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倚龙渊》悯众生

5、杀孽

　　一叶兰舟，任凭急桨凌波去。一夜过，月华收，云淡霜天曙。

　　绵绵青水蜿蜒，水穷处是湖水如镜，深山湖畔洁净无尘的巍峨寺院、九重佛塔倒影在水中随波摇摆。古刹之路幽深峭曲，他独自前往，居然早有僧人立在寺院大门。见到他，双手合十口念佛号，确应是寺院得到慕府的通报而派了人来接应。

　　菩台寺。佛门至圣的菩台寺。在龙过去的时光里一直强迫灌输给他的闲言碎语里，这座寺院绝对是一个世外桃源，远离红尘，远离纷争，远离利欲，不入世，不出世。所谓不入世，是为不涉江湖深水。所谓不出世却是，菩台寺神佛处所，不拒香客，不吝援手。不在江湖，不斥江湖。

　　这样一个所在，即便他慕倚笑头上顶着慕府这个金字招牌，也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接受特别优待的。佛既然说众生平等，菩台自然也奉行。

　　菩台寺为他在偏远的院落里置了一间不大的房间，简单却干净。一喜安静二喜简洁，叫他没有任何不满可言。只是在见到同在院落里在他对门那个明显也住着人的房时，不禁询问起引路的僧侣。

　　僧侣循着佛门莫不能避免的虚礼再度合掌念号，然后才慢悠悠解释道：“是我寺与方丈同辈的一位师叔在此修行，此季寺里礼佛的香客众多只有委屈施主于此。”

　　“我倒是万万谈不上委屈二字，”慕倚笑摇头辩驳，语带感叹与犹豫，“只是凡俗吵杂之人进驻，要打扰大师修行了。”

　　僧侣以佛家人惯有的腔调平静劝慰：“红尘何处不乱，红尘何处不静。”

　　“有劳开导。”慕倚笑轻倚阑干，颔首示意，笑容温软。

　　人在屋檐下，低头总是没错的。僧人终究还未修成神佛，有的人间套路也是吃得进去。

　　满院静寂时，他又独自坐在院里神游。老树疏枝在风中飒飒作响，是唯一的旋律。其实风光无限的滋味尝过一次也就够了，安宁平静正是如今的他内心所愿。在与不在慕府，原本也是后者更符合他的心愿的。

　　然而……

　　然而龙仍在慕府。龙不能离开那里。只是一念，便成了他最后不得不归的理由。

　　一直到满月悬空，慕倚笑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他是无所事事清闲至极，然而对面房里却也一直没有动静。早就看出里面此刻无人，只能表示……那位大师，至今仍未归。

　　轻风飘过，忽闻异动。慕倚笑余光所见，已觉察不对。心底无声一笑，面上却色沉如水，不动声色起身，步伐不紧不慢地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深夜来访，其人不善。想必是慕府家主深思数日，心中已有定论，此行定为夺命而来。只是不知这第一批被派来的杀手，实力如何，是不是他能应付的。在慕府飘渺阁，有龙护短，从无机会称量自己斤两。这个世界，那本奇妙的九渊诀，今日一切该有定位。

　　院落后门外便是苍苍密林。深夜之林虽有月照，也只是勉强能看清身前不远的距离。不知是否先知先觉杀气变化，虽是盛夏，蝉鸣也绝迹。

　　慕倚笑行了一段时间，便转身随意靠在树上。月影飘摇，月下容颜泛着柔和温润的玉色光彩。启唇，声音隐隐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家主派你们前来，可有额外嘱咐？”

　　身后数道人影早已现迹，闻此言皆面面相觑。“三……公子，得罪了，家主之令不得不从。”

　　“呵，负罪之人何来得罪，不必客气，”微微低下头，敛眉浅笑，“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痛快一点对谁都来得方便……是不是？”

　　明暗不定的光影中，刀雪亮的光冷厉沁凉，照亮慕倚笑半边脸庞。口里说着如上诉乍听认命且无奈的话语……抬眼瞬间，却因那眸中变幻莫测的若有若无的寒意而让人心有忐忑。

　　细细将对方的退却收入眼底，慕倚笑却笑道：“倚笑罪恶滔天无可弥恕，有何不忍下手？”

