟还是要让邑轻尘和赵山榆陪我来这。
　　他需要的不是依靠锦玉捉妖的赵山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先知。他要的是名副其实的先知和无往不胜的捉妖师。
　　可他明明已经有了邑轻尘，为什么还要南秦再多一位和邑轻尘争高下的捉妖师？
　　掌门拿出一面铜镜，铜镜只有我的手一般大。镜子背面刻着那个像狐狸又像狼的图腾。
　　“玄奥？这等古老的宝贝你也舍得送出去？”
　　邑轻尘看着铜镜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渴望。
　　掌门道：“她是人族的先知，我将玄奥作为赠礼倒也符合。”
　　他把铜镜放在了我的手心，铜镜上忽然流过一丝绿色的光。
　　“玄奥有灵，他肯认你做主人，是你和它的缘分。”
　　掌门的话让我确信我先知的身份，原本阿爹和邑轻尘的话我都是将信将疑的。
　　邑轻尘道：“掌门连玄奥都送给你了，还换不来一声师父吗？”
　　我很为难，若是让我叫掌门一声师祖我立刻便能叫出来。可他是我阿爹的师父，现在又成了我的师父，这声师父我迟迟都叫不出口。
　　掌门道：“我是你的阿爹的师父，你愿意称呼我为师父也可，叫我师祖也可。”
　　我正打算叫上一声师祖，就听见山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师父！”
　　闻声我也跟着叫了声，“师父。”
　　邑轻尘微微勾起唇角，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邑轻尘笑的模样。
　　我道：“山榆哥哥称呼掌门是师父，我若是称呼掌门是师祖，我可不是要叫他一声师叔？”
　　说着话，赵山榆已经来到跟前。
　　“人语、轻尘你们怎么也在这？”
　　我于是将拜掌门为师的事告诉他，当然我不会执迷崖在我心里留下心魔的事情告诉他。
　　山榆一听更高兴了，本来能成为水天一色的捉妖师对任何捉妖师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喜事。现在我能留下来和他一起在水天一色修道，他当然喜不自禁。
　　“我先去看看阿爹，你要是想来就跟着来吧！”
　　山榆闻言紧紧跟着我直到阿爹住的禅房。
　　阿爹一夜之间苍老了，他原本满头的黑发掺了些白发。我一时没忍住，鼻头一酸便落了泪。
　　阿爹道：“丫头，哭什么。阿爹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我狠狠剜了一眼说话的邑轻尘，对我而言阿爹能活下来已经足矣。
　　“阿爹，掌门已经收我和山榆哥哥为徒。”我尽力说些话让阿爹开心。
　　只是阿爹似乎并不开心，听说掌门收我为徒的时候脸色唰一下变了。没有我脑海里该有的笑意，相反有些愤怒。
　　“你不可以做捉妖师！”
　　他这话引起了邑轻尘的注意，本来倚门而立顿时站直了身子。
　　我道：“师父是叫我占卜堪舆，不是让我学习捉妖的。”
　　阿爹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意。
　　从阿爹房里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我看邑轻尘还没离开，问道：“你刚才那句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是什么意思？”
　　邑轻尘道：“你不是捉妖师你看不出来，闻宣的灵力已经枯竭。他连万妖林都走不出去，身为捉妖师到如此境地，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
　　他顿了顿，放眼于水天一色的山水，“闻宣就算活下来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衰老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最后会变成一具干尸。”
　　太阳晒的我发晕，或许是邑轻尘的话给了我晴天霹雳，我扶着石头才能站稳。
　　我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阿爹的性命吗？”
