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花似锦 ...
-
早春的风还有些凉,韩平不觉得缩了缩脖子,速速将手笼在了袖口里。
一抬头,看见昏暗的月色下,一个人高挑的身影立在门外不远处的阴影中。
韩平略整了整面上的颜色,走近几步,低声地说着:“他伤着了——”
话语略顿了一下,似是有些犹疑,终于又说,“你别逼这孩子太紧——”
那人听了他的话,先是在暗中吃吃地笑了,半晌才慢慢转过脸来转过脸来,正是这南馆的鸨头花似锦。
花似锦一脸浓艳的妆面,脸上还挂着笑意,只是那笑意丝毫看不见半点喜悦之色,在残月下反显得有些凄凄惨惨的。
他故意娇声道:“哎呦,韩平啊韩平,这些年了,你莫不是还装成那一副良人的模样么?嘻嘻……”
他眼波随着笑容一转,浓妆下弯弯的眉眼又带出几分尚未衰竭的风情,“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也觉着他的眉眼也有当年如烟的几分不成?”
韩平没动声色,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花似锦,你……也当积点阴德吧……”
如烟,如烟。
还提他作甚,那个如烟花一般灿烂又短暂的人儿,早已如烟散去。
花似锦用手巾捂着嘴又笑了,摆了十足的作态,“呦,蒙您抬举了,韩大夫,我花似锦——还有阴德这种东西不成?”
韩平怔怔地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终又没有开口,最后转为微微的叹了口气。
花似锦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嗤”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着:“你可要晓得,我是这南馆的鸨头,可不是什么居善堂的管事哦……呵呵……这就是在这里做着迎来送往,从有钱大爷□□里面讨甚或的人的命哦,贱人自有贱命,阖该如此是不是?谁又能抗争的了呢?”
说着说着,他的眼色有些迷朦,似乎看到了久远的人和事儿上了,人也收了面上的假笑,道:“路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他最后一句话难得的正经,又仿佛没做什么停留就飘到风里去了。
韩平无言看着近在咫尺的花似锦,竟觉得这张认识了十年的脸如此的模糊。
当年的弄笙和如烟,如今的琴歌和舒玉。
莫非,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玉哥儿我原就看他是个精明的孩子,在馆里面还知道藏着些拙,有些个眉眼高低的心思。可如今就为了一个琴哥儿,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了,我看是连命都要搭进去——”花似锦的声音仿佛比春寒还要冷冽。
他迷朦的眼睛突然变得晶亮起来,直视着韩平,慢慢地说,一字一句都敲打在韩平的心上。
“韩平啊韩平,你说他们是不是和当年的弄笙、如烟一式一样?呵呵,可惜啊,南馆是什么地方,是拿人肉卖钱的地方,人心的肉却是最贱的,要这些子人肉做的卖不得钱的心又做什么呢……”
韩平觉得胸口烦闷,却在花似锦的话中无法呼吸。
半晌,他才默默说了一句:“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嘴里全是苦涩。
花似锦看着他,眼睛里就有了些灼灼的微光在闪动,“你还记得啊,如烟去之前说的这句话……”
韩平抬起头,这次他没有回避花似锦的眼光,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道:“我想如烟也宁愿自己当时去了,而不是活到今天。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告辞了,花老板。”
说罢,他笼了笼袖口,正经的作了个揖,转身没入夜色中。
花似锦如雷劈一般愣在原处。
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得、可怖的呵呵笑声,里面夹杂着断续的话语:“你是懂他的人,你们都懂他!只有我不懂他!可我……可我……只想让他活着,呵呵……呵呵……好死也不如赖活着啊……”
他的尖细的嗓子略带疯狂的浅笑转而称为粗哑的呜咽起来。
“如烟,如烟……”他一遍遍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
夜色中,胧月下,春衫上白日里红艳艳的牡丹开花富贵图,此刻都变做了大片的陈年污渍一般,熨烫着本该不是肉做的心,却还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