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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if线 ...
冥界净土的空间是亘古不变的灰白色。
从天幕投射而下的光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阴冷得近乎于月光,映照在广袤无垠的荒原上,乳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绵延而来,粘稠得有一种水纹似的质感。
偶有飘忽的灵体从白茫茫的浓雾中穿过,却无法激荡出一点波澜。
这里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时间在此处像是冻结住了。
流淌的只有无休止的大风。
狂风吹不散白雾。
它们从最南刮到最北,风啸犹如号角,席卷大地,暴虐的千军万马最终却被勒令停在一条逶迤的小河边,以至于大风无法在水面上吹开半点涟漪。
——这是冥界与净土的分界线。
河水清澈粼粼见底,底部铺着一层圆润可爱的卵石,不过当延年背着鼬穿过这条名为“忘川”的河流时,却觉得脚底踩着的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尖。
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查克拉来维持笼罩在两人身体周围的莹白光幕。
——这层脆弱的蛋壳是他们最坚实的、也是最后的保护屏障。
无论是冥界的大风、还是忘川的河水,虽说对灵魂无害,却能轻而易举地摧毁活人的肉/体。
于是等延年艰难地背着鼬抵达净土土地后,他几乎是毫不客气地撒开手,任由鼬的身体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延年一屁股坐在旁边,累得喘了好几口气。
索性净土的死亡查克拉比冥界浓郁了数倍,很快,延年填满灵魂回路后,便开始寻找起鼬的灵体位置。
冥界净土的时间与空间不可用常理衡量,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找到那片独特的叶子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因此松枝清显特地嘱咐他,务必将鼬的尸体带在身边——肉/体和灵魂之间具有某种特殊的磁力吸引。
踏进天欲门后,延年一路追寻这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从冥界来到了净土。
不过令延年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溜达到忘川河畔的阿飘居然是个高挑消瘦的男人,海藻似的灰色头发掩盖住了眉眼。
延年瞪圆了眼睛,连忙“唰”得站起身,结结巴巴喊道:“银平老师!好、好久不见!”
芥川银平淡定地围着他飘了几圈,又围着鼬的身体飘了几圈,问道:“耶?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延年:“我……我是来复活宇智波鼬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老师,抱歉,目前我只能以命换命所以……”
然后他的话被芥川银平打断了,“没关系,其实我在这里呆得挺好,还能经常跟老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唠嗑。”
延年笑了笑:“正好,我马上也要跟您做邻居了。”
芥川银平的目光微微停顿,他看到延年脖间的木叶护额上多了道一字划痕,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延年的肩膀——当年这个只够得到他腰身的小男孩儿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
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啊。
然后芥川银平理所当然地拍了个空,没有实体的右手穿肩而过,他没有在意,接着说道:“那你先忙。”
延年朝他挥手告别,目送银平老师一路慢悠悠地荡走。
芥川银平走后不久,很快,第二只阿飘便送上门来了。
……大概是因为刚死不久,脑袋还不太清醒,男人的眉眼间依稀带着几分茫然,好像是没有睡醒的乖巧模样,他停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歪头看着对他正笑得一脸灿烂的栗发青年。
延年皮笑肉不笑地道:“宇智波鼬,过来。”他一面说着,双手藏在身后结印。
阿飘鼬相当警惕地后退一步,直觉告诉他越漂亮的男人越会骗人。
然而就在他刚刚挪动步子的时候,一张查克拉大网陡然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脚整个罩住了。
延年抬手虚抓,毫不客气地将阿飘鼬拖到跟前,硬生生将他重新塞回肉/体中。
过程异常顺利。
延年蹲下身子,找到鼬的左腕静脉,从忍具包里掏出秋田先生调配的遏制试剂注射到他体内。
