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琅狸子

1、吴所忧

　　莲京的雨从三月开始，下到五月才会停。整座城笼罩在水汽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刚下集会的吴所忧飞快的跑进了小破屋里，门框重重的撞上了墙。她一瞬间有点担心门的寿命，在门三秒未倒之后便放下心来。将没有卖出去的大部分货物堆在角落里，这个角落已经要占据小屋的三分之一。她随意抹了把脸，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吴所忧掀开厚重潮湿的毡子，用手捻死了几只窸窸窣窣的灰褐色的爬虫。就着毡子上的水汽擦去手上的污渍后，她将屋里仅剩的几丛茅草垫在毡子上，蹬掉鞋子后便躺上了毡子。
　　混合着雨的风肆虐着，灰黑色的木质门板抖动着发出细微的“砰砰”声响，吴所忧拧着眉，小小的“啧”了一声。平时可以轻易睡过去的好习惯似乎消失了，今日听觉格外敏感。她心里莫名的焦躁。
　　“一个月了，能不能消停点。还国师呢，该怎么涝还是怎么涝。真是没用。”翻了个白眼，她翻个身，面对着门板。双眼瞪得大大的，好像是想把门板给瞪倒了才好。
　　“嘶——嘶呼——”风声越来越大了，吴所忧猛的坐了起来，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非常强大，就在附近!
　　吴所忧作为一个六岁全家灭门，能摸爬滚打再六年还平安无事甚至拥有一座小破屋的孤儿，凭的就是她天生敏锐的危机感。
　　“好事啥没有，坏事凑一块儿，呸”吴所忧咋咋舌。穿起鞋子，将毡子上的茅草捣乱。而后站到一堆杂物面前，从小小的空隙里钻了进去，她每次堆积杂物都会小心的留下一个足够大的空间用来藏人。毕竟，有时候一些混子到她屋子里来烦人的时候，自己不在是最好的赶人方法。反正这堆破烂卖又卖不出去，平时得她舌灿莲花地吹上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千挑万选的冤大头愿意买去一份。这个时候，就是它发挥作用的最好时机。
　　大概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吴所忧听到了咔嚓一声响，随后便是近在耳边呼啸的风雨声。那坚持了不知多久的门板终于倒下了，这可不算寿终正寝，吴所忧皱着眉下了结论。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声响“砰——”房屋被一道黑影穿透而过，前后出现两个大窟窿。
　　吴所忧咽了咽口水，不敢发出动静的为她失去的小破屋默哀三秒。小破屋可以再找，命没了啥都没了。
　　“姜老头，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十年前，三十年后。你!也不过如此。”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吴所忧本想透过小洞看清是谁，但光线实在太暗，徒劳无功。
　　“咳咳，呵呵。”咳嗽声从房屋后传来，“施凡珐，你何必和我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较真呢。”
　　“哼！”施凡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倒也不错，你如今身败名裂，想必，就算是那位看了你，都嫌眼睛脏！”
　　吴所忧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虽说施凡珐这名字有点眼熟，但是却对不上号，不过似乎说完几句话后，外面的动静就微乎其微了。应该是走了吧？……吴所忧又累又困又饿，藏了这半会，精神已经疲惫无比，便轻轻拨开小口，钻了出去。
　　“我的命真苦，唉。”看着尽职尽责终究逝世的破屋，吴所忧发出悠悠一声长叹。四下瞟了瞟，她瞄见后门外还躺着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影。估摸着这么久了也没出声，大概没什么危险，她壮起胆子走了过去。凑近了看，似乎是一个老头，紧闭着双眼，呼吸不稳。吴所忧虽然胆子小，但终归不愿意看到一个老头这么凄惨。她挨着老头半蹲下，轻轻的叫了几声：“老人家，你要不要找个大夫。”
　　姜叠半睁开眼，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丫头，有点不想理。但想了想，他又开口道：“小丫头，咳咳，你帮我去卞家找一个人……”
　　吴所忧皱起眉。那个嫌弃的眼神，她应该没有看错。现在的老头，人都要没了还在搞颜值正义呢。
　　“老人家，我可不知道你说的卞家在哪里，莲京那么大，现在又是天黑，我怎么帮你找人呢？”吴所忧虽然心地善良，但相当现实。也就是，不缺心眼儿。
