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四十章 蔓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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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国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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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泄，朝霞满天，窗外雀儿唱个不停。小红心里惦记着早起，身旁的雪雁已翻身下床了。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雪雁眼亮的鬼火儿似的，一会儿傻乐，一会儿傻笑的，后半夜才老实。她这个同床人好容易得了清静，又睡不着了。这样似睡未睡了个把时辰，该杀的公鸡就叫了！才第一声，这丫头就蹦蹦跳跳的下了床，淅沥呼噜的套上衣服，出门去了！临行前还捻手捻脚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佛祖啊！叫她哪里还睡得着！
这一晃眼，红玉听老太太的吩咐，陪林姑娘出外疗养都小半月了。她四月里就满十六，算是成人，阿爹就和妈商量，给自己寻个差事，去省亲园子里看房——“虽离主子远些，也是清静又体面”。阿爹说话总是算数的。隔天，她就抱着行李搬到了怡红院。成日间伺候花木水鸟，人都不见一个，清静是有了，不知这“体面”从何而来。谁知不满一月，阿娘就忽然赶了来，给她匆匆换了衣裳，带给老太太请安。再然后，红玉，不，小红，就抱着行李跟上了林家的马车，来到了这里。
“林家总是不同的，看着听着，来来去去，嘴闭紧了！”阿娘还不忘嘱咐着。
天聋地哑……爹娘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红玉从小为这与人吵架，练就一副伶牙俐齿，辩服周邻无敌手。赖大奶奶说她是观音特意给老林家补的口齿，爹娘当面笑，背后就罚闺女塞了满口辣椒，“学会说话再开口！”
阿爹说话总是算数的。
“那自己现在应该算会了吧？”
红玉想着这些日子，大概……还成？
和阿爹说的一样，林家总是不同的。自己家和赖大爷家不同，姑老爷家和府里不同。立着的人不超过三个，头上的首饰不超过三样，小姑娘背起《千字文》和唱歌儿似的顺溜，又戒心一个赛一个的大，吴侬软语的陪你聊上一天，你也问不出什么！闹得红玉本来无心，也像心里有鬼似的。
红玉自诩不是个蠢人，总会察颜观色。就与林姑娘和紫鹃他们说笑话，与李婶子就聊旧邻居，又陪王嬷嬷说几次古，雪雁就对她好了起来。平日里紫鹃守夜，雪雁就与小红一床睡，带她和大家玩儿，一来二去，便是夙玉房里的青鹭也多了笑影。红玉冷眼瞧着，她们倒也不是真的古怪，只是腼腆些，不与不相干的人热络罢了，再说人少事多，也没闲逛的功夫。
就说眼前所见，林姑娘那么个人儿，风吹吹都看着心疼，竟也这么能干！核账连算盘都不用，比阿爹都快！偏连这样都带着股仙气儿！
像自己这么个突然塞来的人，不在牌位上，却是老太太送的，林姑娘既没有冷落，也没有亲热，到底有些清高！可待那些老到体面的管家奶奶，或是瑟瑟缩缩的村婆，也没另换一张脸。平素行事也大气，赏赐也大方，真看不出哪里小性儿？说她是个泪美人，说说不顺心就哭了，有老太太宠着，人人都得顺着她。可红玉冷眼看着，很不似如此。唯有一次，真真见证了水漫金山！
前几日，姑娘老家送东西来，有几箱时新料子。不知怎的，竟惹得林姑娘伤心，整整哭了半日！（红玉算是见识到了……）之后就是翻箱倒柜，铺了满床满炕的苏绣蜀锦，倭缎绫罗，千挑百选，再千针万线，亲自带几个巧手的女孩给夙哥赶制衣裳，那种呵护，真真十万分心意融在里面，什么都顾不得了！
可是挑来挑去，还不是青青绿绿？
细细想来，林姑娘大概是心疼兄弟了。
自林大爷来了这里，荣国府里就住着两家亲戚了。宝姑娘有一个兄弟，林姑娘也有一个兄弟。前两年都说林姑娘心细刻薄，比不得宝姑娘随和，等夙哥一来，风向就渐渐变了，又说林家很有做派，又说很有故旧，兼之林家的那些小哥个个相貌堂堂，能干利落，前院里多少人羡慕。而夙哥更是“宝二爷一般的人物”，“花儿似的”，性格也好，学问竟然也好，“若拿薛大傻子比他，那都是玷污了他！”林姑娘教导兄弟，不愧大家闺秀！是先姑老爷姑太太遗泽至此。又暗替宝姑娘惋惜……
阿爹评论，“这就是势利！”，“等着讨口彩！”
果然，不久就换说法，说林家人也太我行我素，呆在亲戚家里，入乡随俗都不会！