平躺在净土土地上的鼬眼睑微动,睫毛颤颤巍巍,似乎想要重新睁开眼睛,可立即又陷入了更加安心的沉睡。
延年忽得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感。
他仔仔细细描摹了一遍男人的眉目轮廓,又用袖子擦了擦鼬脸颊两侧的血泪——改为三撇横七竖八的猫胡子。
后退半步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后,延年重新背起鼬,穿越忘川后回到冥界土地。
真正的天欲门在冥界域内,连通着所谓的“辉夜宫殿”。
在一片鬼哭狼嚎的风声中,延年一边计算一边调节着离火构成的查克拉光罩,忽然明白了松枝清显为什么说他会变成一只孤魂野鬼。
——这层蛋壳似的保护膜根本不足以支撑两个人平安抵达冥界净土的出口。
想到这里,延年往上托了托鼬的双腿,朝着垂在他肩窝里的脑袋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都瘦得咯手了啊喂。”
回答他的只有微弱而绵长的鼻息。
延年心情大好,乱七八糟地哼起了火之国小调。
此处天大地大,鬼魂穿梭,在一片茫茫的白雾与大风中,居然回荡起了缠绵悱恻的歌声。
歌声一会儿婉转动人、一会儿直冲云霄、一会儿又走了调,简直要在空中劈开一波三折的花来,引得过路鬼魂啧啧称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延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倒不是因为嗓子哑了,而是舌头僵了。
在所剩离火储备量接近预算边缘线的情况下,延年身前的鸡蛋壳光芒黯淡了几分。
狂风呼啸而过,起初延年只觉得阴冷,很快,寒意便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吸了几口气。
刮骨风好比刮骨刀,用来束发的翠绿发带也被割裂了,散漫的栗色长发在空中漫漫飞舞,又被大风毫不留情地剪断。
断发抚过鼬的脸颊时,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的刺痒,不由微微凝起眉头。
延年没有在意,很快,他的头发就掉光了,蚀骨的大风连带着割破了他的衣服,细细密密的红丝从身体表面浮现而出,一时间血腥味浓郁得令人窒息。
索性延年并不感到疼痛。
……或许是因为冻僵了
他艰难地做出仰头的举动——已经能看到天欲门的影子了,就藏在白雾之中,露出太森的一角。
与此同时,天欲门的另一端。
盘坐在空御堂门前的黑袍人无声无息地睁开眼,他沉默地等待了片刻,就听到门后传来的声响。
无比细微的敲门声。
一共三下轻扣,余波近近远远地回荡,却使得整座青铜大殿都轰隆隆地震颤起来。
黑袍人似乎相当无奈地叹了口气,隔着面具他揉了揉眉心,便站起身打开了身后的天欲门。
更准确来说,仅是敞开了一道容人通过的缝隙。
阴寒的狂风顿时“飒飒”地涌出来,犹如狼哭鬼号、在大殿内横冲直撞,一具白骨裸/露的残破躯体正背着被严严实实笼罩在保护壳里的男人站在狂风中,勉强呲牙,对他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
黑袍人的表情有些许凝涩。
一时间,他竟难以将眼前这个半边脸颊被侵蚀露骨的面孔与那张漂亮的脸蛋联系起来。
延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向师叔深深鞠了一躬,代表着“谢谢并且麻烦您了”的意思。
于是黑袍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延年松开手,想把背着的男人放下来。
然而肩膀居然被人牢牢抓住了。
延年错愕地转过头,猛得撞进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
不知何时鼬已经醒了,他带着一脸浑浑噩噩的茫然,却依靠直觉下意识地抓紧了什么。
在眼前一片忽明忽暗中,延年扯掉了那串铜钱项链,凭着最后的力气将鼬一把丢了出去。
——恶狠狠的过肩摔,鼬差点被摔得再一次断片儿,他七荤八素地仰躺在地上,只能慌张地仰起下颚,仅看到顶天立地的天欲门在眼前缓缓合拢。
连带着青年的身影一齐在眼前消失。
最后那具支离破碎的身躯对他轻轻招了招手,好像在温柔地道别。
++++++++
当宇智波鼬重新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了熟悉的、白漆剥落的天花板。
脑袋大概被针锥了千百下,他实在是疼得无法流畅思考,以至于盯着那盏四四方方的小挂灯看了很久,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这里是他曾住过十多年的地方。
鼬昏昏噩噩地爬了起来。
穿堂风从推拉门半掩的缝隙里涌进来,混杂着乖巧的风铃声。
皮肤有些发凉,鼬茫然地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或许被称作横七竖八的破布条更加妥帖,相当勉强地挂在身上,无法遮掩伤痕累累的躯壳。
似乎是一场大战弥留的伤口,很多还没有结疤。
灵光闪烁间,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好像是……复明了么?
