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刀为眸》颜氏灵兮

39、第三十九章

　　他并不想做什么。

　　继国严胜只是走到她面前，跪坐下来，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冰凉的手指触碰上她凹陷的脸颊，带来一阵寒意。

　　元宫矢抖了一下，似乎变成鬼之后，他的体温就开始大幅度下降，摸上去与尸体无疑。

　　所以他们会对血肉产生渴望，或许吞噬下去的一瞬间，才能回忆起曾经为人时的温暖。

　　“你瘦了。”
　　在不知沉默了多久后，他终于开了口。

　　少女没有回答他，任谁在食物缺乏的情况下一直躺在床上不动，身体都不会特别好，更别说她是活动惯了的人，肌肉萎缩也是正常的。

　　珠世每日带来的两顿食物只能勉强维持身体的机能，她是惯食三餐的人，仅仅是这么几天，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气不断虚弱，提不起什么劲儿。

　　“你倒是壮了不少。”同她截然相反，仅仅过了数日，严胜刚刚变成鬼时的虚弱已经一扫而光，原本有些单薄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实起来，变得宽阔挺拔。

　　他和缘一虽说身材修长，骨架宽阔，却是不太长肌肉的体质，褪去衣服后的身体总显得有些清瘦。

　　眼下这一不同，倒让她更清楚意识到了眼前之人和他们本质上的不同。

　　严胜突然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极速拉近。

　　这个距离实在过于近了，他的胸膛甚至贴在了她的身体上，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袭来，夹杂着独属于鬼的那一丝丝气味，令她难堪地扭过了头。

　　脸颊上一阵冰凉，元宫矢忍不住瞪大了眼。

　　他略带薄凉的嘴唇印在她的脸颊上，轻触及离。
　　如果她没移开的话，这个吻应该落在她的嘴角处。

　　空气一瞬间静止下来，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转动。

　　元宫矢整个身体都忍不住绷紧，她重新把头扭回来，直视男人原本的那两只眼，试图在里面发现些东西。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孩子也对她抱有这样的感情。

　　[你在做什么？]
　　她无声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可他并没有过多进行下来，也没有回答，仿佛那个吻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直起身，把少女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捋到了耳后，冰凉的手指由脸颊移动到耳根处，如蛇的细舌滑腻冷漠。

　　他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个房间，重新留下了少女一人。

　　门关起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原本没什么反应的她突然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失了水的鱼儿一般，努力争取着最后一口气。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学会彻底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下来，想着再狼狈，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要她让别人感觉自己不在意，她就不会是真正的输家。

　　可她从来不是这样人，父亲给她取名矢，意为日初之始，希望她这一生能活的肆意张扬。
　　她的前半生，确实是那样做了。

　　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可她还是改变不了，她会对严胜这样的行为感到厌恶，并再也掩饰不住这种厌恶，毫不保留地反映了出来。

　　她闭上眼，自己坐起了身，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小心活动着手脚。

　　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惨的坚实之下，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点是肯定的。

　　若是自己做出些奇怪的举动，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手脚都被铁链给缠上，恰好契合手腕和脚腕的宽度，尽管能转动，但想要把它卸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些铁链的边缘大多都被磨得圆滑，但在有些地方还是有着菱角，那些菱角并不锋利，但要是努力磨，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将那些菱角凑到了手腕边，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缓缓磨了起来。

　　她知道哪儿能迸发出大量的血，总有些地方是血管丰富的地方，倒也只是制造出假象，并不致命。

　　当然，这也是在及时得到救治的情报下。

　　和被一刀捅了心脏的感觉不一样，血液流失的速度是快速而缓慢的，快的是流逝的时间，慢的是她身体里的感觉。

　　并不是不疼的，相反，比起一刀死去的迅速，这样反而更为磨人，生锈铁链磨出的伤口疼得厉害，血一点一点从里面流出来，很快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她的意识还清醒着，清楚地听到周围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厚重沙哑的，类似于野兽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座宅子里的鬼，正不停地朝这个地方靠近。

