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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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块划破水面，与它的同类看似不经意的碰撞在一起，却发出琉璃般通透的脆响。与窗外的雨声交融，像伟大的表演般丝丝入扣，跳出缱绻的舞步。一双鹿眼眨了又眨，望着手中逐渐融化的冰块，感受刺骨的寒凉穿过肌肤，将温暖拆分，一丝不剩地吞吃入腹。他微微偏头，微长的刘海盖在白皙的额头上，遮住半只右眼。姜岑将手中的冰块放到面前的柠檬水中。迷茫的目光转向窗外，他看见，太阳划破乌云，雨丝不再绵密；他看见，彩虹的光，心上人的眉眼。
最终的他，把过去的骨灰埋葬在自己的脸上，他沉浸在无边黑暗中哑口无言了太久，却终究拉开了柜门，在这明媚的春天里，成为万千人中为爱而前仆后继的苦难生灵中的一员。
实际上，那真的没有什么变化。生活继续随着水流的方向前进，在一叶方舟上风平浪静。姜岑的父母，朋友和同学对于他出柜这件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的父母是很宽容的那一类人，他们就像两杯温润醇香的红茶般亲和，却丝毫没有懦弱的掺杂。姜岑在茶香里被熏陶了太久，也就自然懂了父母的脾性。他不是不对那些看不惯他作风的人感到恐惧，但他也感觉到——自己从未有如此的真实。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罗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直接说吧，虽然我是个直男，但看到你那温柔贤淑的样子我就想，如果你是个女孩我一定会娶你。”
姜岑的脸微红，而他的舍友们都发出一阵大笑。
当然，沈廷书也知道了——他是姜岑的朋友中最后一个知道的，却是最惊讶的人。“姜岑怎么会是同性恋呢？”这句话已经快成了人生的一大疑惑点了。这个念头宛如一个巨大的旋转铁锤，在一个固定的时刻向他的大脑袭来，不是把他撞得个措手不及，但足以让他大脑空白好一阵子了。而所有的困惑，都在那件事之后迎刃而解了。
那是周三的下午，他那天的课程排得很满，而在第二节课他来到教室时他貌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他没有想太多，因为他一在座位上放下包就去了趟厕所。至于回来，一个雪白的信封就放在了座位上了。他本人并不是很惊讶——如果这是情书的话。因为他自高中以来就是那种很容易收到情书的体质。他甚至都没有多看几眼就打开黑色背包将信封塞了进去。当然，他也不会发觉那道来自背后饱含炽热又掺杂了一丝忧怨的目光。
“廷书？你的录音笔在哪？我现在可能要用。”赵子成的声音于沈廷书而言像一支离弦之箭，划破了他飘然物外的沉思。他迷茫的眨了两下眼睛，头也不回的闷声回答道：“就在我书包里！你自己翻翻看吧。”语毕便将思绪拉上正轨，开始构思新布置的论文的框架——论文论文，永远都有这档子事。他下意识地宁愿多想想姜岑。
沈廷书的书包里面向来整洁，想要在一堆放的整整齐齐的物体中找到一只录音笔并非难事，但好死不死，录音笔旁恰好是那封情书，生性好八卦赵子成看见了那雪白的信封，歪脑筋转来转去，终究还是问了下原主：“廷书，你书包里的信封该不会是哪个小姑娘给你的情书吧？”沈廷书闻言，想了想，还是答道：“应该是。”
“那你不介意我瞧瞧吧？”赵子成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看见沈廷书轻轻点头后，立马抽出信封，看着上面清秀小楷写的“沈廷书”三字，想想都是一个女孩子的字迹。翻开里面的纸张，又细细阅读后，赵子成的表情明显比之前的僵硬了许多。他声音微微颤抖，缓缓说道：“廷书，我没想到你居然好这口。”
“什么？” 沈廷书偏过头，疑惑之情在数秒内聚集在一块凝结成实体弥漫在眼中。赵子成看着他，显得更摸不着头脑了：“不信你自己去看吧。”然后他将情书物归原主。沈廷书并没有仔细看情书的内容，因为光看右下角的署名就足够让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段时间了——姜岑。赵子成望着沈廷书，心情复杂。
姜岑递完情书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双手撑着头，心脏的跳动声如雷贯耳。雨点拍打着旁边的玻璃窗，上面的水珠不停滑落，它们的看起来就像天生就有人为它们规划好路线似的，向下探寻，吞吃一颗又一颗的小水滴，和体内“它们”，形成了崭新的整体，享受新生的时间不过寥寥数秒，就被从天而降的雨丝划得四分五裂。它们的心以肉眼可见碎了一地，对姜岑闪着光，满窗亮晶晶，愁苦却一分未少。
