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 不曾忘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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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很晚，但蒸人的暑气好似要将前面失却的威严找回一般，明明已经临近黄昏，空气里还满是扑鼻的热浪，几乎哽得人喘不上气来。
好在他刚刚结束了毕业实习，学习已经放暑假了，孟守悦窝在开着空调的屋里，一边吃着桶装牛奶冰激凌一边逛论坛，惬意地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至于下个月就要去工作这件事……咳，先享受了再说。
孟守悦的父母都是教师，打从这两年他上了大学能自立了就越发喜欢旅游，一到假日经常人影不见，反正儿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至于饿着自己。
他混的是个游戏坛子，翻了几条经验交流和灌水，发现底下有一个话题人气暴高。最早发帖的楼主他在游戏里曾有过接触，印象里是个性格很爽朗的女孩子。
那是个休闲灌水贴，题目看上去很无爱：“最强悍的心理测试”。
孟守悦一时手欠，点进去之后屏幕最上方就是几个超大红字。
——你相信前世吗？
然后就是个土豆的视频链接。
心里一动，接着便叹气，小女生的玩意，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信啊。
意兴阑珊地往下拉，却见底下的回复，一个一个跟真事儿似的，其中更不乏有男同胞们的表态，一水儿地说这玩意太神了。
他瞄了几眼，也忍不住有些好奇，用iTudou扒了一个音频下来。
腿上突然一沉，黑白色花纹的猫跳上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碧蓝的猫儿眼，细声细气地咪咪叫了两声。孟守悦笑了，看看自己手里的冰激凌只剩个底儿，便放在地上给自家猫咪当零嘴儿加餐。
直起身来视线就无意地落到床边的手机上。
孟守悦怔了怔，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渐渐漫上来。
[做什么呢？]拇指动动，发了条消息出去。
齐念小他一届，这时候也刚考完试，正要开始毕业实习，没有假期也没时间回家，只好留在宿舍里。
宿舍那环境，悲剧到令人发指，六个大男生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屋里，只屋顶一个小破电扇，居然还不是吊扇，歪着脖子嘎吱嘎吱地转，连盥洗室都是公用的。
[发呆呢，假期断网，都没事可干了。]
[没事的话，要不要来我家？我爸妈旅游去了，家里就我自己。]
孟守悦一边发一边奸笑，往常齐念一放假就要回家，虽然B市不远，却也算得上外地了。他去过两次，对方父母很殷勤招待他这个同学，但总归不太方便。
花了四年时间好不容易把齐念追到手，但真正吃到嘴的次数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次是两个人单独啊，多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边齐念似乎也想了一会，消息过来得比刚才慢。
[我下礼拜要去儿科，书还没看完。]
[那就带过来吧，我这里也有书和笔记，也能帮你。]
一旦动了念头，孟守悦立刻殷勤起来，见手机没动静了，干脆直接打过去，劈头就说：
“宿舍里多热，搞不好要中暑的，你过来吧。”
齐念还在犹豫，刚说了个可是，就被孟守悦一句话给盖了过去。
“我想你了。”
这倒是真的，孟守悦最后这一个月忙着做论文答辩考试，根本没时间想别的，两人虽然是住在一栋楼里，却足足有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了。
电话那头齐念似乎略顿了顿，终于小声说：“你家坐几路车到？”
孟守悦于是对着电话露出一个极端白痴又极度邪恶的笑容，脸部肌肉几乎扭曲到非生理状态，好在现在家里没人，只吓到了吃完了冰激凌正靠着他腿撒娇的猫，噌地就跑出老远，躲在屋子角落里用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严格来说，齐念不是第一次到孟守悦家来，只是上次来的时候神智不太清醒，离开时又是打车回去的，确实没使用过这城市里四通八达的公交系统往这个方向来过。
孟守悦去车站接他，一进门，就把齐念推进厕所，又丢了毛巾和睡衣给他：“我烧好水了，先去洗个澡，等下出来吃饭。”
齐念已经习惯了他的管头管脚，只是笑笑，简单冲了个澡，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去厨房看。
孟守悦正在炒菜，虽然动作有几分笨拙，但盛出来的西红柿炒鸡蛋看卖相还算不错。
“刚洗完澡，屋里空调凉别冻着，先别进去。”
厨房是阳台改建的，原本就很热，又守着灶台，齐念看着他脸上大颗的汗滴，用手里的毛巾擦去了。
孟守悦家的沐浴液是母亲买的，他已经闻惯了那股味儿，但是当淡淡的茉莉香从齐念身上飘散出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化身野兽扑上去。
“我……我也去洗，你先吃。”
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差点踩到自家不知什么时候起坐在门口看热闹的猫咪。
