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又下一梦

19、第 19 章

　　孙婆婆低下头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道：“给你爸准备寿衣那些东西。”

　　原来孙婆婆特意拉我出来是要讲这种事情，怪不得拉我这么远，其实是不想让爸爸听到。

　　我听到“寿衣”那两个字时内心一阵难受，我说：“为什么要准备？我爸没事啊，他只是营养不良才走不了路而已，只要我给他买点有营养的菜让他补充一下营养，他就能好起来了。”

　　婆婆拍了我一下，“不行的，你爸那个样子已经不行了，你看瘦成那样，好不起来了，你要听我的话赶紧去给你爸准备寿衣，不然怕到时候来不及。”

　　“不会的，我爸不会有事的，不用准备，他瘦成那样真的只是因为营养不良，我知道的，他平常不舍得买菜吃，老是吃咸鱼才会瘦成那样，接下来我来照顾他，我会买一些有营养的菜给他吃，他很快就能好起来了。”我坚信爸爸只是营养不良才走不了路的，我坚信他能好起来。

　　“你爸那个样子好不了了，既然你不准备那就我来准备吧。”孙婆婆说。

　　我拉着孙婆婆的手，摇摇头，“不要，不用准备，我爸不会有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孙婆婆看拗不过我只好作罢，“既然你坚持不准备，那我也没办法，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你爸知道吗？”

　　我点点头，“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紧跟着，我从裤袋中摸出一个100块钱的红包，塞到孙婆婆的手里，“孙婆婆，谢谢你这几天这么用心照顾我爸。”

　　孙婆婆赶紧把红包塞回给我，“哎呀！不用这么客气，不用给红包，我们是亲戚，我照顾你爸是应该的，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孙婆婆不是为了钱，更何况我家也没有钱，也不能说是亲戚就应该照顾，只是因为她人好而已，我又把红包塞到她手里，“我知道，这几天辛苦你给我爸送饭，还倒屎倒尿，这个红包是应该给的，里面也没有多少钱，只是一点感谢的心意罢了。”

　　我知道孙婆婆对我家的好是无价的，目前我也没有什么能给她的，只能包个红包以表谢意。

　　经过一番推拉，孙婆婆最后还是没有要那个红包。

　　我又拿了一个红包过去给阿姨，阿姨跟孙婆婆是差不多的说法，她也没有要。

　　过了两天，我在学校寄的东西到了，快递是不会送到村里的，于是所有东西都是我用自行车一件一件载回家的。

　　我要照顾爸爸，不能去远的地方工作，只能在附近的市场上找了一个给超市收银的工作，每天都能回家照顾爸爸。

　　爸爸生病很不舒服的，家里没有钱让他去医院治病，他只能卧床休息，他每天都躺在床上，连他最爱的烟和酒都没有沾了，电视也不看，只有大小便或者吃饭的时候起一下床，其他时候都不起床，我买水果回来给他吃他都是躺在床上吃的，叫他坐起来吃，他都不肯，我说他那样吃不消化，但他不听我的，就是能不起床就不起床，可能不舒服不到迫不得已不想起吧，我也只能由着他。

　　家里的家务活全都包在我身上，菜地种的菜也是我打理。

　　我每天都会买一些有营养的菜做给爸爸吃，希望他能快点长肉，快点好起来。

　　爸爸生病期间，除了阿姨一家和孙婆婆还有村里两三个老人，没有其他人来看过爸爸。

　　黄天不负有心人，爸爸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康复，人也慢慢长胖了，几个月后，冬天到了，他终于可以像之前那样走路了。

　　我在我工作的那家超市给爸爸买了一双灰色毛拖鞋，跟他说天气冷让他穿上，不要再穿那双凉鞋了。

　　之所以给他买毛拖鞋是因为我之前给他买过那种布鞋他死活不愿意穿，说穿了脚会出汗会发臭，而且每次穿脱都很麻烦，他最怕麻烦了，我看他就是懒得穿，这次就给他买了好穿好脱的毛拖鞋。

　　他刚开始是不愿穿的，说毛脱鞋是好穿脱，但长得好奇怪，跟他的年龄不搭，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趁他上床睡觉直接把他那双凉鞋拿走，他终于穿上那双毛拖鞋。

　　自从穿上那双毛脱鞋后，他就爱不释脚了，除了洗澡的时候其他时间都穿它，连去市场都会穿上它，可能是感受到它的温暖了吧，虽然穿去市场很奇怪，但我看他并不在意。

　　爸爸身体恢复后，他又开始抽烟喝酒看电视了，又开始出去外面捡铁卖钱，我没有立即去远的地方工作，而是继续在市场上的超市当收银员，因为我怕爸爸的病情不稳定，还是要先观察一段时间，而且新年也快到了。

　　新年的时候，爸爸以前的一个小学同学来我家邀他去聚会，说过两天在市区某个大饭店一班同学聚在一起吃个饭，问爸爸去不去，要是去的话，他那天会叫他儿子开小车来接爸爸，吃完饭后还会开小车把爸爸送回来。