……为什么要用复明这个词?
于是某种支离破碎的疼痛又如潮水将他淹没了,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了一锅粥,鼬面无表情地品味痛苦时,竟得出了一个绝佳的形容:“灵魂正在追逐肉/体”。
他索性放弃理智,放任自己围着屋子走了一圈。
第四步,走到推拉门前,敞开门后看到竹林包裹着明镜似的池塘。
郁郁青青,枝叶推衍出一整个夏天。
第七步,走到书桌前,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柄相当醒目的黄铜色钥匙。
上面还挂着一个三色丸样式的可爱配饰。
第十二步,走到书架前,发现书架第二排角落多出了一本书的空位。
鼬莫名觉得这应该是一本很重要的书,于是他轻轻屏住呼吸,竭力从被烙铁烧红的神经中剥离出相关的记忆碎片。
盛夏。
夜市。
在风中起落的翠绿发带。
有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鼬,你最近有看书吗?”
于是他想起了那本书的名字。
《枭示录》。
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用那柄钥匙打开了一扇位于木叶中枢区边缘地段的和宅大门。
宅子并不大,有两层高,并无法与宇智波族长家宅相提并论,但它所处的闹市地段寸土寸金,外加靠近大井川河堤,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
进入玄关后,是一条狭长的空白走廊。
走廊尽头有夕阳西下的橘光,透过了方格纸窗,将它切割成一片一片妖异的菱形。
空气中灰尘浮动,这所尚未悬挂名牌的和宅显然还没有装修完毕,四处都裸露着灰扑扑的水泥墙体。
除去一处。
走道尽头的书房采光极好,高大的红木书架贯通了一整面墙,飘窗上放着两个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蒲团垫子,白纱帘在夕阳的昏沉光线中轻轻浮动,轻柔地抚摸着案几上的青瓷瓶。
瓶里斜插了一支早已衰败的花枝。
鼬靠在门边木然地看了许久,最终无声踏进这个对他洞开的世界。
走过长长的书架时,他看到漫山遍野琳琅满目的书。
随后他忽得停住了脚步,目光徘徊,从第二层的角落抽出一本熟悉的古籍。
《枭示抄》。
鼬下意识地翻开书,一张小纸片从扉页滑落,他微微错愕地俯身,拾起已经泛黄发碎的纸片。
他撞见几排清秀的字迹。
“一千零一面镜子,
转映着你的容颜。
从此开始,
到此结束。”
……
鼬抱着书,坐在了飘窗的蒲团上。
书里的纸片好沉,承载着漫长岁月的沉默,薄薄的厚厚的沉默,脑袋好像已经不痛了、又好像痛得厉害,整个世界的声音朝他呼啸而来他却始终抓不住最想挽留的那一个。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用力地回想着,一面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书。
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鼬好像听到了整个世界对他发出极近嘲讽的大笑。
随之而来的,不可名状的惊恐感将他紧紧包裹住了。
风声。
脸颊上的刺痒感。
顶天立地的白骨大门。
支离破碎的人偶对他温柔地挥手道别,唇角蠕动,好像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さようなら”。
さようなら,sayonara,再见,或永不再见。
鼬在夕阳黯淡的最后那刻闭上眼睛,溺水般地深深喘息着。
他自我折磨似地一寸一寸拼命回忆着那年十三岁的少年人的眉眼。
如此模糊又清晰。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于是跨过春秋,那首缠绵悱恻的小诗迟到了那么多年。
++++++++
鼬一路横冲直撞闯进火影楼的时候,火、风、土…整整三个班的暗部成员都没能拦住他。
在幻术和多重影分/身的加持下,戴着动物面具的忍者们跟猫捉老鼠似的扑了一个又一个空。
最终,所有人追着那道影子,你挤我我挤你地堵在了二楼楼梯口。
