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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挑拨 ...

  •   苏云遥是被人吵醒的。

      “夫人,该起了。”

      此话伴随着敲门声,苏云遥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暗道春杏怎得改了称呼。自打两年前她被皇上封为郡主,便让所有的下人都改了口。

      “什么时辰了?”苏云遥嘟囔了一句。

      “卯时初刻。”一个低沉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苏云遥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向了身侧之人。

      这一张脸长得极为俊朗,浓眉英挺,眼神漆黑而又锐利,薄唇紧抿。整张脸上常年带着散不去的愁容。

      竟然是谢彦逍。

      他日日在外忙碌着,已经有近一月没回后宅。上回见时,他似乎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眉间有消不去的愁容。今日看着倒是精神了许多也年轻了几分。想到昨日丫鬟们的谈话,苏云遥心里一阵冷笑,胃里也觉得有些恶心。那倚红楼当真是个能让人快活的地方,会使一个人变得年轻。

      苏云遥心里不痛快,正欲讥讽几句,只听门外再次传来了春杏着急的声音。

      “夫人,卯时初刻了,您昨儿说过今日卯时二刻就要去正院伺候侯夫人,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苏云遥怔了怔。她有了身孕后便不会日日去正院请安了,即便是去请安,也不会这么早就去,春杏莫不是记错……不对,春杏前几日家中兄长不是出了事吗,她何时回来的,怎么没跟她讲,昨日桂嬷嬷也未曾提及。

      再看身侧的男人,竟然裸着上身,低头看看自己,竟也未着寸缕,身子的不适也提醒着她,昨夜的那一场春梦并非是梦。

      苏云遥顿时恼怒。

      谢彦逍是禽兽么,竟然在她怀孕六个月时与她行房,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他怎么能这么饥渴,万一伤到了孩子怎么办。他昨儿不是刚去了那地方,怎得又来招惹她。正欲发怒,苏云遥抚摸肚子的手突然一怔。

      这时,身侧的男子沉声道:“辰时敬茶,夫人可以再睡会儿。”

      红帐、鸳鸯戏水被、撕烂的红色喜服、年轻了几岁的丈夫、敬茶……苏云遥终于明白,她似乎回到了七年前,新婚的第二日。

      这一切都让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丈夫。看着谢彦逍的眼神,她转身朝向了里侧。

      此刻她脑子甚是凌乱,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记忆中,新婚第二日谢彦逍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她脑子里全是母亲的交待,生怕给公主府丢脸,不敢怠慢婆母,慌慌张张起了身。并未理会他话中之意,甚至因为他昨夜太过粗鲁弄得她差点下不来床误了请安,对他心生怨言。

      谢彦逍看着面前乌发凌乱,背脊白皙光滑,身子凹凸有致的女人,想到昨夜的事情,喉结微动,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去外面练剑了。

      屋外,谢彦逍吩咐春杏,半个时辰后再来正房。

      帐内,苏云遥有些怔忪,她正快速思考着所有的事情。

      昨夜一场大火,她应是死了,然而不知为何她没有去阴曹地府而是来到了七年前。她那辛辛苦苦怀了六个月的孩子也不见了,摸着空空的肚子,苏云遥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再想到来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眼泪越发汹涌。

      嫁入侯府后,她小心谨慎,尽心伺候婆母,讨好着侯府的众人,生怕行差踏错,再如在公主府般被人瞧不起,丢了公主府的脸。可惜事与愿违,她在侯府也是出尽了丑,做尽了糗事。甚至于,那些丑事传得满京城都是,人人都说她是乡下来的,纵然投胎好,可终究上不得台面。

      她那丈夫也从未说过任何安抚她的话,每次来去匆匆,忙着他自己的事情。

      人人都瞧不起她,人人都嫌弃她在乡下的那些年。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人嫌弃。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想到刚嫁过来那几年的日子,她拉过一旁的鸳鸯戏水被,痛哭起来。

      直到一刻钟后,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苏云遥在床上躺了两刻钟,方出声唤春杏。

      春杏和海棠一起进来了,这两位便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她倒是忘了还有海棠这个丫鬟了。在她刚嫁过来没多久,海棠便趁着谢彦逍醉酒要爬他的床。她又气又怒,想把海棠打发出去,可母亲那边得知了消息,却把她训斥了一番,让海棠继续留在她身侧。

