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56、伍拾陆

　　在那捡来的小丫头衣服里，放着一块玉牌，上面刻着 “丹泷”两个字，应该是她的名字。
　　我治她格外用心，一天给她号十二次脉，汤药都是我亲自去熬的，就冲她管我叫一声娘。

　　大约因为感染瘟疫不深，再加上我悉心照料的缘故，丹泷脸上红疹几乎全消了，眼中血丝逐渐被澄碧天真的眸光替代。
　　再细细看我的闺女，小脸蛋偏圆，肌肤胜雪，大眼睛明媚灵动，是个美人坯子，只是这身子骨太过瘦弱。
　　我隐隐担忧起来，她是个凡人，不同于我的强硬，今后若是嫁人，在婆家那边定然受气。
　　丹泷很喜欢和邻居家的猫玩，时时从家里偷些吃的喂猫，每次我唤她回家吃药，总是千呼万唤她才肯与那猫分别。

　　由此，我忽然有一个想法，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在摇山夕阑洞的狗子修炼化作人形后，猫的习性不好改，定然遭人嫌弃，难于寻觅佳偶。
　　如果让狗子娶了丹泷，一来喜欢猫的丹泷不会嫌弃他，二来小丹泷也没有婆家，我是她娘且是她婆婆，想来也是极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知道生下来的孙儿会是如何。

　　想着想着，我忽然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竟然操心起儿孙的事来，简直了。

　　我觉得丹泷良心一般，因为我发现在我和青鬼之间，她似乎更喜欢她爹，有事没事总是缠着青鬼，哪怕他问诊时，她也要千方百计爬到他腿上坐着，而从不来缠我。
　　天地良心，我日日帮她梳辫子，洗衣服，亲自喂她吃药，给她吃的点心糖果都是我攒了许久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我为她做的比青鬼多得多得多。这个白眼狼，没良心。
　　我整日忙于药材和瘟疫，身心疲惫不堪，见患者走了，便坐到青鬼对面，瞪着丹泷:“你爹腿上是娘坐的地方，快给娘起来。”
　　她翘着嘴摇头，羊角辫迎风而动，煞是可爱:“就不让，就不让。”
　　“娘要坐了，不让的话，小心娘打你!”我假意挥起拳头，打算吓唬吓唬她。
　　“行行行，怕了你了，哼。”这丫头白了我一眼，吐吐小舌头，旋即转头轻声对青鬼说了什么，便蹦达着跑开了。
　　徒留下我和青鬼面对面尴尬。
　　“我去看看患者，你继续忙。”
　　赶紧找个借口开溜，熟料我的手被他一把抓住，用力一拉，我便毫无反抗坐到他怀里。
　　我慌乱想起身，却被他紧紧揽住腰，听他在我耳边轻轻说: “骗小孩子总是不好的。”
　　我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被人看笑话事小，若是教坏小孩子言而无信就不好了，索性便坐上一坐，我也不损失什么。
　　况且我发现丹泷这丫头人小鬼大，竟然悄悄躲在门后面偷眼望。
　　我想起方才丹泷跟他窃窃私语，问他都说的啥。
　　他朗声大笑，告诉我她的原话:“爹，我只能帮你到这。”

　　多大的孩子，小脑袋里装的都是啥啊，可怕，真真可怕。

　　镇上感染瘟疫的百姓皆在青摇阁的疗养下，有好转的趋势，而因瘟疫遭遇不幸的人数也一天天减少。
　　在我和青鬼的极力担保下，宿在黄山野岭的灾民迁到镇外，以便我及时治疗。在我的调养下，传染倒是不那么厉害，且病重的灾民身上红疹都在消退。
　　瘟疫的症结我大致已经找到，只是缺了一味药草，做不到根治。
　　我极担心在之后某一天，瘟疫适应了的药性，重新复发，到时候所以染上瘟疫的人皆药石罔及，我这些天的辛苦便付诸东流。
　　我比谁都想寻到那味药草。

　　云生逍遥，是那药草的名字，我在摇山流渊的藏经阁曾翻阅到过。
　　粗略的十来字个绍，亦无配画，却是药草之中的圣品。
　　而后，无论在什么典籍中，我都再未看到过关于记载云生逍遥的只字片言。

　　很幸运的是，救我的老神医跟我说过，在云梦泽以南的苍梧山舜帝崖便生长着成片的云生逍遥。
　　只是陵川小镇去苍梧山万里之遥，感染瘟疫的生灵等不到我采回云生逍遥的那一天。且在舜帝崖，云生逍遥由上古神兽九婴镇守，六界闻名的凶兽，传说上了舜帝崖的从没有活着下来过的，更莫提能摸到云生逍遥的一片叶子。

　　原本我想着，靠我不断号脉，不断炼制丹药，不断配药方，总归能找到替代云生逍遥的法子。
　　然而那一天，安置在青摇阁外的篷里，原本被我的药控制下来的一位患者，突然病情复发，浑身溃泷，双目赤红，薄暮时便咽了气。
　　之后两天，又陆陆续续有几人因为类似症状而死，而我却始终没有找到云生逍遥的替代品。
　　我怕得要死，望着一具具盖上白布的首尸，及几丈深的死人坑，浑身颤抖。
　　将自己锁在闺房里痛哭流涕，我不能让别人，尤其是患者见到我哭，见到我懦弱的面，否则连我都绝望了，他们哪会有生的希望。

　　“我要去苍梧山。”我简单收拾好行李，便去找青鬼，
　　“青摇阁你先照看着。”
　　“你这是去送死！”青鬼斥我。
　　“那也好过每天见着一个个鲜活生命在我眼前消失，生不如死。”
　　我说完便走，却被他施个咒术定在原地。
　　我大约已经猜到接下去会如何，早知道就留封书信在闺房里，趁夜深就独自上路。
　　半晌之后，果然，青鬼背着行李走到我面前，告诉我他已经安排妥当，青摇阁的事，他已经都交待给小黑了，丹泷也交给邻居照看。
　　“抱住我。”他背向我说到。

　　很感激青鬼懂我，只是这趟苍梧山之行太过凶险叵测，这险我自己探就行，反正我这命活到今天算赚，死了也不亏，十分不忍心青鬼和我一起去冒险。

　　我尚在迟疑，青鬼转过身来，不由分说，将我拦腰抱起。
　　“你忘了吗?我们对着巫山拜过堂，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休想再推开我。”任凭我如何挣扎，他始终不肯放手。
　　而后，他驱动灵气，长剑自行出鞘，悬在身前。
　　一踏上去，便冲入云端，腾往南方云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