——非常神奇地,他们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既有智商被羞辱的咬牙切齿、又怀着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叛逃忍者的敬畏…还有夹杂着一丝想笑又不敢笑的错愕。
不过鼬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异样,他顺利通过包围圈、推开三楼的火影办公室大门时,金发女人正盘腿窝在软椅上,“呲溜呲溜”嗦着一份海鲜泡面。
——这是五代目大人加班时享用的夜宵,而在不加班的日子里,她通常会去蛊酒屋喝两杯小酒。
纲手从泡面杯和成山的文件里抬头,两人对视一秒,恰时,后脚赶到的暗部们抽出武/士刀将鼬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间,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却见五代目赶蚊子似地挥挥手:“不用管他…这里没事,你们先下去吧。”
为首的火班班长似乎还想说什么,看到纲手的满脸不耐后只得喝了声“嗨以”。
他扭头走人,还不忘回头盯了鼬一眼。
鼬自动将其理解为一种警告性的瞪眼,所以爽快地无视了。
他走进办公室合拢门,便看见纲手歪着头,伸手比划两下,似乎在寻找措辞:“这是……行为艺术吗?”
鼬茫然地“啊”了一声。
“脸上。”
纲手示意门边的洗漱间里有镜子。
鼬疑惑地走进盥洗室。
于是他终于发现了残存在左右脸颊上的、六道无比嚣张的血痕。
血迹似乎已经干枯很久了,指尖摩挲起来有细小的颗粒簌簌落下。
看起来像是红红的猫胡子。
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便是顶着这幅花脸穿过了小半个木叶村。
……
脑子里突然蹦出那人笑得眉飞色舞的脸。
——这三撇猫胡子,毫无疑问是出自栗旬的手笔。
小时候,那个上课无所事事的小孩儿经常趴在桌子上,手拿铅笔,恶趣味地替历史课本里的忍者或武士画上蝴蝶结发夹。
想到这里,鼬的呼吸微微一窒。
镜子中男人的表情开始变得空泛起来。
他触了触脸颊,似乎仍能感知到栗发青年指尖带着的温度。
“喂。”
纲手在外面嚷道:“你便秘了么?”
鼬从思绪纷扰间回过神。
擦干净脸后,他面无表情地走出盥洗室,站在火影办公桌面前,大致罗列好想要问的几个问题,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纲手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袋。
身为前暗部成员,鼬对这种牛皮色的封面很熟悉。
那是刑事案件的卷宗。
“宇智波灭族案被上杉栗旬翻案了,同时,你作为木叶间谍潜入晓组织一事也得到了相关证实…所以,宇智波鼬,欢迎你重新回到木叶村。”
纲手看到鼬的嘴角无意识绷成一条直线,内心微微一哂,又自顾自地接着说:“不过上杉栗旬特别要求宇智波灭族案的真实始末不对外公开,经过审议,我们准备征求你的意见。”
鼬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纲手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叛忍了。”
“不过说到这里……”
金发女人指节轻扣桌面,“按照木叶经济法相关规定,房产证上不能登记叛忍的名字,所以你作为房产的共有者,所有权已经转入到了你的名下了。”
“这是他拜托我交给你的东西。”
纲手递给鼬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信封里是小小的房产证。
于是继第一层心理防线被攻破后,此时此刻,鼬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很快,错愕就变成了沉重的茫然。
纲手暗自咋舌。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场惊骇世俗、感天动地的单恋悲剧,不过现在看起来不太像是单恋……但的确蛮悲剧的。
啧。
鼬捏紧信封,努力平缓着呼吸,慢慢道:“火影大人,我想委托您发布一个任务。”
纲手眨眨眼:“啊?”
