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15、壹佰壹拾伍

　　一觉醒来，天蒙蒙亮，青鬼还在睡着，却不知他的胳膊从什么时候起搭在我身上。
　　我贴心的熬了粥，唤醒大家来吃，却陡然发现这粥熬得有些少，只够大家看着我吃，真尴尬。
　　我发觉似乎小黑和招娣睡得不好，两个人黑眼圈都很重，有些像往日我在蜀州大山中见过的一种毛色黑白的走兽，应该是熬了夜。倒是丹泷，昨天独自享受了大床，这觉之后，圆润的小脸又可爱耐看了几分。

　　我隐隐忧心小黑的细胳膊细腿假以时日能不能招架得住，不过幸好，青摇阁库存的补药还算多。
　　早饭之后，便是我和青鬼之前定好的分别之期。
　　临行前，我再三嘱咐小黑照看好药官，照看好丹泷，若下次回来发现她又胖了，拿他是问。
　　小黑爽快应下，想必以后有了王招娣的辅佐，在丹泷面前，他的腰板也能挺直不少。

　　青鬼说是要回九幽处理要务，且不便带我一同前往。
　　我几乎能够猜到原因，大抵是他要先回勾陈宫，将奇珍异宝悉数藏起来生怕我觊觎。
　　不得不说，这个人真是小气到家，连相濡以沫同生共死的亲媳妇儿都防，这辈子大约也就这点格局了。
　　我将这层猜想说给他听，他一句话说不出来，应该是被我猜个正着，羞愧难当了。

　　既然不能带我去九幽，那么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昆仑虚。他告诉我就待在昆仑虚，不要四处乱跑，最多十日就来接我。
　　他将我送到长吴门前，当着众弟子们的面，不顾我的极力反对，拥我在怀，来了个羞人答答的吻别。
　　松开我时，我见他眼中闪过莫名的光，仅仅退开两步，复拉我入怀，双臂用力极大，应该是舍不得我。

　　我对比嗤之以鼻，我从未见过这样心口不一的人，明明舍不得我，却又不肯和我分享家产。
　　转身过了长吴门，本想直接回我的望夕洞，却碰上了巫辛上神传信的青鸟，邀我去两仪殿。

　　然而上神本尊并不在两仪殿，大约还是闭关中。
　　在桌案上留下一封信，以三枚棋子压着。
　　信上内容皆是关于我的命劫，大意是这些天来，他夜夜被噩梦惊醒，梦中内容都是关于我的，他忧心我忘了卜筮命劫，便替我下了一卦。
　　我的第六劫，名为悲疾老，凶厉至极。
　　上神怕我挺不过来，故书信催我尽早炼制出朱雀心，以备不时之需。

　　但我委实无能，这些年仅仅寻见了三大药引中的一味，鬼火玄石。
　　正在我愁眉不展时，两仪殿的弟子呈上一玉罐，说是上神给我的。
　　揭开顶子一瞧，香气氤氲，一朵殷红的莲花浮着，花瓣间纹路似一根根血丝分布，罐中水犹如将将喷薄而出的鲜血，妖异而绝美。
　　正是朱雀心的第二味药，生于龙渊碧血池的血菡萏。

　　传言碧血池由龙渊派兵镇守，布置相当多的机关陷阱，且在池底潜着上古妖兽螭吻，妖力堪比六界一等一的高手。
　　绝难想象，取走血菡萏的人，会付出怎样残酷的代价。

　　如今两味药在手，唯缺最后一味忘川雪。
　　是以我并不太着急，心中自有分寸。我想着，即便命劫要来，总得还有个过程，够我寻到忘川雪的。

　　离开两仪殿，我慢慢悠悠回了望夕洞。
　　洞府里的陈设铺了层薄薄的灰尘，可见很久没人来过。
　　被单床褥有些潮需要晒一晒，桌椅上蒙的尘也该擦一擦。我闲来无事，正欲亲自打扫一翻，忽然惊醒，记起自己的天性来，险些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的身子里压根就没流淌过勤快的血，亲自将夕阑洞上下打扫一遍，委实有些为难我。

　　那把这项任务交给谁来做?
　　微微思虑了一下合适的人选，云遥和孤阿自是天命。
　　可惜绾谣这丫头不知道跑哪里去野了，问遍大半摇山弟子皆是不知其所踪。
　　我再细细一琢磨，以云遥的惰性，让她帮我打扫洞府似乎比诓她吃的还要难上几分，且若她帮我打扫了洞府后免不了反诓我几顿吃的，划不来。
　　排除掉云遥，我的亲儿子孤阿自然而然就成了唯一的天选之人，实在可喜可贺，做娘的发自内心替他开心。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上苍选中他这一绝世好消息转告他，索性便蹦着跳着到了他素时住的房间。
　　敲他的房门，久久没人应。
　　按照昆仑虚的礼数，当主人不在家中时，我应该退辟，择日再来拜访。
　　我可又一琢磨，我就是主人的主人，他都是我从小带大的，没有什么不可以。
　　略施小手段，进门一瞧，房间里寂静无声，我以为没人，正要扭头离开，余光却恍然见到一道人影静静蹲坐在角落里。
　　正是孤阿。

　　我有些错愕，缓缓走过去，见他双手捂着脑袋，目光涣散慌张，像极了当年在夕阑洞闯了祸后惊慌失措不知如何面对我的小狸猫，隐隐感觉要坏事。

　　“狗子，你怎么了？”
　　我伸手轻轻按在他的额前。
　　听出是我的声音，他猛然惊醒，转过来，双臂牢牢抱住我的腿，满脸无助的望着我，嘴上则几近哭腔:“娘亲娘亲..救救孩儿娘……”
　　孤阿虽然化成人形，是个大人模样，可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童，内心仍然脆弱无比。

　　“怎么了？”我蹲在他面前。
　　往日里，他将我夕阑洞搅得天翻地覆，我尚且能原谅也，只是偶尔对他略施惩戒罢了。
　　我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做错了事改了就好。

　　他浑身在瑟瑟发抖，口中吞吐不清:“我我放跑了疆，是我……”

　　闻言，我心中不禁一震。
　　我听得真真切切。
　　他口中的疆，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当年那头不知因何缘由挣脱封印，便在人间掀起一场大瘟疫，毒害万民的妖兽。
　　昆仑虚弟子在伏闽师兄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才将之重新封印住。

　　“师尊派我们师兄弟轮流看守镇压疆的界碑，轮到我的时候，我见界碑离陵川不远，便悄悄去看了趟丹泷。回来，回来就发现封印破开，疆逃了……”他眼眸黯然。

　　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