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戏青龙台之苌乐谣》客从西北来

127、悲情横脊岭

　　苌乐总觉得大和尚话里有话，可这话里的深意，她不能理出来。

　　“施主，我们走吧。”瞧女儿呆在那块，只一个劲的望着他，洛神只得出声道。

　　回过神来的苌乐点了点头，随在洛神身后去了。

　　从苌乐消失至现在，已不知过了有多久。纵然是陆老爷，即便他无法确定，那个女子是不是他的女儿，他也如其他人一样为苌乐担心着。

　　蛟冥、沐鸾飞、鬼将军以及兰莫寻，用尽办法也没有突破各自所处区域。

　　蛟冥决定，实在不行，只能不顾一切的召唤亡灵来相助了，然不及起念，就见一阵大风袭来。

　　洛神带苌乐经风现身，两人又落入了、覆盖厚厚冰雪的平原上，苌乐连忙把火红色的御寒斗篷二度取出来穿上。

　　水天圣人将一现身，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其身，六人竟是把前一刻为苌乐担心的焦急，给抛下了。

　　其他人看到水天圣人，多数都在疑惑、打量、猜测。而闵睿瞧见所来之人，实在高兴开，“大师，朕在这。”

　　循声抬头，洛神见是顶着沐鸾飞脸的人朝他喊话，又见其身边的另一位，顶着皇帝的脸在那里一言不发，洛神立即明白过来，这便是清风北给他说的那种状况了。

　　上面的两人，既是真正的皇帝与陆家掌柜的，那么看来，立在沙漠里的陆掌柜必然就是沐鸾飞了。

　　沐鸾飞已经从惊愣中走出来，瞧不久之前与他偶遇的和尚把视线递给了他，他这才道：“大师，你怎么会到这来？”

　　“贫僧与施主的缘分，看来还未尽。”洛神道：“我能寻来此处，得感谢这位小施主。”

　　不同其他人对那和尚的关注，蛟冥已把苌乐扯至身畔，“乐乐，你没事吧。”

　　苌乐已经见过了她的冥哥哥，按说，既然眼前的这一位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小龙，正常的，她该退后远离他才对，但是，她并未回避蛟冥，她把他看了阵，说道：“我没事，你放心吧。”

　　苌乐的语气里带着疏离，这是蛟冥的感觉。

　　却他没有感觉出来，这份于他看来的疏离，其实是苌乐对他生出来的歧义。

　　这份歧义又于苌乐而言，乃是她想弄明白，镜魂同小龙之间、究竟有什么。因这份歧义的存在，是以她面上似乎对他生了疏离，但却……她在行动上，没有过于拒绝他。

　　这边两个人心思各异着，洛神则不着痕迹的把蛟冥瞧了瞧之后，招呼起来顶着皇帝脸的陆老爷。

　　兰莫寻之前的揣测没有错，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突破口确在人身上。

　　陆老爷听闻下面那位和尚唤他，便老老实实的听吩咐，听那和尚安顿他，要他现在把他们三个人换过来，陆浮生为难，“这位大师，我已经试过了，不行呢……”

　　为何不行，听了陆老爷的解释，洛神道，“在你陆府门口不行，在这里，未必也不行，你再试一下。”

　　再试一下就再试一下，可他和皇上在天上，而沐将军立于下方，离这么远，如何试？

　　沐鸾飞为水天圣人说开此处境况，待他言毕，洛神道：“贫僧能来此处，施主觉得，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吗，我让你们试，你们只管试就好了。”

　　听闻水天圣人如此说了，闵睿给身边人道：“既然大师发话了，你就赶紧的。”

　　“是、是，老朽这就开始。”说完，陆老爷开动。

　　随着心诀咒语的默念，冰雪平原与沙漠绿洲，同时绕起来龙卷风。两下里的龙卷风，越吹越大，且那风声震耳。

　　苌乐身边围着的三位，本事都不低，那风奈何不了她。

　　沙漠那头，鬼将军无异，沐鸾飞则被龙卷风给卷入其中，巨大的龙卷风将他直接卷上天。

　　本来这个鬼地方，人能上去的高度不过五六米，却沐鸾飞竟被龙卷风吹上天，那风把三个人给聚到了一块儿。

　　人已到齐，陆老爷连忙一左一右扯住闵睿和沐鸾飞臂膀，紧着，三人就被一道说不上来的什么东西给裹入了其中。

　　下方一帮人，眼睛都是异于常人的，故就能看的见，上面的三个人，魂魄被抽离躯体，旋即被抽离躯体的魂魄，又入了各自身舍。

　　回归各自躯体，他们三个再在天上呆不住，只瞧三个人就要往下来跌落。

　　沐鸾飞一把将闵睿拖住，由他带着闵睿从天而降，陆老爷则就没有那般幸运了，不过他坠落下来，被下方的树木枝头接住，树枝下方又是松软的沙地，他的跌落除了有些许狼狈之外，再无任何大碍。

