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灵少年》云近我远

8、病房里

　　“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雨泽市公安局局长姚翠湖有一个非常有诗意的名字，但他本人却并不喜欢读诗，觉得那些伤春悲秋的文字都不是正常人写出来的东西。

　　这一天清早，姚翠湖早早来到局里，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得力手下任狂和新搭档在一起的陆离凑在一起悄咪咪地说着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任狂抖了抖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妈的，这算什么事儿啊，给那个鬼录音折腾了一宿，也没分析出什么东西。”

　　陆离精神倒还算不错，此刻他的制服依旧很整齐，衬衫上连一点皱纹都没有，他此刻愣愣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狂和陆离一起走进了局长办公室，老姚正坐在他那张皮椅子上，看着陆离提交的调查报告。

　　“你们昨晚就这些收获？”姚局长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一个精神病小说家身上携带的录音笔？”

　　“局长，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啊。”任狂表情惊恐，“您也知道，这远方宾馆1300房间至今为止死了多少人，有上吊的、跳楼的、撞墙的，结果昨天又来了一个自焚的，您觉得这些都是巧合？”

　　“别跟我装样子。”局长没好气地瞪了任狂一眼，“我早就说过，不要去管那家宾馆的事情，你们还偏偏要硬着碰它。”

　　“可是有人差点死在里面。”陆离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就这样放任下去？见死不救？”

　　“你瞧瞧，现在的警员像什么样子。”局长猛地把文件一摔，“不听话也就算了，还跟上级顶嘴，一点规矩都没有！”

　　“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任狂拉住陆离，陪着笑说，“我觉得陆离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嘛。”

　　“有个屁的道理！”局长猛地站起身来，“我说过多少次，那家宾馆不要去碰，你们非要去！啊？非要去！”

　　局长脸色通红，嘴唇哆嗦着。

　　“老叶也是这样，我跟他说过无数次了！他偏偏不听，硬是要和那个地方死磕！”局长怒气冲天，“你们知道吗？我和老叶快三十年的交情了，结果他就这么一声不吭，一句话也没留，突然就折在那家宾馆里，他老婆孩子拽着我要我偿命的时候，你们在吗？啊？”

　　“现在你们又和那地方走得这么近，难道你们还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局长盯着任狂和陆离，就像几年前的那场葬礼上，死死盯着他死去的搭档一样。

　　任狂和陆离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局长缓了口气，继续说：“难道你们以为我不想解决那个宾馆吗？我跟你们说实话，这十几年，我一直在想着那地方，请教了无数的专家，去求了各种关系，可不懂的人根本帮不上忙，懂的人又远远避开，根本没有人能解决它，我们动不了那个地方！”

　　“直到这两年，我在外面开会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物理学家，姓范，叫做范不凡，我跟他说了这件事后，他表示很感兴趣，于是来到了我们雨泽市，希望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范教授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任狂点点头，“我听说他和军方的大佬都有合作。”

　　“没错。”局长平复了情绪，“他长期为上面工作，对于用物理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非常痴迷，听说了宾馆的灵异现象之后，非常感兴趣，最终他决定定居在我们市，曾经发誓不解决这个问题就不离开。”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任狂感慨了一句，“而且，我们在宾馆调查的时候遇到了范教授的一个亲戚，好像是他的亲人，是个高中生，表现很不一般，就是他救下了受害者。”

　　“亲戚？”局长愣了一下，“就是报告里的这个许文吗？”

　　“嗯。”

　　“他姓许……”局长陷入了沉思，“总觉得这个姓非常熟悉。”

　　“我觉得许文掺和进这件事来，不是一个巧合。”陆离突然开口。

　　“你的意思是……”局长愣了一下，任狂也一脸迷茫。

　　“这是范教授有意为之？”

　　“很有可能。”陆离点点头，“据我观察，许文本身是一个很特殊的人，与范教授的关系不明，如果说那间房的谜团是一把锁，那么许文很可能就是范教授抛出来的钥匙。”

　　“我可以和你们稍微透露一点消息。”局长若有所思，“事实上，类似这间房的事情和现象并不是只有我们这里才有。”

　　“您没开玩笑？”任狂和陆离脸色一变。“可我们没听说—”

　　“当然不是玩笑。”局长脸色严肃，“只不过这种存在都属于地方的最高保密级别，轻易不允许其他人知道。据我所知，我们雨泽市的这间房是目前为止全国发现的最诡异的一个，否则范教授也不会留下来。”

　　“也就是说，官方已经开始注意这些异常，并且认定这些诡异的死亡案件不是巧合？”陆离眉头舒展开，“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获取的这支录音笔，就变得异常宝贵了。”

　　“不错。”局长阴沉着脸，“你们立刻把与它相关的报告和证据封存起来，保密级别设置为最高，不允许除了你们两个和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也不许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可是……”任狂还想挣扎一下。“这样做不是可能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吗？”

　　“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陆离摇摇头，“保密工作做得越好，对社会可能造成的威胁也越小。”

　　任狂想了想，猛地点点头。

　　“上面已经在考虑，设置专门的特殊事件调查组，从公安系统中独立出来，我已经把你们两个的名字报上去了。”局长语出惊人。

　　“啥玩意儿？”任狂张大嘴，“您这是把我们给卖了？”