齐念找到碗筷，从电饭锅里装了两碗饭，听着浴室的水声还在哗啦哗啦地响，于是抱起围着他转圈左闻右闻的猫咪，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起猫来。
从进了大学校门那天开始，相处四年，他当然明白孟守悦那点花花肠子，可明白归明白，还是扛不住电话里那沉沉的一声。
“我想你了。”
熟悉的音调凭空低了几度，从无线信号变成的声波震荡着引起鼓膜共鸣，传到大脑皮层时，耳畔都反射性地起了错觉，仿佛温热的呼吸就吹在那里，细细密密地诉说着情人间的私语。
情人……这四年来，孟守悦确实是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即使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有悖人伦和自然规律，他却无从挣扎，干脆地沉沦了。
入校时，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至今还存在心底，就好像在轮回里翻腾了无数次，终于寻觅到了丢失已久的东西似的，一切都带着一股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味道。
“给你看个东西。”
吃过饭后，孟守悦把碗盘都往水池里一丢，急急拉着齐念往屋里走。
此时窗外已经初现昏暗，孟守悦进了房间就先把窗帘拉起来，又把尾随在自己身后的猫拎着脖子给丢出去关在门外。
齐念有些讶异地被他按在电脑前，开着的浏览器就停在孟守悦最早在看的那个游戏论坛上。
“看他们都说得挺神的，想不想试试？”
齐念翻了两页，扑哧一笑：“你怎么信这种东西？而且网上流传的催眠CD哪能乱听，医学心理学白上了？”
孟守悦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你看这东西已经流传有段时间了，就算要出事也早出了，只是玩玩没什么吧，万一真能看见点什么呢？”
“我没什么兴趣，你要想试，我帮你把风，深度催眠时期要是被打断搞不好要留下心理创伤的。”
孟守悦挑了挑眉毛，说：“要试当然得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家是顶楼，门窗都关好了还有谁能打扰？测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齐念本来就不太会跟人争辩，拗不过他，只好叹气点头。
半干的头发，发梢还略带水汽。孟守悦先前急着献宝还不觉得，这时他撑在电脑桌上，等于把齐念整个包在怀里，胸膛贴着肩背，属于对方的温热也丝丝缕缕地透过来。齐念一点头，那软软的发丝就蹭在他脖子上，真像是痒到了心里。
齐念原本是随意看着那帖子的回复，忽然觉得周遭静下来。
略觉奇怪，忍不住扭头去看，脖子转到一半时突然被按住了，属于孟守悦的气息扑面而来。
唇上留了个温热的触感。
“催眠这种东西，晚上效果比较好，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孟守悦觉得自己似乎太急进了点，忙略往边上挪挪，摸着鼻子解释道。
齐念偏头看看他，清亮的眸子里甚至映出他的影子。
孟守悦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刚想讪笑着转移话题，就见齐念忽然也嘴角勾起个笑。
干燥的唇自发地贴上来时，孟守悦是真的被震晕了。以至于回过神来，略促的气息已经回荡在安静的室内，空气中荡了淡淡的暧昧气息。
齐念笑得越发欢畅，似乎很高兴见他变成了呆头鹅一只。
孟守悦自尊心立刻受挫，毫不客气地把人往怀里一带，细细密密的吻从唇角起步，逡巡着，急不可耐地四处横行，在仍残存着水汽的皮肤上留了一个又一个鲜明的印记。
齐念任他妄为，甚至在被略带粗鲁地丢在床上时都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反而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把自己已经红透的唇送上门，立时就被擒住，纠缠难分。
一个月没见，蓄积了长久的思念就全部浓缩在一个吻中，骤然爆发出来。
门口的猫咪无从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丢出来，小小的转了两圈，听了一会儿屋里传来的呜咽一样的怪声，很不屑地舔舔爪子给自己洗了把脸，就转身跳到沙发上缩成一团睡觉去了。
“你……够了没有？”
齐念一把推开还趴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脚的家伙，没好气地补上一记眼刀——当然，如果忽略了颊上残存的红潮和眼底的湿润的话。
孟守悦讪笑，强压下被那一眼所勾起来的绮念，从床边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去额上的细汗。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是稍微……咳，太那啥了一点。
身下的棉布单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好在孟守悦先前有所准备，在原本的床罩上加铺了一层床单，这时只是拿纸巾小心地帮齐念擦净了，把床单撤下来包成一团丢进洗衣机里。
回到屋里时，窗外已经黑得彻底，齐念侧着身昏昏欲睡。孟守悦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因为不是周末，人们都睡得早，小区里也早就没有人声了。