　　爸爸有点犹豫，我看得出来他是很想去的，但我一点也不想让他去，本来家里这么穷，去到那里也是丢脸，万一他在那里发病，那丢的脸就更大了，去那里一点好处也没有，于是我劝他不要去。

　　爸爸那个小学同学就在一旁说爸爸已经60多岁了，他们那班小学同学的年纪也是那么大，大家从来都没聚会过，都几十年没见了，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再见了，所以这次聚会是很难得的，希望爸爸能去参加。

　　爸爸被说服了，答应去参加。

　　爸爸让我把他以前用的那盒发蜡拿出来，他过两天去参加同学聚会，要打一下发蜡。

　　还记得爸爸上一次打发蜡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刚装修完不久姑姑和姑爷回来的那次，那瓶发蜡早就已经过期外盒生锈让我给丢掉了，于是我跟爸爸说之前那盒发蜡已经不见了，我明天去市场重新给他买一盒。

　　我可不敢跟爸爸说我把那盒发蜡丢掉了，不然他肯定要生气骂我浪费东西，我可不想到这种年纪还让他拿着棍子追我几条巷子，那可太丢脸了。

　　现在大家都不用发蜡了，市场上找了好久都没有卖的，最后终于在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老杂货店那里找到了。

　　第二天吃完午饭后，爸爸就开始拾掇自己，他明显心情很愉悦，他把他衣柜里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拿出来穿，那就是他和妈妈结婚时穿的那套黑色西装，料子还挺厚的，他说那套西装是他和妈妈结婚的时候去市场上的一个裁缝那里做的，他之前一直收在衣柜里不舍得穿，我这是第一次看他穿。

　　他穿好西装后，站在衣柜那面镜子前用我给他买的那盒发蜡把头发往后面梳，看上去还挺斯文的样子，只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

　　我很给面子地夸赞爸爸今天好有型，他没说什么，但我能从他那灿烂的笑容当中看出来他内心一定乐开了花。

　　爸爸这次没有穿毛拖鞋了，他重新穿回他那双凉鞋，估计是觉得毛拖鞋和西装不搭吧，凉鞋看上去会好一点。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爸爸的那个小学同学来接他去参加聚会，我叮嘱他不要喝太多酒，尽量不要超过四两，吃完饭赶紧回家。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爸爸还没回家，我很担心他，于是给他那个小学同学打电话，他那个小学同学说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叫我不用担心。

　　八点钟的时候，爸爸终于安全回家，我才彻底放下心。

　　爸爸洗完澡后进他的卧室准备睡觉，因为太晚新闻联播已经播完了，他没打开电视看。

　　我跟着进他的卧室并打开灯，问道：“爸，今天去聚会开不开心呀？”

　　爸爸点点头，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有免费的饭吃当然开心。”

　　“那吃的什么菜呀？”我坐在床边好奇地问道。

　　“有好多，炸鸡、蒸鱼、猪脚花生、叉烧还有好多样菜。”

　　“你觉得好不好吃？”

　　“当然好吃，饭菜哪有不好吃的。”

　　那确实，因为家里穷，我和爸爸从来都不挑食的。

　　“那你吃了几样菜呀？”我问。

　　“没吃几样，那个桌子是可以转动的，我不好意思转，所以别人转到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你坐车的时候有没有晕车啊？”

　　爸爸摇摇头，“不晕，怎么可能晕车，坐车最爽了，我还想经常坐车呢，记得上一次坐那种四个轮子的车还是你姑姑和姑爷回来的时候，那时候你妈还在，一眨眼已经快二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他感叹一声，沉默了一下，继续说：“爸老了，不知道下一次坐那种四个轮子的车是什么时候。”

　　他似乎很羡慕别人那些有四轮车的。

　　我抿着嘴唇有些难受，都怪我，都怪我没能力现在就买车，还让爸爸过着跟以前一样的穷苦生活，看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缩成一团面部已经苍老得像八十多岁老爷爷一样的爸爸，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还好是背光，光线也不亮，爸爸应该看不清我脸上的情绪变化。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落泪，我想了想，蹲下身近距离看着爸爸，很坚定地开口：“爸，等我以后工作赚够钱，我买一辆小车载你到处去玩好不好？”

　　我暗暗下决心，以后赚够钱不但要在新村盖一间房子，还要买一辆小车开车载爸爸到处去玩，让他开心，让他脸上有光。

　　爸爸并没有回答，但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我能看出来他笑得很开心。

　　新年过后，我还在超市做着收银的工作，阿姨和孙婆婆都过来催着我去大城市工作，她们说我爸爸现在身体好了，年也过完了，该是时候出去外面找份薪水高又体面的好工作了，她们觉得大学的学历在超市做收银太浪费。

　　我也觉得差不多要出去找份薪水高一点的工作了，毕竟我要赚钱盖房子赚钱买车的，在超市收银工资太低，想要赚到给爸爸治病、盖房子和买车的钱不知道要做到何年何月，我能等得起爸爸可等不起。

　　于是我打算在超市做完这个月就出去外面找工作。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一天早上，我照常在超市的柜台收银，突然有一个我们村里的大婶跑来跟来说：“小月，你爸在附近的路边晕倒了，你快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