又才过几天，新闻就又来了。听说角门那里围了泼皮找那个谁（你知道的）麻烦，小子们赶去帮忙，又凑巧采买砖瓦的大车到了，“飞沙走石”兵荒马乱，到了全都给跑了！小子们挨了黑拳，又给管家们狠骂了一通，都暗骂“人傻钱多会惹事”。
又后来宝姑娘……选参赞嘛……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最近呢，又有种说法，说人命不同！像家里宝玉，国舅爷，老太太嫡孙，正经儿的王孙公子，尊贵华丽才是规矩！夙大爷嘛，到底福薄了些……，总一个打扮，素净透了……
这话也不知被谁听到没有。
阿爹骂，“不积口德！”
主子爷身上衣裳，一条袜子都是精贵的！林家人用度如何，长眼的谁不知道！夙玉正经是姑老爷家独苗，谁又能去克扣？——又不是环二爷。林家殷实，老太太还亲自养着，一丝一线都与宝玉比肩。拿人家儿女孝道说事，老太太老爷太太知道了，这班人还要不要命了！
于是阿爹忙压人干活去了。
“林姑娘这样伤心，难道是为这个？”
小红很是在意。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姑娘可是老太太心尖！她心最细，若真听到什么，就算一时不说，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一伤心，老太太知道，那还了得？可别牵连到阿爹才好！就忍不住想要套几句话。可林姑娘哭的狠了，她竟插不进口了。紫鹃与她主子没上没下的，又是责怪又吓唬，什么都听不出来，雪雁更绝，拉来青鹭雨鸥围观……，红玉一旁看着傻了，只觉得哭到后来，林姑娘纯粹是给这帮人欺负哭的！
……或者不是？……
谁知道呢？
自己是管不了的。
红玉梳洗干净，又铺好床，给花瓶去换水。“人家是发小，伺候同一个主子，我算哪家的？也难怪人家客气。”
……客气的让人伤心……。
雨鸥是不肯揪她的辫子的，青鹭更不会骂她做事。紫鹃心好，怕自己尴尬，才教雪雁多陪陪她。
像现在，还不知道她们起的早早，是要和林姑娘一起去打扮夙玉去了！那一定很好玩，雨鸥雪雁早都想捉弄夙玉了，青鹭还去问姑苏的时尚，紫鹃和林姑娘忙碌了好些日子，终于打好了腹稿。还有那件大家精心赶制的衣裳……
那样颜色配着夙哥，一定像初雪般轻盈，梨花般明亮！他笑一笑，就像雪花融在花瓣，美丽极了！雨鸥雪雁争着给他梳辫子，他又求饶又躲不开，只好青鹭姐救他，他又来求情，最后当然是林姑娘给梳的头发，紫鹃捧着妆匣就站在旁边……
可是自己只能远远的听着对面的笑声，默默的呆在这里……
谁让自己只能称呼他为“夙大爷”呢！
“唉！”林红玉，不，林小红，轻轻叹一口气，心里淡淡的生出一种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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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总是美好的，夙玉真不是什么斯文的佳公子。
竖中指，对天！
她算知道，昨天晚上为什么自己要遭那样的罪了！
她是喜欢洗澡，最好每天都洗。可她不喜欢泡在一桶汤里整整半天！！要知道看着青鹭在她头发上涂涂抹抹那么多未知物质之后，水终于凉了，她才高兴的爬出了出来……就面对了另一桶同样的热水，而雨鸥告诉她，这里面特意煮一个时辰的药，“很珍贵的！”，她是以什么心情再进去的，而等再一次，青鹭以出奇兴奋的表情抹完了许多未知物质之后，她感觉自己都成了一条被香水煮过的鱼！最后，等她虚脱的爬到了床上，才合上眼睛，两双魔爪竟然伸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乖，听话！我们很温柔的！你乱动就不好了！”
？？？？？？？？！！！！！！！！
——( ⊙ o ⊙)——
我是给剥了皮的鱼吗？还是该大叫一声：“流氓，非礼啊！！”
那一定叫破喉咙，额，还是不要有人来吧……
夙玉无力的趴在床上，雨鸥轻柔的，用温热的毛巾，将方才涂上的，“奇奇怪怪”的香脂擦去，得意道，“舒服吧！成师傅说了，我按摩的天分最好！”，青鹭换了只指甲锉，正执着夙玉的手，闻言笑骂：“可美得你！”又温柔的给夙玉捋了捋额发，问道，“调理好了，我让人再送些清水来？”夙玉绝望的瞥了她一眼，“嗯~”
累的辛苦，睡得够死，早上醒来，精神百倍。夙玉打算趁好天气，带姐姐和大家在山里走远一些，多看看风景，就招唤鸥鹭。才出声，青鹭大姐就幽灵似的闪现床边，把她给按回枕头，“天还早，等一刻钟。”还拿出两个药袋敷在她眼窝上，“出黑眼圈怎么办！”
⊙﹏⊙
大姐！你真是我的大姐！庄严美丽的青鹭大姐，你到底是要那般？
可是青鹭没有回答，只是温柔的，温柔的摸她的脸，慢慢的，将被子压回她的胸口，
压了下来…
压了下来……
压了下来………
黑暗里，夙玉寒毛乍立，被子忽然重了起来，又更重了！她竟然不能动了！