　　“三公子，您、您的武功……”

　　“那个啊，”他笑意不减，不在意的答：“家主当着众人之面废除，岂有虚假之理？”

　　“……有何不可杀，反正剑尊永远不会知道不是吗？就算翻云覆雨的龙，也不在这里啊……”

　　最后一点犹豫也被这一句话打破，最后一点顾忌也被压进心里。刀起刹那，虽人数众多刀光却整齐划一，势如惊雷，拔山倒树。

　　在眨眼间就要被砍成千万段的时候，慕倚笑微微一笑，回身旋入刀光剑网，青光化残影，转瞬了无痕。第一时间反手扣在一人腕间，施力反扭，让那极快的刀势锋回反刺，利落的削掉刀者的头颅。

　　血喷涌而出。在能躲避掉的时刻里，他却莫名的闪神了，任血飞溅在天青色的衣袖上。匀染开的暗色，凄戾的污痕……

　　他知道，在他发呆的这短暂的时间里，若不是对方一众人等随着他一起发呆了，他恐怕早已死过百回。

　　他，同样也不该再犹豫。

　　劈手从死人手上抽刀，慕倚笑慢慢地转过身。一样温柔绮丽的眉目如画，一样温柔绮丽的笑容如醉……却有，半身妖红。

　　“痛快一点对谁都来得方便……是不是？”他说。

　　一片乌云蔽月。月黑风高杀人夜。

　　慕倚笑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托着刀身，手指轻擦那冰冷的薄刃，丝毫不在意有血顺着他的指尖，一路滑进衣袖里。

　　低头看着满地狼藉，眼神比之之前却更加难辨。

　　仿佛遥远的回忆中，那个清越的声音来到耳边。听见龙带着叹息的声音说：倚笑，过去不都是过去吗……你，也不要再想了……

　　曾经一度，真的想过一切如龙所愿，过去就是过去，未来一切不同。兜兜转转，才发现人的灵魂里刻印的标记根本无法摘除。他就是他，不是龙，甚至不是他自己能够改变的。

　　恍惚之中，龙的声音却变作了陌生的声音。

　　“……夜深了，仍不回去就寝吗？”

　　那陌生的声音轻柔温暖如盛夏夜风，却吹醒了沉迷的心绪。

　　眼神一凛，看过去的时候却已掩饰了一切神情。那个声音的主人隐在树影之下，坐在轮椅之上，只有半身露在月光之下。

　　骨瘦白皙的手安然放在腿上，手里垂下的是——一串佛珠。

　　慕倚笑将刀掷在地上，面色如常，甚至比平常更为冷静。“大师不也仍在此处徘徊，可是与我一样为月色所引来，却被黑暗绊住脚步迟迟不得归去？”

　　那人推着轮椅向前几步。月光仍不甚明晰，却也照得见那满头青丝如水。

　　“是我唐突，公子莫在意。”

　　那人道：“本是出家之人却迟迟未落发，倒是你才莫介意。”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挂虑，坐着轮椅的男子又温言道：“你不必担心，你功夫那么好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武功。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慕倚笑轻声笑了起来。“大师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不担心自己却担心我这个满手鲜血的凶手？这些死去的人可是不在佛门苍生的范畴之内？”

　　他……其实是真的不曾看出对方是否身怀绝技，也真的没有觉察对方的到来。认出慕府杀手，不过是凭借对杀气的警觉，而不是以武学辨别出那些人的行踪。这个蓄着三千烦恼丝自称出家人的人，却是没有杀气，自然也无从辨别。

　　武学这东西……他自谓专研不深。所倚仗的，也不过是以前那么一点……并且，若不是这些杀手内心对他有所猜忌有所畏惧，他今日也难得全身而退。

　　“佛家不也说一切自有定数？”带着些不紧不慢的语气，却似佛门。然那话语中温软，却不象是四大皆空只有慈悲而无情感的佛徒，“今日他们杀你，你又杀他们，自然是由因结果。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杀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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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出了点事= =同城的一个亲戚昨天死了。于是我们全家都去了，虽然是没有见过一面的人。
于是迟更2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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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这回重要“人”物终于出来了呐。
话说= =倚笑终于上刀子了……………………本来想写了温柔圣母攻的，看来转型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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