　　三人落地，呼啸于两边的龙卷风也消下去。

　　陆老爷气喘吁吁的爬起来，立在边上，呆瞅苌乐。

　　沐鸾飞站定，低头看了看自个，还是自己的身躯好，再不觉得，走两步就要喘气了。而闵睿立在沐鸾飞身侧望着鬼将军，目溢复杂无度。

　　这么好的时机，只要鬼将军有那个心，他完全可以现在就要了那两个人的命，却他没有任何举动，只是把那二人狠瞪了一眼后，转脸对上了这头的洛神。

　　“和尚，我们怎么才能离开。”

　　洛神本来神情松弛，但与鬼将军碰上以后，他变的严肃起来。走上前，隔着雾墙对那人道：“想离开这里并不难，不过走之前我想问一句，出去了，你可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么说，你确实能带我们出去了？”

　　“那是自然。”洛神再道：“仇恨叫人蒙蔽双眼，亦会让你做下悔恨终身的事来，你就不考虑一下，遁入空门，往生极乐。”

　　“和尚，你什么意思？”

　　“贫僧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洛神瞧向苌乐，“小施主，贫僧再问你一句，你是遵从内心呢，还是遵从天意？”

　　这话把诸人专注又引回至苌乐这里，旁人不懂和尚所言为甚，苌乐自是晓得，和尚问她，鬼将军救还是不救。

　　苌乐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难以抉择过，救了鬼前辈，将来义父会死于他之手，天下亦或许会因为鬼前辈从而生灵涂炭，可若不救他，让他永远呆在这里直至老死，她做不到。

　　与他萍水相逢，他是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然而他终归是个外人，自己欠他的情即便没有还完，这些日子下来也还回去了不老少了……

　　苌乐想用诸如此类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却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鬼将军不懂，和尚与苌乐丫头之间打的什么哑谜，便道：“乐乐，你如此看着我，我怎么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苌乐深深的吸入一口寒气，未回答，只低下头去。

　　洛神见她这样，便说：“看来你是想遵从天意了。”

　　苌乐抬起头来，再深深的吸入一口寒气，斩钉截铁道：“不，我遵从内心。”

　　“遵从你的内心？你确定？贫僧提醒你一句，遵从你的内心，后果恐非你能承担得了。”

　　“大师，我确定遵从内心。您说的那些毕竟还没有发生，我相信，人定胜天。”

　　洛神神色严肃，内心其实为闺女生了赞许：女儿啊，你凡间的这位爹非好啃的骨头，但愿你能感化他。

　　“好，贫僧知道了，你既决定了，我这就带你们所有人离开。”

　　洛神给那边呆立的陆老爷吩咐，让他施展移魂心诀，把这两边的寒与热相互转换，他们就能立刻离了此处。

　　一帮人皱眉，就这样而已？

　　旁的人倒没太大诧异，蛟冥却将留给他个侧脸的和尚扫来扫去，这人究竟是谁？

　　随寒暑两地的调换，一帮人被洛神做法，送去不同的几处。

　　沐鸾飞和闵睿，已经身处皇宫大内。陆老爷则回到了家中，苌乐与鬼将军，已被送往远离京城的地方。蛟冥、兰莫寻，却被洛神带回了仙界。
　　※※
　　横脊岭上，终年覆盖积雪。

　　鬼将军疑惑至极，怎么到这来了？

　　莫名其妙的回来此处，鬼将军一猜就到，定是那和尚干的，那和尚什么来头，居然晓得他的旧居在此。

　　横脊岭是为一处断崖绝壁，鬼将军当下就立在绝壁上的石洞里，石洞下方为万丈深渊。

　　既然回来了，鬼将军倒也没有急着离开。这里的一切亦如原先，未有任何变化。也是，绝壁上方的人下不来，而深渊下的人也上不来，世间又有谁会知道，这地方会有这样一个洞呢。

　　洞中搭着一张简易木榻，靠着洞壁的这边，还支一张简易木台，木台上头则摆放三个盖白布的牌位。

　　鬼将军去到牌位前，取下三个牌位上的白布。他顺手拿下面甲、帽子搁在一旁，再取牌位前的香点燃，插入香炉里。

　　“爹，娘，儿子好久没有回来看你们，二老可还安好。”

