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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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寒露，秋雨一场接一场地下，宸枫院里的石砖就没干过。
齐王府管家吴伯撑着伞站在宸枫院门口，正一个劲地抖伞上的雨水。宸枫院是齐王府里最偏僻的一处院落，从正院一路过来，他的鞋袜都湿透了。
在齐王府当了半辈子差，吴伯能稳稳把着王府管家的位置，靠的就是对自家主子脾气和秉性的深刻掌握。
不管大事小事，他都要料理地游刃有余，既让王爷满意，又要叫旁人挑不出错处。尤其是一些模棱两可、旁人容易犯糊涂的地方，他必须拎得门儿清。
伺候住在宸枫院里的苏姑娘，于吴伯而言，便是必须拎清楚的。
苏姑娘名叫苏芸，是王爷前些年南下巡视水利时，带回来的女子。
苏芸一到王府，就住进了宸枫院里。
彼时王爷已是弱冠之龄，王府中又没有女眷。皇上为了这个唯一的胞弟，没少让皇后帮着相看帝京中适龄的世家贵女，可偏偏王爷眼界高，硬是一个也没瞧上。
剃头挑子一头热，皇后张罗了许久，也不见成事。
眼见王爷带苏芸入府，府中下人们皆以为，她会是未来的王妃，都提着胆子小心伺候，努力挣表现。
一晃眼，两年过去，别说王妃了，苏芸连侍妾的名分都没有，依旧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宸枫院里。
连称呼，都始终是不清不楚的——苏姑娘。
时间一久，有些个嘴碎的下人们开始私下议论，说这苏姑娘不过是王爷南下时，一夜风流后惹下的桃花债，王爷碍于身份，才不得已带了回来。
起初图新鲜，王爷才待苏姑娘甚是宽厚，什么好东西都往宸枫院里送。
不过美人也有看腻时，如今，只怕这位苏姑娘已经留不住王爷的心了。不信瞧瞧这几月王爷去宸枫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齐王身份尊贵，是皇室唯一的亲王，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只有出身高贵、品貌出众的世家贵女，才配嫁予齐王，成为齐王妃。
似苏姑娘这般的农家女，就是再受宠，亦是上不得台面、进不了皇室玉牒的，即便以侍妾身份勉强留在府中，也着实寒碜了些。
在皇家，靠得住的唯有身份和权势，浓情蜜意再真切，也终究不长远。不信瞧瞧，这些时日，王爷不就开始冷落苏姑娘了吗？
哪有那么多一步登天的美事？苏姑娘的富贵梦，是时候醒了。
旁人对苏姑娘什么态度，吴伯没工夫管，于他而言，宸枫院的这位，是他必须小心伺候的主子。
都说王爷冷落苏姑娘，可只有他知道，这些时日，王爷屡次进宫，每回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为的就是苏姑娘。
王爷心中，是有苏姑娘的，他们做下人的，只需谨记这一点，就够了。
吴伯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厮，被他们捧在手上的，是四匹锦帛。天冷了，按例该给宸枫院的苏姑娘做两身新衣裳。
“还好还好，没叫雨水打湿。”
吴伯将伞立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锦帛检视了一遍。
“吴伯，不必如此紧张吧。”负责撑伞的小厮挤了挤眼睛，压低喉咙，“不过是送到宸枫院的东西，不碍事的。”
“仔细你的嘴巴！”吴伯低斥一句，小厮这才放了伞，老老实实跟在后头，一齐迈过门槛，转进了檐廊。
*
苏芸坐在窗边，微风穿过窗棂，携着轻寒，将她露在外头的手臂吹得冰凉，莹玉般的肌肤更白了几分。
苏芸浑然不觉，正将一片枫叶捻在手中，目光潋潋，似在看一件珠宝。
枫叶已经近乎金黄，只在叶脉处残留了些许绿色。
“再过些日子，会更好看的。”苏芸喃喃自语。
她和齐王，就是相识于一个枫叶染金的秋日。
那是两年前，在她的家乡，利州。
她本是失去双亲的孤女，被村中恶少欺负，幸好遇上王爷的车马，才免于遭难。
苏芸初见马车中面如冠玉的男子，就像被摄去魂魄般，不由自主地心悦于他。彼时，她并不知道他是身份尊崇的王爷。
王爷惜她怜她，不忍她孤苦，更不嫌弃她卑微的身份，要带她回府。
苏芸此生别无所求，只想伴着心爱的男子，相守到老。
哪怕，这个男人连名分都没给她。
苏芸长睫微颤，将枫叶护在掌中，抬头望向窗外雨雾里的枫树。
两年前刚来王府时，王爷说要纪念她来到他身边的秋天，便亲手种下了这棵枫树。就连这个院落，也是王爷为了她，重新取名为宸枫院。
他心里有她就够了，她还求什么呢？
李嬷嬷从屋外进来，禀告说管家吴伯来了，苏芸这才收了思绪，将枫叶夹进书里，款步往外间走去。
吴伯的差事很简单，就是让苏芸从四匹锦帛里，挑两匹合眼的花色，好拿去做衣裳。
李嬷嬷立在门边，睨了眼小厮手上的金贵帛匹，暗暗发嗤：同样是片瓦遮天的贫家女，怎得她如此好命，傍上个富贵王侯？
