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火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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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落梧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道：“你今天化物给我看……莫非是因为要和我说你要离开，才当作事先讨好我？”
“啊，落梧，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先是不由得笑了笑，然而转瞬神色却变为凝重，落梧颇为认真地问到：“其实你若不想随慕殷的意，我可以去找住持说这事，只要他说留你，慕殷也不好说什么。”
“谢谢，不过算了，反正……他不找我，我也早晚要去所谓的江湖走走的。”
“嗯？怎么又变卦了？”
“我打算接管慕府。”
落梧不自觉蹙了蹙眉。对面不远处立着的男子，沉静温润，眉目间永远是谦和到近乎恭顺的笑意，脸部柔和的线条在清冷的月光下还带着隐约的温柔之色。就是这个人，他在说出“我打算接管慕府”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平和平稳而无波无澜，语气任是一直以来的温和疏离。
他甚至没有把“打算”哪怕换成“想要”。
落梧一时间想到了菩台春季的雨。落在房檐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落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会碎裂开来，每一滴皆是珠圆玉润美丽无比，乍看如同珍珠一般。只有当他伸出手去接住那雨水的时候才会感到丝丝属于水的凉意。
“倚笑，你知道慕府代表的含义吗？”
慕倚笑再度低声而笑。“当然知道，所以才要这样决定啊。”以前在慕府生活的时候反而并不了解它，龙也只有二字点评——世家，直到出了慕府，才知道府外世界的人怎样看待这个深似海的世家。
人间无冕之王，当如是。
那些香客在偶尔谈论到时下局势变更权势更迭，莫不忘加上类似“若不是慕府授意”或是“如果慕家主不同意”如此这般的条件。他也终于明白，不是杀了慕殷他就能顺顺利利呆在慕家的。也许从他第一次下手杀了慕家的刺客，转暗为明反抗慕府的安排，他就只有两条路……接管慕府，或者放弃龙。
落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淡淡道：“你知道的，慕殷所谓的顾忌剑尊，也不过是不愿与他撕破脸皮。你真惹急了慕殷，他照样会来狠的。剑尊是天下第一人，但是慕府是天下第一势。”
“你对我应该有点信心的。”慕倚笑轻声笑到。
“唉，随便你了。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慕倚笑没有用轻功一步步走回了院落。
当他推开院落门的时候，院里是很静的。通往寺里的那扇门也关得紧紧的，菩台寺那边一如既往悄无声息。甚至还有夏夜里特有的蝉鸣声，一声声，规律而且单调，撕扯着寂静的表象。
一切如同过往的每一个夜晚归来一样。
慕倚笑的动作却立即停住了。手还维持按在门板上的姿势，却僵直着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闭目，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信息依然是静谧而且平和的。忽然，他快速地退出了门，转身掠入了夜色。
一路在林中穿梭，身形几乎融入黑暗，眨眼片刻便绕到了菩台寺正门。
慕倚笑抬起头，巍峨的庞大寺院在月夜下如被笼了层暗色轻纱，屋瓦锐利的线条如同蛰伏的猛兽的爪牙，纱下潜伏着怎样波澜暗涌，皆将是惊心动魄的迷障。
自言自语般地，慕倚笑喃喃道：“希望……没有那么糟糕才好。”
一路上一直握在手里把玩的簪子，因人体的温度，已不再冰冷。手指在上轻柔地来回抚摸，他心里左右摇摆不定，最后却终是确定再度将其握回手中，没有化剑。