      直到后来她给谢彦逍下了药惹得谢彦逍大怒,她才终于敢违背母亲的意愿,把她打发了出去。这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背后笑话她,议论她。那一次,母亲又狠狠训斥了她,说她连个丫鬟都拿捏不住,让人看公主府笑话。

      春杏瞧着苏云遥通红的眼睛,微微蹙眉。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海棠着急地道:“夫人,您不是说要早起给侯夫人敬茶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出嫁前长公主可是交待过您,要您好生服侍侯夫人,莫要丢公主府的脸。”

      又是此话。

      她前世听了无数次。

      公主府的脸面可真是重要。

      苏云遥把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声音虽然不大,但配着她阴沉的脸色,浓浓的威压扑面而来。

      海棠顿时禁了声。

      母亲为何不让她打发海棠,便是因为海棠是她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听命于母亲。最重要的是,她那张脸长得和四王妃苏云婉有七分相似……传言,武安侯府世子一直爱慕苏云婉。只是因为她被人从乡下找回来了,不得已才娶了她。

      想她隐忍多年却没能讨好任何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得善终。此刻海棠的话就像是一把火灼烧着她,一股子怒气从心头升起。

      “海棠,你的主子是谁?”苏云遥沉声问。

      “是……是夫人您。”海棠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今日怎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这一点,不然……”后面的话苏云遥没有说完,只是淡淡瞥了海棠一眼。

      海棠顿时心里一紧,垂眸没敢再看。

      苏云遥自是要打发这个不忠心的奴才,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等她敬完茶,腾出手来再找个由头好好收拾她。

      “去把院子扫了,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海棠大惊,立马抬起头来看向苏云遥。敬茶可是个肥差,作为新妇身侧的丫鬟,她不仅能在主子面前露脸,还能得到些赏赐。

      “嗯?”苏云遥轻轻问。

      海棠心头紧了紧,委婉提醒:“侯府众人的脾性夫人都不知晓,我若不跟着夫人,您怕是会出乱子。”

      一个丫鬟也敢威胁她,看来她从前确实活得窝囊了些。不过,那也都是从前了。

      苏云遥握紧了拳头。

      “此事无须你操心。”

      对于谢府的众人,她是再了解不过得了。

      最后海棠搬出来她最大的靠山。

      “公主……”

      海棠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苏云遥变了脸色,吓得她心里一紧,不敢再多说。心里纳罕,她平日是不怕这个乡下来的主子的,但今日苏云遥的样子着实吓人。

      “……是。”

      春杏不知自家夫人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但瞧着夫人难看的脸色,也没敢多说。

      苏云遥这边正收拾着,侯夫人身边的月嬷嬷过来了。

      看着月嬷嬷,苏云遥眼眸微闪。前世,月嬷嬷在她梳洗时也过来了,还与她说了许多话。

      “侯夫人听说世子夫人卯时二刻就要去她院里伺候着,很是心疼夫人,便让老奴早早过来了,说要跟二夫人说一说,让您好生歇着,不必去那么早……没曾想世子没让人开门,不过,去不去的,侯夫人终是明白您的心意的。”

      一个是原配所生的嫡子,一个是继母,这二人很不对付。

      这一点是苏云遥嫁过来之后才明白的,出嫁前母亲从未与她说过此事。以至于在刚入府的那两年里,她没少被侯夫人利用去对付谢彦逍。

      直到后来她才醒悟过来。

      讨好婆母再重要,也不会比相伴一生的丈夫重要。而且,那一场大火若非意外,侯府中会干此事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这其中就包括她的这位婆母。

      月嬷嬷这话便是在挑拨她和谢彦逍的关系。她想早起敬茶,服侍婆母,但谢彦逍不开门,不让她去。

      苏云遥并未像月嬷嬷想的那样回答,而是顺势道:“母亲明白我的心意便好。”

      月嬷嬷不过是说些场面话罢了,没想到苏云遥竟然当了真,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从春杏手中接过来梳子,道:“不如老奴为夫人梳发吧。”

      苏云遥微微垂眸。这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样。纵然她晚起了半个时辰,纵然她的回答与前世不同,但月嬷嬷的话依旧如前世,可见月嬷嬷是有备而来,不管她怎么答他都会想办法把话头转到自己的目的上。

      “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去给夫人准备敬茶的事宜吧。”月嬷嬷吩咐。

      在月嬷嬷的暗示下,苏云遥让伺候的丫鬟们都出去了,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月嬷嬷和苏云遥二人。

      “老奴瞧着夫人似是哭过。”月嬷嬷瞥了苏云遥一眼道。

      苏云遥微微垂眸,并未回应此话。

      月嬷嬷却觉得自己说中了苏云遥心思,继续道:“世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是如此的。冷淡,做事又一向不管不顾的。夫人昨晚定是受了委屈吧?”

