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间蕉叶覆鹿鸣》雪上独留马行处

2、第二章 我言秋日胜春朝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当方时宜从行远楼走出来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不小心被草坪上的自动洒水装置浇了个透心凉时，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诗。

　　最近被期中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天天忙碌着抱佛脚做笔记，恍惚间方时宜猛然惊觉已是暮秋时节，早晚钝刀子割肉般的妖风灌进脖子和双腿，走在偌大的校园里也有人穿上了轻薄的羽绒服。
　　某何姓老师自然是拖了堂的，方时宜急匆匆下楼冲到食堂的时候早已是人山人海，打饭的队伍都蔓延到了楼梯。

　　方时宜无奈扯了扯嘴角，这个场面像极了她高三冲刺时候大家疯狂抢饭的场景。时移世易，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优秀的同桌帮她打饭了。

　　排队自然是煎熬的，但是吃饭更是煎熬。来了Y大两个多月了，方时宜始终不能适应这里的口味，Y大的菜品重油重辣，方时宜口味清淡，再加上Y地气候干燥，紫外线尤其强烈，方时宜的脸第一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几颗痘，原先细腻白嫩的肌肤也黑了不少，人却是清减了许多。

　　“看来回去后他们估计认不出我来了。”方时宜垂下眼睑，自嘲一笑。
　　高考的失利曾经让方时宜郁郁寡欢许久，分数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让她择校十分尴尬，最后她选择了离家三千里的Y大。

　　先前柳意澄曾经劝过她留在本地读H大，与她的大学离得也不远，两人以后也可以常见面，但是八匹马也拉不回一意孤行认死理的方时宜。这种行为不啻于是一种背叛，大家心照不宣的认为这是一种决绝，离家三千里的方时宜也渐渐远离了原来的那个圈子，翻了翻最近一次跟柳意澄的聊天记录还是在八月中旬，她和柳意橙之间存在着一堵冰墙，冰冷刺骨，模糊不清，最后的一次聊天以客套疏离结束，方时宜想，柳意澄可能真的是生气了。

　　方时宜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原来学过那么思乡思亲的诗，例如“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池鱼思故渊，羁鸟恋旧林”、“越鸟巢南枝，胡马依北风”等等。但是思乡思亲太过遥远，从小学到高中，她的生活一直是由妈妈一手操控包办的，所以很难明白那种惆怅寂寥的感受。

　　当时妈妈给了方时宜两个选择，一个是本地的H大还有一个是遥远的Y大。本来妈妈只是意思一下，料定她必定会选H大，好心安理得继续包办女儿的大学生活，可是方时宜偏偏反抗了一回要去Y大。那时的她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欣喜，密密匝匝地从心头涌出，汨汨流过四肢百骸。
　　可是当她某一天晚上跳完舞穿着单薄的短袖受了点冷风躺在床上头晕冒着虚汗的时候，她眼前竟奇异般浮现了妈妈端着一碟草莓来看她备考的身影还有柳意澄那张有着小梨涡的脸，絮絮叨叨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方时宜想，她可真是病得不清。

　　请了假吃了药后一觉醒来已是深夜两点多，月凉如水，万籁俱静，从方时宜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一轮满月，“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方时宜第一次和穿越了千年的诗词产生了共鸣，她想起了远方的父母，他们是否睡得好，有失眠症的妈妈是不是还在吃药，还有学了计算机的柳意澄近况怎么样，是不是和她一样忙着各种的社团活动和学习考试，还有高三那群一起在疆场拼搏的可爱的同学们，他们还好吗。

　　灌了几天的热水，方时宜又变成了那个能吃能跳的大学生。只是随便在朋友圈里抱怨了一句天气寒冷，寒风凛冽，结果三天后就收到了来自程水的厚重包裹，累死累活拖到寝室打开一看，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羽绒服、毛衣、秋衣还有秋裤，连手套围巾都准备了好几件。恰到好处的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寒虚问暖了一番，又向她卡里打了点钱。方时宜朦胧间听到了幼时一首儿歌的旋律，世上只有妈妈好，女儿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妈妈也是女儿厚重温暖的军大衣啊。

　　熬过了昏昏欲睡的军理课，方时宜振作精神走出了行远楼准备拿出伞挡一挡太过热情的紫外线，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柳意澄发过来的。

　　“时宜，我今天看到了一串手链，上面有着月亮的小挂饰，我就想起了最喜欢月亮的你，已经买下来了，过个几天你就可以收到了。”

　　方时宜会心一笑，那个女人果真还是惦念她的，彼此间涣然冰释，冰墙坍塌，一股暖意融融洽洽，浩渺而无边。

　　开心不过几秒，下一刻就被浇了个透心凉。方时宜抬头看了看明媚而爽朗的苍穹，交织变幻着的白云，婆娑摇曳的树桠，拿出纸巾擦了擦头顶，露出了久违的笑靥。

　　逢秋不必寂寥，秋日尤胜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