只听见女孩的笑声，诡异的开门声，还有窸窸窣窣丝绸摩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这是黛玉的声音，“时辰到把眼罩摘掉吧！雨鸥下来，你要压死她啊！别闹了你！不许碍事！”
我能问这算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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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玉脸色铁青，看着镜子里面笑的打跌的两个女孩，气的说不出话来。身后的黛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手掩着口，连连咳嗽。她看着妹妹可怜的样子，促狭的俯在她耳旁，问道，“真生气了？好了，是我错了，是我想捉弄你来着，谁想你怕成这样。真是我的过错！若不然你也这样下我一回？”又眸含秋水，波光盈盈，乖巧讨饶道，“我再不敢了！”
夙玉咬牙切齿道：“没事！”。黛玉问：“没事？”，夙玉点头：“没事。”黛玉亦点头，“没事就好！”然后把妹妹摆的端端正正，“那就不许动了，还有五六根辫子，梳歪不好看了！”
夙玉无语。
雨鸥和雪雁相互搀扶的直起腰来，仍说不顺一句话，“夙哥……竟然哈哈……怕……鬼！鬼！”“……嘻嘻……都……打颤了……救命？……”紫鹃是厚道人，不再取笑，只说道：“天又早，夙哥还未醒呢，这么压着，可不吓着了！”青鹭道：“一定是你俩太用力了，和贴煎饼似的，才把她给吓到！”（大姐，你那销魂之手最可怕好不好！！！）又笑着谓夙玉道：“从未见你怕过，今天我竟见到了！也是福分不是？不过，以前也这么玩的，你怎么吓成那样？我都吓到了！”
夙玉瞪了她一眼，心说，“说我思想不纯洁吗？”
于是自暴自弃，不管被怎么折腾了。一共给扒了四次衣服，脱了两次鞋，任紫鹃拿着凶器（修眉刀？）盯着自己足足三分钟，黛玉才终于满意的点头，欢喜的抱着妹妹转圈儿了。
紫鹃看着两人欢喜（？），微笑道：“一直不觉的，今天仔细瞧着，才发现无处可以删减。”青鹭道：“我就知夙哥很好看的！”雨鸥托腮道：“也没想这么好看啊！”雪雁还是憨笑，“两人都那么好看！”
黛玉体弱，转了两圈就晕的跌倒椅子里，犹止不住喜意，只见她眉间病去，靥中愁融，顾盼流转，熠熠生辉！之清丽，之娇艳，光彩四溢，容耀明堂！
“……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
黛玉笑的够了，抱起妹妹的胳膊摇，“以后就这么样！就这样好，我每天都给你梳头！”青鹭道：“姑娘也体谅些我们！”一边掐紫鹃的手。紫鹃没见过黛玉如此失态，很不愿打扰，于是两边的手都给掐住了。雪雁呵呵笑道，“等他们见了，都得惊了，把她们都比下去！”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乍然间寒意袭来，黛玉就笑不动了。
就见夙玉无奈的指着脑袋，苦笑道，“这样还好看？好看？我这个样子，活脱脱一宝树！”
黛玉顾不上落寞，她想起平素所见，尤其是今早发生的事，只觉得身为长姐，实为任重道远。“哪里不好看！这是最时髦不过的样式了，你看宝玉都常梳呢！还是嫌弃不够细致？我就说我要抹桂花油的，你偏不让！等下次……乌拉乌拉乌拉……”
黛玉瞬间满血的气势，让夙玉目瞪口呆。“
“姐姐……”夙玉舌头直哆嗦，“十二根辫子……五根头绳……还有这些，坠角？流苏？”夙玉扶着脑袋，“这么沉，我还怎么出门？”
黛玉点点头，“忍一忍，总比你戴冠要轻巧。”“平衡感不同的！”“习惯了就好！”“我不干嘛！”
紫鹃看两姐妹绕起来了，忙劝了来，“姑娘，宝玉梳八根辫子，头发没夙哥多，确实是夙哥辛苦！不过夙哥，你也太娇气了！”
夙玉急了，“这么多首饰戴在头上，你们不觉得又妖又嗲吗？”
紫鹃→青鹭→雨鸥→雪雁！？
雪雁甚是奇怪，问道：“谁不都是这样？姑娘今天也是这样，很好看啊！”
夙玉僵僵的转回脑袋，看着黛玉，已然瞪起一双似嗔非嗔目，桃腮蒸腾一般。
她今日，也是罕见的换了个发型——都是发顶中分，刘海掩眉，周围一转长发结成十二根辫子，青丝结束，共攒至顶中缠绕，再总编一根大辫，光亮如漆，垂至腰际。只不过黛玉带着碧玉耳坠，所以没带坠角，而是在发心处缠珠蕊翠叶串丝绦，随发辫直编入发梢，又簪了一支小凤钗。而夙玉耳畔脑后，十二根小辫折弯处都缀了紫晶坠角，腰间发梢处串着紫晶花流苏。
这是个很时髦的发型啦，很难梳着成功的！宝玉梳着很好看的！就是很娘啦！伪娘啦！
可是姐姐你梳着不俗气的，又俏皮又娇丽，真的真的很好看啦！啦！啦！
“姐……我错了，你不要哭嘛！”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四十章 蔓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