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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庙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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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沈逍遥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两天不见踪影。
从小经受着严苛的训练,方思明的睡眠向来极浅,夜里忽听得门外一阵窸窣的响动,他猛地睁开眼睛,警觉地从枕下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着的骨刀,将其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前去开门。
好在身手不错,沈逍遥连向后跃了几步,没有被刺个正着。
“好险!”
手腕被攥得牢牢实实,方思明:“怎么是你?”
沈逍遥望着他笑:“前日不是说好要跟我走的么?是时候了。”
武当山脚下的小镇虽无金陵帝都那般气派繁华,却也热闹异常。无论通衢委巷,处处灯火通明,皎如白日,商典摊贩星布珠悬,人山人海。
方思明鲜少来这种挨山塞海的地方,在沈逍遥身后跟了半天,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终于停下脚步,忍不住发问:“这是哪?”
“庙会啊。”沈逍遥同他解释,“你在华山待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下趟山,却又足不出户地困在客栈,老把自己搁在屋子里,我怕你发霉,就想着带你来出来玩玩儿!”
沈逍遥说这话时,心头有些发虚。其实也不尽然,他只是想多跟方思明单独待会儿,需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四处张望半天,果然还是觉得无聊。
“回去了。”
见方思明转头要走,沈逍遥忙拉住他:“慕昀兄,别这样嘛。这里的庙会一年一次,好不容易赶上的!”
沈逍遥一脸希冀,看得方思明欲言的话是止了又止,终是无奈地应下他。
就当是拉拢人心,方思明这样劝慰自己,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随时都可能抽身跑路的人究竟需要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他素来不喜人多,左顾右盼,总算找着一处较为冷清的摊点。
是卖糖食的。
方思明取下一串:“这是……”
“糖人。”沈逍遥说,“你手里拿着的那个是狗。”
狗?
他低下头,重新看了一眼手里的糖,好像的确吹得像只狗。
沈逍遥:“你想要这个吗?我可以买下来。”
方思明睨了他一眼:“买?你有钱?”
谁不知道武林最穷是华山,华山最穷就是他沈逍遥。哪想沈逍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顺手抛了两抛,冲他得意地笑道:“谁说我没钱的?”
都是碎银,看来数目也不小。
“哪来的?”方思明问。
沈逍遥哼笑一声,还是那句话:“不告诉你。”左右不是偷抢来的就是,他指了指方思明手中的糖人,“想要吗?想要就买下来。”
方思明忖度着,还是将手里的糖人放了回去,关于狗,他有过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我要这个。”方思明毫不与他客气,转手又拿了块苹果糖,“付钱。”
对于方思明的理直气壮,沈逍遥心底倒生出几分愉悦,笑眯眯地道:“好。”他从锦囊取了一枚碎银,放在老人面前。
“这……”老人面露难色,“公子,老叟小本生意,一日赚不着几个钱,怕是找不开。”
“那便不找了吧。”沈逍遥冲他摆摆手,转身追上已走出许远的方思明。
方思明从来没有吃过糖这种东西,或许是吃得苦太多,尝在嘴里总不能适应,苹果表面裹覆着的冰糖被牙齿咬碎成碴,咽下时还会略微刺痛喉咙。
“好吃么?”
“还成。”就是有点割舌头。
“让我尝一口?”
没待方思明有什么回应,沈逍遥就已经不要脸地凑上前,在苹果的另一半上咬出了一小口牙印。
方思明瞧他漫不经心地舔去化在唇上的糖水,心尖好像被蜇了一下,鼓在腮帮里酸酸甜甜的苹果蓦地就失了味道,方思明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总之,不该是这样若无其事。
方思明神思着,却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跟沈逍遥一先一后地循声望去,才发现是方才那个卖糖食的老人。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踹翻了他的摊,连带着整个人都摔倒在地,糖画糖人都碎成了渣滓,与地上的沙尘归为一气。
那男子直骂道:“老东西,老子再问你一遍,给不给?!”
老人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没钱!”
“没钱?老子刚刚明明看见有人给你拿了一块碎银子,你他娘还想骗我?!”男子揪起老人的衣领,冲着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挥手就是一拳。
老人被打趴在地,咳嗽着吐出一颗银齿。
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瞬间划过,险些伤了他的眼睛,男子惊魂未定地抬头,那竟是一根木签!
“谁!谁干的!”
“我。”沈逍遥从容地站了出来。
男子本就在气头上,现下遭沈逍遥横插一手更加怒不可遏:“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老头子是我爹!这是我家的事,轮不着你一外人来管!”
沈逍遥面不改色,冲着男子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上前就是一脚,男子猝不及防,在地上滚了好几遭才停住。
沈逍遥将人踩住:“我是个什么东西暂且撂着不提,只是本公子瞧你这人倒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是你跟你爹说话的态度吗?”
“他才不是我儿子!”老人坐在地上,气得发抖。
“哟,这不是罗家那父子俩吗?发生什么事了?”
围观的人在身后窃窃私语。
“嗐!还能怎么着?那不孝子又把钱输光了呗!这不?来找老罗要钱呢!”
“他这几年把家底输了个精光,老罗哪儿还有钱给他?”
“可不是?唉!摊上这么个儿子,也不知老罗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沈逍遥闻言脚下愈发使劲:“听见没?人老人家说了,你不是他儿子。怎么逮着谁都乱认亲戚?有钱就是你爹啊?”
“哈哈哈……”在场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男子面色发青,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呼吸困难,到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不情不愿地跟沈逍遥求饶。
终归是条命,得饶人处且饶人,沈逍遥往那人腰背踹了一脚:“滚。”
男子求之不得,忙不迭地滚了。
方思明在旁看了半天的戏,末了才走上前:“何至于。”
沈逍遥:“我就看不惯这样的恶人。”
恶人?
这样的恶人,跟他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方思明忽然很想知道,若沈逍遥知道过去他在义父手底下做的那些事,又会对他如何呢?
“你觉得,何为善恶?”
沈逍遥想也不想道:“慈行为善,害他为恶。”
方思明沉吟半晌,蓦然失笑。照这么看来,那他在沈逍遥眼里,确切不能算是什么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