　　如果禁制还在，他们就会被无惨毁灭，如果禁制消失了，又没有人及时出现制止的话，她就会被一拥而上的鬼撕成粉碎。

　　还真是拿命用来测试的赌博。

　　但这有一赌的价值。

　　听着门外传来的惨叫，她终于露出了略微欣喜的笑容，放心地混了过去。

　　再度睁眼时，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

　　“做的不错。”他说道，手边甚至拿着杯热茶，“用自己的血做引诱，竟然消灭了附近的鬼大半，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扭头，默默瞧着这个男人，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上面被包扎上了厚厚的纱布，已经被止住了血，看上去应该没有什么事。

　　“我喜欢聪明的人。”他凑近了些，“聪明人总比愚笨人容易交谈，因为他们总能认清利弊，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你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元宫矢笑了一下，嘴角绽放出最温柔的笑容，“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杀了你。”

　　这句话穿越了时空和过往，终于传递到了他的耳边，即便他现在还是认不出她。

　　“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听到这话，无惨丝毫没有动怒，他放下手里的茶，将少女的上半身抬起，用旁边的小刀在她的颈侧割了一刀，嘴唇贴了上去。

　　血液从她的颈侧快速流到男人的口中，他的眼睛闭了起来，发出一声赞叹的轻吟。

　　“果然，我早就想过，这跟放在碗里的根本不能比。”

　　他松开嘴，满足地舔了下嘴角，用指甲划破还是容易出意外，果然，有着这么好的血，他还是不想将她变成鬼。
　　成为鬼之后，要是味道变了，那可就糟糕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轻声说了一句，下一刻又说着，“算了，无关紧要。”

　　元宫矢始终面无表情，从割开脖子，到被吮吸的时候，她始终保持着淡漠的表情，只是在他询问自己名字的时候笑了一下。

　　她的姓名，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连写法都没变，只要稍微有点心，就能打听出来。

　　他却能问出这种话。
　　果不其然呐。

　　无惨似乎喜欢上了直接吸取她血液，再也没有让珠世来提取过血液，因而她和珠世相处的时间大量减少，毕竟只是擦洗身体，根本用不了多少的时间。

　　她再也没有和珠世交谈的机会，幸好父亲留下纸张上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告诉了她，剩下的一点，总是会有机会的。

　　房间里也被用上了一股熏香，似乎是无惨喜欢的香味，是很厚重的檀香味，每次放的量都很多，多到从香炉里飘出来的时候，她都忍不住一直咳嗽。
　　他从前喜欢的香味可不是这样的，在众多沉迷厚重香味的贵族中，男人一向偏爱淡雅的香，甚至是自然的味道，让衣物和身体稍微浸染一些，就能保持身心的愉悦。
　　可是现在，他却迷上了这种味道。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只有这样厚重的香，才能盖住身上的气味。

　　在又一次被吸住脖子时，她竟被这样的气味熏昏了头，眼神飘渺起来，落在了角落的日轮刀上。

　　他还真是个让人厌恶的男人，把她最重要的东西摆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却始终触及不到，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你喜欢刀吗？”

　　她听见男人在她耳边这样说着。

　　少女嗤笑了一下。

　　“当然喜欢。”

　　她回答了，声音是说不出的冷漠。

　　又过了两日，有一把刀送到了她的面前。

　　元宫矢的表情已经很久没有变化了，但看到那把刀，连同它身边的那个男人时，还是忍不住张开了自己的嘴，脸皮抽搐了两下。

　　“这是大人盟友送来的贺礼。”送来刀的鬼跪在她面前，却不敢抬头看她，自从上次发生那事，这个宅子里的鬼死了大半，就再也没有人敢直视过少女的面容。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甚至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旁边还站着个男人，正笑意盈盈地对少女眨着眼。

　　“你下去吧。”

　　待到鬼离开她的视线后，元宫矢本想用手抚额，在这一刻她又忘了自己是被锁住的状态，手抬到一半再也不能往上，才颓然垂了下去。

　　“哈哈哈哈，没想到又见面了呢，这次似乎没隔多少时间呢，没想到老头子居然会有被当做礼物送来的一天，新主人还是小姑娘。”

　　那男人在四周转悠了两圈，饶有兴致看着少女这幅模样，眼里流露出不解。
　　“这是，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