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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传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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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光极为不悦地看着劝说自己的青阳,心情越发沉闷。已让大师兄太清看过那不孝子的伤势,他说这伤要不了他的性命,他这才稍微安下心来。不过那孩子过于顽劣,一次没有成功的事情一定还想着再去做第二次。如此想,就不由地焦躁不已。
“……这个孩子打小就不寻常,长大以后更是无法看管,重光你何不任由他去?对他而言,越是束缚他越是助长了他恣意妄为的个性。郡阳最怕的就是你们父子反目成仇,她总说你不够了解他。”青阳叹气道。
“他为掠神剑私自闯去不周山,难道我还没有管教的权利?郡阳生前究竟有没有好好教导过他?你看他哪一次听过我的话?他若再这样下去,我定会逐他下山。”重光重拍桌面,正在打扫的小弟子打碎了一只杯盏,吓得直哆嗦。
“收拾好以后就下去吧,以后做事小心点。”青阳捋了捋长胡须,“我还有事与宗炼商议,待仲域回来,你莫斥责他了,他只是过于上进。”
“哈?过于上进,他根本是连宗炼的话都听不进半句,以为自己做的选择都是对的,而别人都是错的。”重光气恼。
“那是你的看法吧,宗炼却认为他是有资质有主见的人才,对他向来是赞不绝口的。”青阳笑道,这为人父的与当师父的真可谓是看法两样,差别太大。
重光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青阳与小弟子陆续离去,偌大的室内终只留他一人。有弟子说仲域跟云天青正在把酒言欢,罢了,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由他去。
吹灭烛火,黑暗里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郡阳,你现下是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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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白
我出生于京城中的名门望族,祖父与父亲都是朝中重臣。我之所以执意上琼华,并不单单是因我为厌恶了家里的生活,我从内心深处渴望一世宁静,淡泊欲望。
母亲对于我的离开是依依不舍的,但她信我天命如此,永世孤独。父亲对我向来不冷不热,虽然我是家中的最小的孩子。我的兄长们都渴求名利,人人都擅长勾心斗角。在那样的环境里,我看起来更像一个看透人生的老者。
我在琼华亦是没有朋友,唯独师父对我看重,他总是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做我未来的继承者。执法者,理应为人所畏惧。”
我选择了有趣的道法来修炼,最终容颜依旧如十几岁的少年人那般,发丝如雪。
宗炼是我第一个打交道的人,其次是青阳,再然后才是太清。有些时日,某些师弟常常拿我开玩笑,说山上的某位师妹心系于我。我不以为然,那与我有何干系?我只在意我的道,其余的不曾拿半眼关注过。
某日师父要我去见一个人,说是山上新来的女弟子,资质很高。我就去见了。
“…宗炼师兄…重光师兄…”她看起来很有礼仪。
“郡阳师妹,不必多礼。”我在宗炼清秀的脸上看到了羞涩,对面的女子却是一脸漠然。
“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忘记做。”我先走一步。有些人的美是过目难忘的,我开始相信。
陆蔷薇是我的师妹,她的名字被师弟们在我耳边重复了几百次我才能记下。她会每天为我做好斋饭,不过我不曾去尝试罢了。连师父都说如此女子最为痴情,但这痴情于我只是负担。听闻宗炼与那名女子走的最近,外人都暗自猜测他们的关系,不少人妒忌宗炼,只因为他身旁的女子过于美丽。
七夕那日,我未曾搭理陆蔷薇,她在这之后下山,未曾告之任何人。她走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
聂郡阳从不与人打交道,就好像另一个我。师伯很重视她,她进步飞快。宗炼为她铸最好的剑,她欣然接受,每一把剑都那么合适她。宗炼就以这种沉默的姿态做他最擅长的事。
又是一年清明时分,聂郡阳找到我说:“重光师兄,你可以帮我在醉花荫那里做一个秋千吗?”