　　姜叠瞪了她一眼，也不装虚弱了，那施家的老头自视清高，没仔细检查，他身上其实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依旧活蹦乱跳。他拍拍身上的灰土，扶着腰站起身，慢悠悠地道：“毛野丫头，卞家都不知道，怪不得黑成这样。”说罢转身便是想走的样子。
　　吴所忧这一看不得了，还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成，来不及反驳他这番极其风马牛不相及的屁话，扯住姜叠的袖子，另一手指向破烂的屋子，喊到：“老人家，你还记得这个玩意儿是怎么破的吗？我好歹也是一条活泼可爱的生命，不能白白冻死吧？”
　　一阵冷风刮过，破屋很出息地发出吱呀一声，完成了它的最终使命，轰然倒塌。
　　吴所忧攥紧手里的衣袖，盯着姜叠。
　　姜叠眉头一皱：那我寻思着我不也是受害者么？！
　　“松开，野丫头，去找那个叫做施凡珐的丑老头赔去，我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吴所忧气急：“是你把他赶走的，我不管，不然你就把他喊来，不然就是你来赔！”
　　姜叠冲天翻了个白眼，纠缠不清了这还。他找死才把施凡珐喊过来。无可奈何地，他轻易不能杀生，只好打一顿这孩子就走。让她知道不能随便拉住陌生人的袖子不放。哼！
　　他正准备动手，不料得吴所忧看出他想干什么，竟然耍起赖来巴着他不放。做生意做多了，客人在听完她的胡侃之后接下来是选择当冤大头还是揍她一顿吴所忧已经能判断的十分精准。没想到这老头看起来人模人样，竟然打小孩！
　　“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敢打死我，我就一直缠着你直到你赔我房子为止！”他既然还不敢动手打，那多半是不敢下重手了，吴所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话便有了底气。
　　姜叠算是看出来了，这野丫头根本没有所谓廉耻，反正怎么有利怎么来。他也不是赔不起这一个破房子，于是把她推开，说：“让我赔也不是不行，你给我去把卞家的第九个儿子找过来，我就赔你一间比这个好几十倍的房子。”
　　“真的？”吴所忧怀疑的看着他。
　　“爱信不信，反正是你没地方住要被冻死。”姜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这下真走了。“我就在这边的人家住下，你找到人了直接领过来就行。”
　　他虽然肉身无伤，内里的丹田却负荷过重，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现身。
　　吴所忧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内心十分复杂，她知道这事情一但看起来并不公平，就说明事情绝对不容易。但是无论如何她也得做一做，才有可能赢。毕竟从老头鄙夷的态度来看，她不值得一提，非常弱小。
　　虽然她从来没有去过卞家的地界，但卞家是莲京有名的大家族，道听途说之下她也大概知道卞家在莲京的东边，她所处的地界偏中，想要去找人，还得先认路。现在是晚上，吴所忧并没有那么迫切，于是打算去找认识的好心人家里借住一晚。
　　这么晚了还能愿意收留她的估计也只有施鹤大善人了。毕竟她也和他有那么几年的交情。
　　但是半夜三更被敲门，施鹤见到吴所忧时，还是挺不耐烦的。看了眼吴所忧，没好气地说：“怎么了，那么晚了还来我这。”
　　“仁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借住一晚。”吴所忧脸皮厚，也不找借口，开门见山的说了。
　　施鹤拧起眉，怀疑的盯着她，“你家出什么事了？”
　　“两位神仙斗法，我属实是被波及无辜了，我家那破房子承受不住已经塌了，今天又下这么大雨，如果你不收留我我明天早上起来估计就一命呜呼了，不信的话明天你可以亲自去看看。”吴所忧泪眼汪汪。
　　施鹤看着她一身狼狈的样子，也不刁难她，挥了挥手就放吴所忧进了屋，看她一脸尴尬站在门庭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去厨房接热水洗漱去，王姨回家去看孙子了，没人伺候你。”
　　吴所忧点点头：“哦哦，那我还是睡之前来的那个客房么？”
　　“就那个，自己认得路就自己去吧，我刚刚还在看账本呢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吴所忧最终还是被放了进去，再三感谢了施鹤后，她也没有多忸怩的就睡了。施鹤收拾了一间平时空着的客房给她，比她自己家里的条件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