鼬敛下眼睛:“任务,是找到上杉栗旬或者是有关他的下落的线索,至于酬金…没有酬金,但是在火之国法律条例内,我可以答应他的任意一个要求。”
++++++++
六月末,一桩看似普通寻常的B级寻人任务在木叶村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令人震惊的是其任务报酬的丰厚——得到一个曾为S级叛忍的强大忍者的许诺;其次,领取任务者纷繁众多,上至精英上忍卡卡西和阿凯之辈、下至下忍小队第七班、第三班云云…甚至于火之国的储君、砂隐村的风影也派来了援助。
除此之外,木叶还动用了地下换金所的关系网,只不过任务的结果并不乐观,上杉栗旬好似活脱脱从忍者五大陆蒸发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老实说鼬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只不过,某个令他感到绝望的猜测正一步一步走向现实。
——在恍似噩梦的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一具支离破碎的人偶站在熟悉的白骨门里,身后交织着浓雾与大风。
即便那个人已经失去了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发、也失去了“脸”这种东西,只是残存着狰狞的肌肉组织,但他的眼睛仍旧是温柔的翠绿色。
……
鼬几乎能够肯定,栗旬为复活自己必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至于代价究竟是什么,鼬根本不敢去深究。
现在,还有最后两条路。
一是找到教给栗旬冥遁的师父。
二是找到那扇存在于信浓海底下,那堵无边无际的青铜墙后的白骨门。
结果鼬第一次到出云神社的时候就吃了个闭门羹。
松枝清显引以为豪的九层幻境被宇智波后人的万花筒写轮眼破除后,简直恼羞成怒,只吩咐弦一郎给鼬捎了一句话——
“上杉栗旬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弦一郎面无表情地如是说:“换句话讲,他已被【神隐】……就算你追到冥界,你也寻不回他的灵魂,他的灵体,早就被忘川的大风吹得灰飞烟灭。”
“宇智波鼬,你以为,所谓阴阳两隔,是如此轻易就能被打破的么?你以为,他究竟付出了什么?”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你再无可能寻回他!”
说到最后,弦一郎的声音轻轻发抖,为陪伴他度过半生的挚友,他不由眼眶涨得通红,却又因满怀愤怒与憎恶而掷地有声,好似目怒金刚、好似狮子咆哮。
鼬的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无休止的狂风的声音。
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竟有些软弱地后退了两步,直至撞上了一株繁茂的八重樱,樱花纷纷扬扬落下,鼬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就那么微微弓着脊柱,花瓣擦过他的嘴唇、擦过他的发丝、擦过他的衣角,眷恋而轻柔地落在脚边。
沉默良久。
最后,鼬点点头,轻声说道:“打扰了。”
他扭头下山,只花了小半天时间赶路,在暮色降临之际,他终于抵达了火之国的边境。
信浓海一片风平浪静,波光嶙嶙倒映出万千余辉。
鼬踏上海面、朝深海一步一步走去。
在沉入信浓海的时候,他难以避免地回想起了那年被三尾矶抚追杀的情景。
那时候两人肩并肩蜷缩在小小的水泡里,深海一片死寂的漆黑,唯独身后某只满身嶙刺的老王八对他们穷追不舍。
……可谓九死一生。
但鼬却不曾感到恐惧,因为少年人的侧脸写满故作姿态的冷漠,却并不妨碍轮廓线干净而漂亮。
于是他莫名觉得两人一起葬身海底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不过那时鼬怎么也没想到,信浓海底下会藏着那样一堵青铜墙,以及那样一座恢弘而古怪的宫殿。
往前往后往左往右都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尽头。
可是现在,那堵无边无际的青铜墙消失了。
就像是一场大梦。
深海中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所有的一切都静静荡漾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湮没在浓重的黑暗中。
鼬脑海里的某根神经突然断裂了,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孤身一人时的寂静,寂静得像是埋骨之地,心底一波波泛起的茫然与恐慌慌不自觉地战栗着,在海平面一千米以下的地方,逐渐扩撒、震荡,进而演变成一场天崩地裂却无人在意的海啸。
终于,在某一瞬间,鼬罕见地失去了所有理智,他默默阖上眼,包裹着身体的水球在无声无息间破碎消融。