　　“去你的吧。”局长笑骂，“所有加入这个部门的人，级别原地提升两级，待遇也是一样，不会让你吃亏的。”

　　“正所谓高风险高收益吧。”陆离脸上没什么表情。

　　“嗯。我就是先跟你们提个醒，免得你们一头撞上去，死的不明不白的，到时候我还得多买两个花圈。”局长冷笑一声，挥挥手，“赶紧滚吧，看着你们就闹心。”

　　陆离还想说什么，被任狂捂住了嘴，推出了办公室。

　　一辆黑色越野车上。

　　任狂依旧坐在驾驶位，陆离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车流和人流发呆，他们打算去医院看望一下秦先生，顺便做个笔录，为了不引起注意，换了一辆普通的车前往雨泽市人民医院。

　　“离哥，要是老姚说的成了真，我的工资就翻一倍，一倍啊！”任狂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那也得有命花才行。”陆离看了他一眼。

　　“晦气。”任狂呸了一声，“离哥啊，你哪里都好，就是人太悲观，太冷淡，你看看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局长都恨不得揍你了。”

　　“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大概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想改。”

　　陆离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灰色的气流被顺着车窗溜进来的冷风吹进肺腑，两人精神一振。

　　“你说，那个1300房，真的能找到解决它的办法吗？”

　　“我有种预感，这件事最终，还是会落在那个孩子身上。”陆离没有吸烟，怔怔地看着烟蒂闪烁着红光，发热、变黑，最后变成烟灰飞出窗外，低声自语。

　　雨泽市人民医院。

　　出示了警官证，任狂和陆离跟着护士，来到了一间特殊的病房，这里是用于关押重度躁狂症的精神病人束缚区。

　　“病人的烧伤程度并不严重，只是轻度烧伤，简单处理一下就没事了，但他的精神状况却有些问题。”一位医生对任狂和陆离介绍。

　　“什么症状？他恢复理智了吗？”陆离问。

　　“他表现出精神分裂和妄想的症状，总是怀疑有奇怪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很健康，体内没有异常。”医生拿着一张病历表，皱着眉头说道。

　　“他现在的情况，能问话吗？”

　　“他的精神比较稳定，官能正常，也有逻辑，但说出来的话可能会很奇怪，通常不能作为有价值的证词。”医生很有经验。

　　“这种情况常见吗？”

　　“还行。”医生笑笑，“我还见过有说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有说自己身体里被安了什么监视器的，还有认为自己有特异功能的，他这种算是相对正常的了。”

　　“好，谢谢您了。”任狂点点头，“我们就简单问几句。”

　　“好，注意别刺激到患者。”医生戴上口罩离开了，他还有其他病人要管。

　　任狂与陆离走进病房，秦先生坐在病床上，看着他们走进来，脸色平静，但陆离却在这平静之下，感受到了类似岩浆喷发前的压抑感。

　　“你们是警察吧。”秦先生脸色不自然地笑了笑。

　　“是的，我是任狂，这位是陆离。”任狂拿出警官证，“我们对您身上发生的事情很遗憾。”

　　“遗憾？”秦先生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并不觉得遗憾，相反，我此刻的灵感像是火花一样溅射而出，我预感到，我的小说一定能大卖。”

　　“您能给我们说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任狂看着秦先生诡异的笑容，心里涌现出一丝寒意。

　　“昨天晚上？”秦先生伸手挠了挠脖子，陆离看到他的脖子连接着上半身的部位露出了狰狞的伤疤。

　　“你们是想问1300房间的事情吧。”秦先生的笑容愈发浓郁，“可你们不是已经拿到我的录音笔了吗？”

　　任狂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像是小虫子在身上爬，顺着小腿，爬上大腿，沿着脊背爬上去，直接窜到天灵盖，他哆嗦了一下。

　　“但我们不确定录音笔录到的声音究竟是不是真的。”陆离冷冷看着秦先生。

　　“你说的是谁的声音？”秦先生突然站起身来，逼近了任狂，与他目目相对，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操。”任狂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退后了一步，与秦先生拉开距离。

　　“我说的是录音笔里传出的背景声，就在你说话的间隙，有些奇怪的混合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一样。”陆离已经把手放在了背后的警棍上。
　　“嘻嘻嘻……”秦先生眼睛瞪得椭圆，像是塞进了两个大鹅蛋，嘴唇不自然地颤抖着，从嘴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小女孩在嬉笑，又像是老人在咳嗽。

　　在陆离和任狂快要无法忍受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恢复了正常。

　　“它……是一，也是万。”秦先生嘴唇向外翻，脸色狰狞。

　　“是瞬间，也是永恒。”

　　“它带来希望，也带来恐惧，带来生命，也带来死亡。”

　　秦先生跪倒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看着病房里雪白色的墙壁，喃喃自语。

　　“长眠在大地之下的万物之母，生命悠长的众神之神……”

　　“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期待您在鲜血和恐惧之中重生，在生灵的哀嚎声中获得无比的幸福，那时，我等也将永存！”

　　“我靠，他又发病了。”任狂高声叫道，“护士！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