短促而低沉地叹息了一声。当声音渐渐消失，他终于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再回到菩台寺，没想到会看到如斯的混乱。
原本华美庄严的三世佛殿，已作残垣断壁，屋瓦上的七彩琉璃瓦已散作千万片，甚至有不少直接滚落在门口，连同着豁了口的香鼎还有未燃尽的佛香，落在慕倚笑的脚边。极目望去一片佛堂佛塔尽成废墟，仍有星点火星噼啪闪耀在残破的断壁上。
依然是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声响。
夜风偶尔带起飘泊不定的灰烬，是唯一的动静。
三世殿前，长长的石阶上，静静背立着一个人。深色的衣摆在风中无声地摆动，手上提着一把正滴着血的剑，雪白美丽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他微微侧过脸，脸上戴着印着繁复花纹的面具，嘴角冷硬的弧度同样诠释着无情。
“区区不才想请教慕公子，你是如何能看破我的幻境？”男子带着困惑问，“你再多走一步，便是陷阱了。”
“看破？如何能看破，直到刚才我才知道那是幻境。我只是……觉得门上的温度热了一些，即便现在是夏夜，也异常了些，倒象是火灼过的温度。”慕倚笑不温不淡地说到。
龙和落梧都曾提过，在法术几千年的演变过程中，成千上万的术早已出于各种原因或被禁止或已失传。幻术，由于其防不胜防而变幻莫测的特性，被众多惧怕其威力的人一致决定将其掩盖在历史之中。当年的变革更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而没有任何资料遗留的今天，再见幻术，哪里能辨别。
他推开院门的时候见到的完好无损的菩台寺，原来只是幻觉？
“僧人……全都死了吗？”四下环顾，并没有另外的人迹，慕倚笑于是抬头问高高立在石阶上的人。
那个人嘴角破开了僵硬，现出一分笑意。“菩台寺非是浪得虚名，绝大部分人都已退守到后方药师殿了，我们只不过是毁了建筑。怎么，慕三公子担心？”
“也不是。”悠悠答到，怎么听都是调侃居多的话语里，竟也有些真实存在的担心。再下面一句，声音便弱得几乎听不见：“菩台寺要是不在了，我怕是就要成了替罪羊代为接管无家可归的落梧大师了啊……”
纵然声音已经低如私欲，仍有人敏锐地捕捉到其中讯息：“唉，果真是天性凉薄。”
“言归正传，”慕倚笑勾了勾唇，温和一笑，“如果你等的是我，可以说明来意了吗？未知我有何可以效劳？”
也许不是错觉。风，似乎都在那一刻冷了下去。夏夜的风，居然变冷了。
远处树影婆娑，如鬼魅潜行。
“你，见过龙是吗？”男子负手而立，声音冷得压下了刺骨的风。
慕倚笑又是一笑。“你找那个家伙有什么事？朋友？崇拜者？还是要看热闹去？”
“你不否认？”
“你既然肯定，我否认会有用么？”
“所以真的有龙，飘渺阁里真的是龙？”男子冷冷说到，“说吧，怎样破了外面那层雾？那是结界吧，你一定知道什么。”
龙，还真的提过那个结界。
……所谓雾，倚笑，拿扇子扇开就是了。
龙张开小小的龙嘴，边打哈欠边这么说。
想着想着，便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连对面的男子都现出了诧异之色。他这才缓缓道：“虽然我不是什么不知变通的人，也是有些小原则的。必要的时候，让我说一句‘死也不从’也不是不可能。”
身形瞬间拉远几步，正躲开男子快速剑击。剑内巨大的力量，在地上印下一个凹槽，还残留着火焰的灼热。
慕倚笑从容道：“虽然不知你要找他做什么，可我不认为你可以从龙那里得到什么。以后，我想我也不会改变我的看法。”
火，不知从何处燃起，眨眼间便作燎原之势。火光亮了慕倚笑半边脸庞，温润谦和，近乎恭顺的温柔。
“……你要记住这句话……”随着声音的减弱，人也不见，火势又立即熄灭，未知是又一场幻境还是现实。
慕倚笑长长舒了一口气，举手揉了揉自己隐痛的额角，合上目，刹那抛却眼前现实。“龙……唉，龙啊……”
你……可千万等我回去。
在心里，他补完了自己的叹息。
掌握慕府。是的，一定要掌握慕府。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