作为扬名忍界的幻术大师,他这一生,曾给数不清的人缔造出最为恐惧的幻境世界,那群可怜虫们哭号着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苦苦哀求他放过他们。
如今,鼬竟带着一丝希翼,寄希望于自己不小心跌入了幻境深渊,他能从这个恐怖的幻境世界中醒来。
只可惜,深海的千吨重压并未将他拍得粉身碎骨。
——火焰般燃烧的红色查克拉在男人四周涌动,从一点微光,逐渐扩大,最终点亮了这片混沌中的幽冥海域。
像是夕阳的万千余辉第一次穿透了千米汪洋。
熔岩之流中,巨大的脊柱骨、肋骨、四肢骨依次抽立而出,最终变成了一具高达百米的骷髅武士。
整片海域已是光芒大绽。
鼬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生机勃勃的查克拉能量在经脉中流转,面对生死危机时,须佐能乎被本能地激发出来,甚至是完全体须佐能乎,而他似乎也无需承担代价,他的灵台清晰、身姿轻盈,轻轻松松地攀至自己的全盛状态,整片海水能被他挥刀斩断。
于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在火红色查克拉光芒的万千余晖中,鼬终于迫使自己直面某个事实。
上杉栗旬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他获得了新生,获得了完美的第二次生命。
++++++++
六月,木叶连续下了两天暴雨。
踏进村子的大门后,佐助掀起挡雨的斗篷,像是一位风尘仆仆的归乡旅人那样。他的心跳得很快,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失而复得的喜悦、茫然与悲伤交织在一起,和着斗笠上的雨痕蜿蜒流下。
三天前,当他从浑噩中苏醒,从自称宇智波斑的奇怪面具人口中得知灭族真相后,他近乎理智尽失,但很快,他竟得到了鼬已经回到木叶的消息。
鼬,鼬还活着。
他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那一刻的惊喜不由令佐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第一次相信了所谓神迹,但隔着一段生死,以及那长达八年的无言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宇智波鼬,去面对……自己的哥哥。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去见鼬一面。
而当佐助找到鼬的时候,鼬并不在宇智波的老宅中,顺着乌鸦的眼线,他看见鼬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和宅中,躺在书房冰冷的地板上,静静阖着眼睛。
佐助并不认识这个地方,走进和宅后,他发现这是一间四面空阔漏风的毛坯房,灰扑扑的墙壁和地砖,大风和暴雨从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里呼啦呼地灌进来,佐助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阴沉光线中男人的脸,那张与他相似的脸。
健康的血色透出玻璃结构一样脆弱而细薄的皮肤。
干净、白皙,大病初愈、又生机勃勃。不再满脸鲜血与污秽。
佐助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他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哥哥……真的没有死,所谓的背叛与真相,一切恍若梦境,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八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暴雨天,哥哥难得没有任务、也没有外出,他疲倦地躺在自己眼前睡着了,呼吸轻浅。
佐助取下长刀,静静躺在了鼬的身边。
大雨的冲刷声似乎阻隔了整个喧嚣的世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哥哥……”佐助低声喊道,尾音淹没在了雷声里。
他太久没有叫出这个称谓,以至于舌尖轻轻抵在上颚的时候,他的心尖也在发颤。
良久,佐助的额间一凉,黑暗笼罩住了他,却是那么熟悉,鼬伸出手,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
佐助侧过头,他看见了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望向天花板的眼睛,一抹惊心动魄的薄红,深不见底,藏着空荡荡的哀伤。
莫名地,佐助心底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赶回木叶的路上,他隐约听到了上杉栗旬失踪的消息。
或许因为这个答案于他而言同样重要,迟疑了很久,佐助搁浅了追寻其他问题的答案,问出最重要的那个:“哥哥,栗旬呢?他在哪儿?”