回想自己年轻时，姿色也是村里出挑的，怎么只能嫁个铁匠？临老了，还要被儿子嫌弃在家好吃懒做，逼来王府做工，好贴补家用。
不过，麻雀就是飞上天，也成不了凤凰，她以为天家富贵是人人都攀得上的吗？未必！
虽说今天管家过来选料子做衣裳，也不过是依着往年的旧例而已，王爷可是好些日子没过来了。照此下去，只怕再过些天，这宸枫院也留不得她了。
在苏芸选了两个最素净的颜色后，吴伯朝她恭敬地行礼退下。
李嬷嬷立马凑到跟前，问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奴婢让膳房送饭过来吧。”
早点张罗完午饭，她好去正院跟老姐妹们聊聊天。原以为来宸枫院伺候是美差，她当年可是削尖了脑袋才挤进来的，谁知，如今的苏姑娘根本没有王妃命，连带着自己都被老姐妹们嘲笑。
苏芸正想说自己没胃口，不必麻烦了，李嬷嬷又接着道：“左右王爷也不会过来，姑娘不必等了，早些用了饭，好去午睡。”
苏芸心中一寒，话到底没说出口。
午后，苏芸没心思午睡，便立在廊下，望着院中一人高的枫树出神。
李嬷嬷从外头进来，一迈过院门，就火急火燎地朝苏芸赶来。
“姑娘，奴婢刚听说了些事情，可不得了了！姑娘若是听了，肯定比我还急！”
“无妨，嬷嬷只管说便是。”苏芸莞尔一笑，如画的眉眼恬淡如初。
“王爷这么久不来，奴婢替姑娘你着急呀，就去正院帮着打听消息。这不，刚刚在正院，奴婢见着伺候王爷起居的张嬷嬷了，她说，王爷过段时间就要迎娶王妃过门，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苏芸脑子里“嗡”地一下，神思恍惚中，想起上一次见到王爷的情景。
还是一个多月前的晚上，王爷宫宴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王爷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酒气，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苏芸本想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未等开口，她的樱唇就被王爷唇瓣间的炙热覆盖。
鸳鸯交颈，抵足相缠，王爷在如洪水般疯狂的攻势后，吻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那夜的她，玉臂环着王爷的脖子，将脸颊紧贴在他胸前。听着胸膛里坚定的心跳，她感觉到久违的心安。
那一刻，与她赤身相对的，不是齐王姬昱，而是一个只属于她的爱人，一个谁都夺不走的寻常男人。
她把自己交给了他，又如何不信他？
苏芸看着眼前正说得眉飞色舞的李嬷嬷，眼中依旧一派澄明。
“是王爷亲口说的吗？”
“什么？”李嬷嬷不懂她的意思。
“是王爷亲口说，他要迎娶尚书千金吗？”
李嬷嬷没想到苏芸会这么问，不由愣了愣神。
“这……倒是没有。”
“既然不是王爷说的话，那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以后，你别再去正院了，王爷的事，自有管家和执墨来通禀。”
说罢，苏芸转身走进卧房，拿起书架上常看的书，倚着美人靠坐下。仿佛方才的话，她全然没听见一般。
李嬷嬷翻了个白眼，心头暗骂：不过是个农家女，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约摸一个时辰后，雨慢慢停了，但天上依旧布满阴云。李嬷嬷正往正院走，准备找老姐妹们磨牙打发时间，就听门房说，外头有人找她。
李嬷嬷出来一看，原来是在礼部尚书府做杂役的薛福。
他们本就是同乡，不过平时在街上遇到，李嬷嬷主动打招呼时，薛福都不会搭理，怎么今天找上自己了？李嬷嬷还在纳闷，就被薛福带到一处巷尾的民房。
屋子中央，正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薛福进门就向那女子行礼。
李嬷嬷立马反应过来，屈身朝华贵女子行礼称“贵人”。
“你倒是挺机灵，看来找你做事，是找对了。”
女子说着话，就朝她面前丢了一包金豆子，“我看着苏芸就心烦，你想办法将人撵走，事成之后，再赏你一袋金豆子。”
李嬷嬷瞬时眸光大盛，一把将荷包抓进怀里，连连点头说定为贵人分忧，生怕女子反悔，将金豆子收回去。
不用猜就知道，雇她来撵苏芸的，就是礼部尚书府的千金。左右是要嫁进齐王府做王妃的，她现在帮未来王妃跑腿办事，也算是提前表忠心。
走出民房，又转进一条巷道，四下无人，李嬷嬷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荷包。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就是想法子将那性子软的丫头撵走嘛，简单。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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