他在胡思乱想，几近迷失在自己的猜测中，他在汪洋大海里沉默无声，大脑中却嘈杂得如同一场浩大的战役——他会觉得我很恶心吧，类似的想法占了大多数，使得姜岑眉头紧蹙。何时他从水的怀抱中脱离，呼吸着氧气又披上了自卑的纱衣，缀以忧愁的盐粒和海水滴，在夜色之下销声匿迹。天天这样多疑多想，恐怕是“不疯魔不成活”，摆脱负面情绪的姜岑自嘲的笑笑，手指抚上身旁的玻璃窗，他能感受得到毫米之隔后雨水的寒凉，恰如他对别人的攻击如山洪爆发般的恐惧和无奈，以及深觉无地自容的自卑。
沈廷书很纠结——自己是喜欢姜岑吗？不会吧，他怎么可能是，梦中安晓丽可怕的嘴脸恍然从内心的深渊处浮现出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也许那只是异样的好感，也绝对不是喜欢，理智与真实的感觉在博弈，并最终击倒了真实的自我。他的懦弱不可言说，也从未祈求可以得到原谅，唯有被常年束缚的担忧，常年被覆盖的畏惧是上乘。那个女人的不怒自威和扑面而来的压抑至今都无法让沈廷书眉间的阴郁散去——每每想起她时。
但越这样下去，他就会越原形毕露，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姜岑吗？也许吧，但那是真的吗？姜岑是喜欢自己的，想到这他的心上就荡起了一丝愉快的甜蜜，却很快被自我否定给抹杀——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他不会是同性恋也不会是，但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一切盖上一层掩纱？或者直接说，要怎么做才能看起来是个直男，不喜欢同性的直男？今夜华灯初上，一个计划悄然成型。这样的结局，必是伤人于无形。
姜岑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沈廷书的短信：“我很抱歉。”短短四字，顷刻间让他哑然失笑。这明明是他认定的结果之一，心里却还强烈渴望那人的接受，多么不明智的行为，刚刚萌芽的希望瞬间被掐灭，仍留一处天地，再次埋下暗恋的种子。姜岑果不其然的泣不成声，无人知无人问地缩在小巷的角落里流了一阵泪，然后站起身拉紧了衣服，继续走向学校。他也很忙，心思不可能在这类事情上做太多停留，他上个学期就考了雅思，不知道是从小学校教育的优质严谨还是他课外积累的很多，或者两者皆有。加之考试前上了大量雅思补习班和好几个月埋头苦读复习的结果，总而言之，他的雅思考到了8分，考得好就并不能意味着就能懈怠，他的书架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英文书籍，他在积累词汇量的过程也要积累国外的文化等等。他这么想着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尽量恢复平静的表情继续走着。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L市有没有什么英语角或者其他能交流口语和西方文化的地方，当然他也和外教交流了将近一年了。夜色已深，他并非迷茫。可人人都是那么的行色匆匆，感情这样作为装饰品的物质显得如此渺小。爱情，不，喜爱之情，在他眼里可不见得对那日渐干枯的心有任何滋润，相反的是这无非是一场漫长的苦行，隐忍着心脏的几近病入膏肓的绝望，感受躯体下沉的柔软，但仍不得一丝光亮，这可苦煞了自己。
就那么一秒，一秒钟的念头，它势如千军万马般将一路的坚持磨成齑粉。他想放弃，情不自禁地回想沈廷书启唇说出的每一个字，列车从轨道上倒流回了起点，夜晚拉长了影子。他希望这段生活还能再重复一遍，等着三岁的自己气喘吁吁地从草地上跑过来，兴奋地述说自己交到了一个多么好的朋友。从那双浸满棕色糖浆的，闪闪发亮的眼睛中，他听到时间长河恼羞成怒的吼叫，和命运的喜极而泣，它们沐浴在同一道光辉下，闭着眼等待在光芒消逝的死亡——所有人的终点。请让这次混沌作数，请让我的每次心碎，都掷地有声。
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姜岑迷迷糊糊地钻出被窝把它摁掉。然后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再次心满意足地钻进棉被里。今天是星期六，因为看英文资料和完成平面设计作业昨晚熬到三点，所以得睡个懒觉无非是姜岑先下最渴望的事。可双眼刚阖上，一颗石子突然掷入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他立马掀开被子拿起手机，在仍然一片昏黑的早晨里，蓝色的屏幕光照在他脸上，眼睛因感到酸涩而不自然的眨了两下，他看见了秦欢言在凌晨四点发来的□□息——“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打电话给我哥，他和我说沈廷书表白成功了！对象是刘珣来着......果然，我以为我遇见一对友情很纯真的异性朋友，到最后都只是爱情的另一种写真吗？emmmmm......”