我犹豫半晌,最终没有拒绝。
她长去那里荡秋千,我陪她的时间开始多了起来。总是有人拿她同仙子比较,我在看过她的微笑之后便与他人这般认同。其他弟子传言宗炼恨我,我相信宗炼不是那般人。
“……我爹是归隐乡野的学士,我娘只是村里最普通的姑娘……”郡阳一边同我说话,一边梳理她的那头长发。
“是吗?那样有什么不好?”我当她是不满意自己的出生。
“我没有觉得不好啊……我爹娘很是恩爱……我若嫁人,也要找个像我爹那样的好夫君……”她嫣然一笑,阳光都碎成了春水。
“重光师兄,你什么时间下山,我想要一根发钗。”
“我若下山,就替你带一只回来。”我想起我年幼离开家门时,曾私自带走了母亲的一根玉簪,曾经把它看作心头宝物。
师父问我是否心仪郡阳,我不答话。师父说我想把郡阳嫁于宗炼,他们很是般配。我依然沉默。当夜,我把郡阳叫了出来,赠了她玉簪。她只一声‘重光师兄’,两行清泪似珍珠。两人对望,如死海一般的寂寞。我折了凤凰花枝,却不知该将它放在何处。
“师兄,你就不会喜欢上我吗?”
“…………………………………”
“罢了,姻缘自是强求不来的,是郡阳无福。那么,我先告退了。”她黯然退场,剩我一人留下。
师父说她回绝与宗炼的婚事以后选择了跟我同样的道法在修炼,宗炼与我仍然是从前的关系,未糟半分破坏的迹象。我开始觉得日子难捱,原来动情之后就再难回到过去无欲无求的状态。我开始对陆蔷薇产生愧疚,是我伤她在先。
郡阳修成道法的那日,我去见了她。一如既往的容颜,一样的黑发,没有变化。她还是喜欢去醉花荫荡秋千,我照样陪同。不久后我听闻了爹娘相继过世的事情,兄长败家,赢府一片惨淡收场。再好的景象也会成被燃烧成灰迹,最后散入风中难以寻觅。我成了赢家唯一现存于世的骨血。
“师兄,一定很难过吧?”郡阳问我。
“没有什么难过与不难过,只是要感叹一句世事无常。”我站在陡峭的石壁前,略微苦涩的音调。
“师兄,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
“何故?”我不解。
“等你。”她握住我的手。
“不如你嫁我?”
“……也好。”
我与郡阳成婚十年无子嗣,她难以心安。我其实看得很开,子女有何用?她却比我要难过的多,宗炼与青阳为她遍访名医。师父说只是机缘未到。
苍天不负有心人,或许是师父说到机缘到了。成婚十五载,她为我诞下麟儿,起名仲域。看着怀抱里那么点大的孩子,我莫名感到欣慰,这是我的骨血,我已为人父。同时,身兼正法长老一职。
小家伙越长越大,与我之间话不太多,倒更喜欢同郡阳说话耍赖。父子之间,情如薄酒。
郡阳在仲域十二岁那年陡然病倒,没有病因。
她总喜欢坐落在窗前泡花茶,然后同我谈论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我若去了,你怎么办?”
“自然是该如何便如何。”我喂她饮药。
“仲域在你眼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呢?我想听……”她咳嗽。
“如果有天我老了却不是善终,那一定是他的责任。”
“……这是我盼来的孩子,我把他看得比我生命还重要,他在我心里跟师兄你是同等位置……我……”郡阳欲言又止。
“我清楚。”其实,我不是很清楚。
“师兄,嫁你,我此生无悔了。”
郡阳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也只拖了三年便离我而去,仲域看起来很是伤心,自此以后他就要跟我这个不称职的爹一起生活。他变得更加任性,四处闯祸,打伤其他门派的弟子,或者是抢夺他人秘宝,他只做我厌恶的事情。我的鞭打与斥责,毫无用处。或许,是我错呢?还是郡阳错了呢?
当日折花赠佳人,花去又开佳人走。
暖酒一杯烛火愁,黄简墨迹难替喉。
郡阳一走,我是变或未变,连我自己也不自知。长年面无表情的我,就算是悲伤,也不会有人察觉。
郡阳,你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