窗外的雷声更大了。
鼬凝视着洞开的落地窗,仿佛全世界的雨都从那扇窗子里灌了进来,冰冷而坚硬。
又隔了很久,久到佐助以为鼬不会再回答他了。
“抱歉,佐助……”鼬轻声说道:“我找不到他。”
“或许,我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佐助的呼吸微微一窒。
在佐助的记忆中,鼬永远都是一副清清浅浅的模样,坚毅、沉稳、不露声色,无论怎样的寂寞哀伤,在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中却不显分毫。
而如今,鼬的表情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鼬闭了闭眼,微微吸了口气。
“我甚至找不到他的尸骨,连做衣冠冢的机会也没有……他成了叛忍,村子用来纪念英雄的慰灵碑上也不会留下他的姓名。”
“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除了这里……除了我。”
从此上杉栗旬会长眠在冥界净土中,那是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
世间明明有那么多道路可以选择,却偏偏走到如斯境地。
鼬突然崩溃地捂住脸。
“佐助,我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一句冷冰冰的‘不’。”
那时,栗旬问他,你喜欢我么?他冷漠地吐出一个单音节,不,便擦肩而过。
决裂后,他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对不起,以及我爱你。至此,此生再无机会。
鼬攥着拳头,直至骨节发白,他终于意识到,尽管他并不愿意把除了佐助之外的人放在心上,可栗旬占据了就是占据了,他固执地否认某些既定事实,斩断所有羁绊一条路走到底,直到那些眷恋与温柔烧成灰烬变成虚无。
多么愚蠢啊。
他自以为重视责任,却在最应该抓住对方的手时放任对方离开。
鼬不由回想起了最后见到栗旬的场景,那具支离破碎的人偶,包括额间寸寸风化的木叶护额。刻在护额的一道划痕,那么轻而易举地划过,却又无比清晰、决然,断裂无声,浅浅的沟壑像是终生都无法跨越的深渊,代表着他对他所拥有的一切的毫不犹豫的抛弃,他的家族、他的荣誉,他的姓氏被刻在慰灵碑上作为英雄永垂不朽供后人瞻仰忏悔的机会。
紧接着,更多的细节涌动浮现,记忆翻滚着沾满整个脑海,让鼬无从思考,无数记忆碎片中,栗发青年的脸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无论是微笑的、悲伤的、促狭的、愤怒的,还是别的什么,连带着永远生机勃勃的翠绿色眼眸,眼底藏着的只有他能分辨的细微神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上杉栗旬。
亦或是,延年。
刀刃的形态在薄红的眼底中缓慢流转,鼬缔造出一个迄今最为完美的月读世界。
在那里,那个一如今日的多年前的暴雨天,他们躺在榻榻米上,听着穿堂风摇动风铃叮铃铃的响,栗色头发的孩子躺在他旁边睡着了,在那一刻,他是属于他的,他亦只属于他。
鼬缓缓闭上眼,他清楚地意识到,当他从月读世界中再次醒来的时候,不会再有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站在金色波斯菊的烟花下回过头看他。
在那一刻,他是想要亲吻他的嘴唇的。
改动了一点,新刀子,写的很爽[狗头]
提前祝大家2025年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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