　　“没有，捉妖师到了这一步，必死无疑。掌门耗费灵力救他，无非是给你多一些和你阿爹在一起的时间。”
　　我心头压了块大石头，压的我都要喘不上气。我不敢放声大哭，只怕被阿爹听见更催他伤心。
　　一直都没说话的山榆道：“师父他就真的没救了吗？哪怕用我百年的性命去换师父一年的时间也不行吗？”
　　山榆怎么可以为我和阿爹做到这个份上，宁可用百年的时光去换阿爹一年的寿命。莫说我不同意，即使是阿爹也不会同意。
　　“赵山榆，谁要你用百年的光阴去换我阿爹一年的寿命？邑轻尘不是都说了吗？阿爹没救了，谁都没有办法为他续命。”
　　山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足无措的连怎么安慰我都不知道。
　　邑轻尘道：“人各有命，他大限将至谁都不能改。我做不到，掌门也做不到。”
　　山榆颓然的在我身边坐下，我常以为山榆作为神族已经是无所不能，可在邑轻尘的面前我们都不过是蝼蚁而已。
　　我用了好几天才接受阿爹不久于人世这个事实，的确如邑轻尘说的那样，阿爹一天一天的再衰老。到今日第四天，已经成了他八十岁的模样。
　　阿爹步履蹒跚的拉着我在凉亭里坐下，“丫头，你现在已经是水天一色的人。阿爹也该和你说说水天一色了。”
　　水天一色，我第一次听阿爹说起这个和我们父女都有着不解之缘的地方。
　　阿爹陷入了回忆，他的眼神看着月亮也在看着他的回忆，“水天一色是神族人族捉妖师都向往的地方。它建在后齐就是为了镇压执迷崖底的那群妖。”
　　他向崖底看了一眼，我忙捂住他的眼睛。只怕他和我一样被执迷崖迷了心智。
　　阿爹拉住我的手，道：“因为后齐有了水天一色，后齐才会变成那副炼狱一般的模样。曾经的后齐和南秦后楚一模一样，有人在这生活。但有一天神族派来了很多捉妖师，将妖族永远囚禁在这个炼狱之中。”
　　阿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惊恐，“那些妖族，好多的妖都死在了捉妖师的手上。后齐沟壑的岩浆都是妖族的尸体幻化而成的。”
　　他好像亲眼见过一般，只是邑轻尘都曾是水天一色的捉妖师，阿爹又怎么会亲眼看见水天一色建立之初捉妖师杀妖的景象。
　　阿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的双眼缓缓闭上了。
　　“阿爹。”我试图探阿爹的脉象。
　　“阿爹！”我缓缓将阿爹搂进我的怀中。
　　如果我知道阿爹这么早就会离开我，我一定一定不会再任性的离开秦宁，我宁可在秦宁孤独一生。
　　我抱起阿爹干枯的身体，我原以为我会大哭，可真的当我阿爹离开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会哭，我甚至连流泪都忘了。
　　“人语……”
　　我突然眼前一黑，接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还没有水天一色的后齐。那里和南秦、后楚一样的繁华热闹，妖族和人族和平共处，妖并没有伤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后齐来了好多的捉妖师。他们杀进城中，他们将城里的妖不论老弱妇孺全部都杀掉。
　　这些捉妖师之中有水天一色的掌门，有邑舟，有山榆的父亲还有……还有邑轻尘。
　　他们只知道杀妖，对妖的性命漠视只如他们都不是活物。邑轻尘将一只小妖踩在脚下，他的剑刺穿妖的肚皮。那只小妖就倒在那里，他的眼睛还盯着躲在屋子里的那只小妖。他想要爬向他，但他刚刚伸出手便再也爬不动了。
　　死去的妖倒在龟裂的土地里化作了满地的岩浆。妖界外的岩浆成为了后齐天然的屏障，妖族永远无法跨越岩浆来到人族与神族的地方。
　　我被噩梦惊醒，感觉到我胸口放着的那个荷包微微发热。难道我梦中的一切都只是执迷崖留下的心魔作祟吗？
　　我这醒的突然，惊醒了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山榆。
　　“你不是该去和师父学习捉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山榆满脸的不知所措，“我……我担心你，所以，所以就在这里守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