      她听说昨晚这边院中闹得动静挺大的。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她昨晚的确受了些“委屈”,现在身上还疼着。苏云遥没什么心眼儿,前世在月嬷嬷的“关心”和追问下,便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埋怨着谢彦逍粗鲁和不体贴。

      这回苏云遥并未搭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纵然如此,月嬷嬷也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又说起了谢彦逍的不是,话里话外都在心疼苏云遥。

      前一世,苏云遥为了讨好婆母,主动问了月嬷嬷很多问题。这一次苏云遥冷淡,月嬷嬷却主动说了起来。

      比如,侯爷喜欢喝热茶,敬茶的时候尽量选热的那一杯。再比如,侯爷喜欢话多的晚辈,在他面前多说说话才能让他更满意。再比如,侯夫人喜欢听话孝顺的晚辈,她说什么晚辈都听着便能让她满意……

      说着说着,月嬷嬷终于说到了关键的事情。

      “老奴听说夫人的养父母还在世?”

      听到这话,苏云遥侧头瞥了月嬷嬷一眼。

      月嬷嬷顿时心里一惊,暗道这位世子夫人怎么跟成亲之前见时不太一样了。

      月嬷嬷笑着道:“夫人莫要误会,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们待夫人真好,含辛茹苦地把夫人养大了。”

      苏云遥收回来视线,应了一声:“嗯,他们的确待我极好。”

      月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世子夫人不过就是乡下长大的,哪有那么多心眼儿,一定是她刚刚看错了。她早就知晓世子夫人在意那对养父母,所以故意这么说。

      “可见夫人也是个重情义之人,不管他们身份如何都待他们始终如一。”说着说着,月嬷嬷叹了一口气,“哎,不过啊,天底下如夫人这般的人却少了,有些人啊……哎……”

      听到这番熟悉的话,苏云遥微微垂眸,轻启薄唇,问:“嬷嬷这是何意?”

      月嬷嬷立马道:“先侯夫人在世子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侯夫人便嫁了过来。这些年,侯夫人一直养着世子。冬天读书的时候怕他冷,早早给他准备好炭火。夏日怕他热,便让人往他屋里放了足量的冰。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世子,就连咱们侯夫人亲生的四爷都没这样的待遇……您说夫人待世子好不好?”

      苏云遥想,这侯夫人是会制造炭火还是会生产冰块,怎么就辛苦了?分明是银子到位了,下人去做的那些事儿。

      心里虽然这般想,但面上苏云遥还是说了违心话:“当真是好极了。”

      月嬷嬷便继续说起了侯夫人待谢彦逍的好。

      前世,苏云遥听得那叫一个感动。所以后面月嬷嬷提起来谢彦逍的做法时,立马就愤怒了。如今却是不同了。

      “……我们侯夫人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养了他十几年,可如今却听说他想去族里祭拜一下先侯夫人。这养恩,终究还是敌不过生恩啊!”

      前世,真正让苏云遥愤怒的便是最后这一句话。

      在乡下时,家里虽然贫穷,但养父母待她极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她。兄长也永远都会把她护在身后。而她亲娘,待她冷若冰霜,还处处嫌弃她。亲爹向来是听母亲的话,不敢违逆母亲。

      在她心里,生恩的确是比不上养恩的。她这一对亲生父母除了给了她生命,旁的什么都没给,养父母却给了她一切。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月嬷嬷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谢彦逍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后,他便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喝茶。

      待苏云遥这边收拾好,二人便一同去了正院。

      谢彦逍大步在前,苏云遥小步在后。

      过去的那七年,他们二人也一直是如此,谢彦逍永远在前,而她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虽是夫妻,却相敬如宾,客气得不像一家人,冷漠得像陌生人。

      此刻,已经走远的谢彦逍似是终于察觉到了新婚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停下步子看了过来。

      苏云遥心想,若是前世她定要快步走过去,可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这样做了。她只当没看到,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朝前走去。

      谢彦逍并未说什么,待她走到身旁,这才朝前走去,迈得步子也比之前小了些。

      不多时,二人到了正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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