蓝色的屏幕光已经熄灭，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水滴在石板上碎裂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在空寂的心室中徘徊。寒风从没关严的窗户中吹来，化为银针穿透白骨，让失意的人颤栗不已。姜岑的脚还停留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他的头发乱翘，黑色的睡裤和宽松的T恤松松垮垮的套着他整个人。他从未觉得自己像此刻这般狼狈过，甚至为了自己当初愚蠢的举措而哑然失笑。他的心开始经不起自作多情的煎熬，呈现出疲软的病态。但自始至终，放弃递过来的冰水始终浇不灭爱恋的火焰，但却是一样的寒冷彻骨。
“他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姜岑微不可闻的嘟嚷道，鼻子一阵酸涩——他甚至都不再和我联系了。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失望的过程才迎来这么痛苦铭心的结果。
姜岑唯一能做的，唯有在清晨的一片此起彼伏的，温柔的呼吸声中埋头流泪。泪珠在地板上四分五裂，汇成大海奔腾流进主人的身躯中，尝试去填满空虚，而他的不幸，仅仅只是个开始。
刘珣满脸通红的看着那把握在对面人的手中的紫罗兰，身处快要尖叫的边缘。她满脸通红的接过那束紫花抱在怀中，甚至有些口齿不清的道：“谢......谢谢。”这让她不经回忆起在大一开学那一天遇见的沈廷书——那多看的一眼就让那张面容严肃的英俊面庞深深停留在脑海里，当她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个专业之时，心中更是欢呼雀跃的不行——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话题会更多一些，遇见的几率大一点。她那么阳光开朗，很快就和沈廷书交上了朋友，一来二去也算是熟络了。她本不打算将小心翼翼的暗恋公之于那人，就让光阴的流水冲散就好了，可来自沈廷书的表白，是她想也想不到的，她现在腿脚甚至有些发软。痴恋着看向对面那人的眼眸，却看不穿他潜伏在伪装出来的热情下的冷漠。
其实沈廷书觉得他的方式——逃避的方式是卑劣的，经营一场恋爱的基础的来自双方的真情实意，他也想过如果对方拒绝后自己会是什么处境，不过那还好，即可以不用尝试去用虚伪的爱恋去包装自己，也能得来一个“直男”的肯定。如果他没有这个肯定，他会暴露的，一定会暴露的。他压抑不下，他无法扑灭，他无法隐藏。他的喜欢已经燃遍了整个草原，甚至是荒芜之地。可他没有雨水，没有雪花去消融火焰。于是他轻轻地盖上一层掩纱。让大家通过这种方式去确认他的性取向，也就是，让他母亲认同——毕竟她一直不喜欢他和别的男生太过亲近。但——如果她同意了怎么办？
“我愿意。”少女的因紧张而略微沙哑的声音让沈廷书全身微微一颤，而他抬头惊讶地望向面前人，他的心落空了一拍。很快，周围人的起哄声将他敲醒，声音如雷贯耳，那一刻就犹如雪崩的绝望。但很快，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少女不敢抬头望向自己暗恋的人儿，所以，她也没发现面前人眼眸中漂浮着的失望，丝丝缕缕，缠成了心上人的眉眼。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