他拿过床边的MP3和手机，拷进下午Down的那个催眠CD，关了电脑，就把MP3耳机递给齐念。
“你用这个听吧，我拿手机。”
齐念愣了一下，想起下午说的那东西，摇摇头：“不想做，我怕听不完就睡着了，明天再说吧。”
“那也没事，全当催眠放松呗，睡着了的话我帮你摘下来。”
孟守悦不由分说地开了音频，把耳机给齐念套上。自己则躺在旁边，也戴上耳机。
屋里一片漆黑，些许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淡淡的光影更给黑暗添了几分静谧。
催眠音乐很轻柔，催眠师的声音也很恰到好处，仿佛能用极浅淡的言语勾起灵魂最深处的共鸣。
孟守悦从催眠师的诱导中看到了一些画面，纷乱而琐碎，很多细节无从抓住，就这么从指缝间滑了开去。那种感觉，就像被梦魇抓住了一样，挣不脱，逃不掉，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凌乱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印在脑海里。
他猛地睁开眼，手机里的音频已经结束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试图回忆那些画面，却觉得无从忆起，所有东西都像被蒙了层沙尘，躲在云雾遮掩之后。
四周依然是漆黑而静谧的，身畔的齐念似乎真的就这么睡着了，侧过半边身子面向着他，睡得不甚安慰，眼睑微颤。
伸手拿下耳机，齐念动了动，就着姿势往他怀里缩，指尖抓着他睡衣的领口，在睡梦中叹息了一声，幽幽的，然后咕哝了一句梦呓。
孟守悦背脊突然僵直，似乎在乱成一团的脑海里抓住了什么。
齐念确实是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其实并不陌生，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画面在梦中出现，有些甚至在醒来时都毫无印象，只隐隐觉得荒诞不经，又无比真实。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受了催眠的影响，那些散碎的离奇梦境聚合到了一起，他一幕幕地看去，却在回头时发现，所有画面都碎裂消失，一个艳红色的人影立在身后不远，看不清面貌，只知道他暖暖地笑着，伸出手来。
齐念不由自主地把手放了上去。
环在周身的气息，都是暖暖的，令人眷恋。
睁开眼，从窗帘透出的光线已经足够人躺在床上看书了。
孟守悦凑过来，在他唇边偷了个吻。
“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都行。”齐念想了想，忍不住问，“我昨天睡着了？”
“是，看来确实很累。”孟守悦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毛手毛脚地想吃嫩豆腐，被齐念一巴掌拍下去。
“没节制。”
孟守悦嘿嘿奸笑着拉开窗帘，拿过椅子上的外出衣服开始换。
“你……看见什么了？”齐念想了一会，才有些犹豫地问道。
“说实话，感觉看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绝对那些回帖里说的那么清楚……”孟守悦手下略一停顿，又恢复正常，“但好像确实是记忆一样。”
他穿好了外套，看了看床上的齐念，突然笑了一下。
“你信吗，我好像看到你了。”
齐念原本意识有些飘忽，听到这句，猛地抬眼看他。
“虽然长相完全不同，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肯定，那人是你。”
“是什么样的画面？”
孟守悦挠了挠头，笑着说：“记不清了，感觉周围都是模糊的一片，很乱，只有一个人影能大概看清。你呢？”
他这样问，其实是带着些不安的期待。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抱了这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和热情，却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
齐念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似乎比平时更亮，深邃得无从看透。
孟守悦忽然移不开眼，仿佛被这视线束缚了很久，久到已经忘却了时间流逝，沧海桑田。
“我也是。”
齐念突兀地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浅浅笑起来。
在晨光中，浅浅地，笑起来。
然后孟守悦也笑了。
失却了许久的记忆，就算早已被遗忘，但那种浓浓的眷恋却是时光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
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忘却。
那一瞬间，两个迷失了许久的灵魂，在红尘翻滚纠葛中，终于抓住了一缕气息，贪婪地汲取着，沉溺着，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样。
他们似乎在重复着千百年前的纠缠，即使前路漫漫，即使岁月变迁……
那种近于疯狂的执着却仍然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番外 不曾忘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