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26、贰拾陆

　　几乎每一个有涵养的神仙都嗜棋，而我的涵养六界众生都是有目共睹的。围棋我师从巫咸上神，因为我觉得他有时候用棋子卜卦很有风骨，便常常跟着他琢磨琢磨。
　　青鬼一步跳到大床上，攥住我的胳膊便拖我起来。
　　我起床气很重，容易做出些无法控制的事情，如果非得用个词语来形容，我想杀人如麻勉强合适。
　　因为我脑子里有所思，便强忍着杀心，饶青鬼一条生路。
　　我坐在凳子上，神色木然，青鬼拿手在我眼前晃了很久我才缓过神。
　　我和他对坐，他将棋盘摆放得妥当，再三问我后不后悔，说话算不算数。我重重点头，提醒他别说废话了，直接开局吧。
　　青鬼执黑，我执白。
　　我用两指固定住我的眼皮，落子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青鬼棋风悍然，每一着都气势凌人，我看他好胜心切，如果杀得他太惨，他定然会就此放弃，以后要决断什么万万不会再以棋局胜负为依据。
　　我心生一计，要赢他，但不能赢得太悬殊，让他以为我和他棋力相当，正所谓细水长流。
　　我便用一层的功力，也不赢他太多。
　　我故意卖他一个破绽，被他斩了条小白龙，哭丧着脸，“徒弟，以后用棋局输赢来定真的合适吗？”
　　“合适。”他专注黑白局，认真的样子很耐看。

　　半个时辰后，战罢数目，我白子共一百八十一目，小胜他一筹，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他虽然不悦，但无可奈何，只得搔着后脑勺乖乖上灶台。
　　从这以后，每每遇见事，我们总要先来一局，结果也很明显，要么我胜他十来目，要么数目，更有一次将将胜他半子。
　　青鬼极不服气，并不认为棋力不如我，总是妄想着下局能赢我，同我对弈乐此不疲。
　　每每他输了棋，垂头丧气，盯着残局，我总摸摸他的头安慰：“徒儿你的努力我都看得见，师尊我也就是运气好点儿，再过些日子你就能赢我了。”
　　这不是一句空话，青鬼的进步真的有目共睹，因为我渐渐需要用一层半的功力了，相信在很久很久的将来，他兴许真有的机会。
　　有了青鬼在夕阑洞里对我百依百顺，我日子过得清闲无比。
　　炼丹炉放置在房里也有一段时间没动过，我寻思着该炼炼丹，毕竟若是日后找齐了朱雀心的引子，炼丹的手生了就不太好了。
　　听说凡间近些日子闹瘟疫，我便打定主意炼些还神丹，批量拿到凡间去卖。
　　一来是替黎庶消灾除祸，造福天下苍生。
　　二来嘛，丹药换些银两，买些吃的填填胃什么的，这真是个让人直流口水的打算。
　　还神丹最重要的一味药引是千蓂子，且需是新鲜的千蓂子。
　　我若没记错，昆仑虚西北边的百草谷里便盛产这味药，如今阳春三月，正是药草的生长期，此时去采药最合适不过。
　　我让青鬼收拾好行李，随我一同去百草谷。
　　百草谷其实距昆仑虚不远，满打满算百里左右，腾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但苦于山高林密，不适于御剑，索性便走路过去，也可以欣赏沿途的风光。
　　昆仑虚方圆几十峰，几年前被颍川带着门下弟子种上桃树。
　　起初我并不在意，也没闲工夫去看，只知道春来燕回，桃花盛开。
　　带着青鬼穿下望夕崖时，满山桃花像是一夜怒放，将我惊艳在原地。
　　艳粉流泻如瀑，像极了桃源。
　　颍川有心了。

　　这些日子颍川都不在昆仑虚，据说是率门下弟子悄悄下凡，有大事要为。我认为我变得独立了，往时对颍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思之如狂，而现在他不在身边我也能隐忍相思做些自己的事。
　　颍川将来是要去天宫任职的，日后定然公务缠身，我须及早适应，否则厮缠他，只会讨他的嫌。
　　颍川不喜欢别人缠他，九一那里便是前车之鉴。

　　我同青鬼慢悠悠走在蜿蜒的山路，我前他后，他捎带着行李，脸上写着两个大狼毫写的粗字，不悦。
　　我觉得他身为一个大男人没有足够的担当，包裹这些重物姑娘家气力小本就不方便拿，让他一个孔武有力的少年郎拿，他还闹脾气，真不知道他家里人从小到大是怎样惯他的。
　　听了我的话，他放下布袋，做了个要扇我巴掌的手势，我吓得赶紧往前跑上几步躲开。他什么意思嘛，还想打我，讲不讲道理的？
　　讲道理，他左右肩各挂着一个装满年糕的包裹、两手提着盛放各式小吃零嘴的布袋、腰上缠我换洗十几件的衣服真心不怎么沉。
　　我以并不算资深的人生阅历总结了一个道理。
　　当你预谋着看风景，往往铩羽而归。
　　当你不经意路过风景，常常美不胜收。
　　青鬼落在身后迟迟不来，我转头瞧去，枝头桃花夭夭，他放下行李，倚于树侧。
　　轻风掠过鬓角，玄衣少年侧脸轮廓俊秀，漆黑眸子透碧，玄粉交错，美到不可方物。甫一望见，惊艳到清浅的时光和我，我有一瞬间的恍然无措。
　　沿路继续走，小腿有些酸，我便坐在树下准备歇会儿。
　　青鬼额际眉梢染着雾色，他抱怨着，上次歇后不过才过了一刻钟，是不是歇得多了些。
　　我严肃解释道：“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能像你一个大男人那样啊。我个姑娘家，徒弟你要多体谅我，懂不懂啊？”
　　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仿佛我的肺腑之言不是事实一般。
　　但他总归还是消停下来，静静坐在我旁边，躺在树下，手枕着后脑浅浅说：“师尊教我定身咒术吧。”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摩青鬼想学定身咒术的目的，他想用咒术将我定住然后将往日我施加给他的痛苦一一奉还给我，还是打着对我图谋不轨有非分之想的坏主意，抑或是学着这一着下山后糟蹋凡间姑娘。
　　无论怎么想，定身咒术我暂时都不能教给他，要教至少也得是将他人品提高几个层次先。
　　“鬼鬼，你看这桃花多好看，你觉得师尊和桃花谁更好看些。”
　　我极力转移他的注意力，谁承想，他压根不接我的话茬，“我们老规矩，回去下一局，我赢了你教我。”
　　闻言我略微放了心，他这样说，基本上就是说这辈子都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