　　“二老放心，我不会放过害咱们一家，以及整个村子的那些凶手，我已把那些人拾掇的差不多了，现就剩下沐鸾飞与皇帝，这两人是罪魁祸首，我既要让他们死，我更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是如何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二老就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吧。”

　　鬼将军的手又缓缓地抚上了妻子的牌位，将妻子的牌位拿起，抱在怀中，鬼将军哽咽了。

　　抱着妻子的牌位过了好久，他才喃喃道：“凤儿，你给我点指引吧，找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找到、有关咱们女儿下落的蛛丝马迹，影儿她究竟还在不在这世上，求求你给我一些指引吧。”

　　因为无人，鬼将军才会眼睛湿润，亦因为这里再无谁，他才敢变成个普通人，抱着牌位，躺在木榻上，悲情的泪珠顺眼角滑落，滴在坚硬的木枕边。

　　闭上眼的人竟睡了过去，睡过去的他于梦中又回到年轻时，回到了那个与她相遇的青涩年代。

　　山花烂漫的山野里，她戴着花环唱着山歌，他则立在她的身后看呆了。

　　她转过身来朝他笑，他便也笑了。

　　睡着的鬼将军确实在笑，笑着笑着，忽闻一道女子的呼唤声闯入耳中，促使他激灵着睁开眼。他坐起，听闻一阵熟悉声音，隐隐约约的、不断传来。

　　“义父，皇上，你们在哪？”

　　“鬼前辈，你又在哪里？”

　　“小龙，寻儿，你们两个死哪去了，快给我出来呀。”

　　一声又一声，连续不断，又听苌乐喊了一句，“我的便宜爹，你又在何处……”鬼将军连忙起身，过去把牌位放下，再把白布盖回。

　　装扮整齐，他到洞口踩着绝壁上的凸起飞身而上，朝向绝壁顶端。

　　苌乐到处找，到处唤。

　　因本来身处冰雪平原上，故她虽被洛神带着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却她并不知，她已经回到现世，见从一个冰雪刺骨之地，到了另外一个寒冷处，她真的以为只是换了个场景而已。

　　大呼每一个人，无非就是情急下的举动，其实她未报太大希望，不料就这么喊了几嗓子，便见一抹影子打那边窜上来，当看清落地的影子是谁，苌乐激动，“前辈，你怎么……”

　　她想问一句，前辈，你怎么过来的。可不及她话说完，鬼将军接道：“乐乐，你怎么也到这来了？”

　　苌乐立即反应过来，鬼将军所答之辞富有别意。把这块瞄了几瞄，“前辈，莫非我们已经离开那了？”

　　“是，咱们离开了，这儿是为横脊岭，这块终年积雪，与那个地方很像。”

　　苌乐转着圈的又把此处观摩了遍，不管往哪边瞧，的确除了雪就是雪，再就是错落不齐的高低起伏。既已回到现世，怎么就她和鬼前辈，其余的人呢？

　　问鬼前辈，听对方说，那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你操心是否操的有些多余了。

　　确实，就连她的便宜爹都是个素有手段的，需的着她为那些人操心嘛。苌乐吐了吐舌头，“前辈，既然咱们已经回到现世，那咱们就此别过吧。”

　　“你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苌乐自己也说不上，好在知道小龙是同自己在一起的，往后无论去哪，她可以说是心无旁骛的。接下来的路，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委实无法给鬼前辈一个准确的答复。

　　“我也不知我要去哪，总之，无论我要往何处，只要是我走上去的路，我想都是该我走的。”

　　“好一个只要是你走上去的路，都是该你走的。”鬼将军道：“你这孩子，年岁不大，心境却这般沉稳老练，实让我刮目相看了。”

　　“前辈，谁都不想活的老气横秋，可经历的事儿一多，谁还能保持一份纤尘不染的童稚之心呢。”

　　“没错，人经历的事儿一多，任谁都难以再天真，”一顿，他继续，“行吧，你要走我不拦着，不过你走前，我得向你借一样东西。”

　　借东西？

　　说不上为何，在听见借东西三个字以后，苌乐不免心里咯噔，“前……前辈，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借给你呀。”

　　“你有，那个东西也只有你有，我想跟你借冥镜一用。”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