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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莱昂很快从最初的一阵轻微昏眩中清醒过来。他在驾驶座上转侧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受伤的迹象,车上的安全气囊也没有打开。

      他试着又发动了一下汽车。马达发出嗡嗡的、有气无力的声音,迟迟跳不起来。也许是排气管进了水。

      应该通知警察,或许还有医院……莱昂下意识地想,在身边摸到了他的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他茫然地看着那上面的图标:电话,消息,日程表,Tumblr……

      ……但他没有动,良久。他拔出钥匙,任由那屏幕的光暗淡下去,令自己再度陷入了黑暗里。

      “我必须要想想。”他低声地自言自语。

      但是要从哪里开始想呢?这整件事的起点究竟在哪里?

      也许应该从柯特第一次到他家里来的那天起。……可他完全想不起来是哪一天。他对于穿套装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只知道这个蓝灰眼睛的年轻大学生在他家里出现过几次,给在家办公的弗洛雷送文件。有一次他们在门庭的走廊上对面相逢,柯特停下来介绍自己,而他毫不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无聊的书呆子。”他在心里暗自下了个评语,就接着跑去玩他的电子游戏。

      也许是从他们开始有所交往的时候。十四岁的时候他迷恋上了射箭(当时霍比特人正在上映),而柯特是本地射箭社团的会员。因此每个周二,柯特都会顺路接上他一起去社团的练习场地。然而那实在算不得是什么交往:一个在公司做兼职的法学院学生和一个八年级男孩之间的共同话题实在太少了。寥寥可数的几次交谈以外,大部分时候就只是柯特沉默地开着车,莱昂戴着耳机听音乐,到了场地后各自去练习而已。五个月后他的兴趣转移到了单人划艇上,于是这点交集就告终结。

      ……也许是从他进入青春期的时候,那段混乱、迷惘而充满冲突的日子。他那些越来越频繁和胆大妄为的尝试令他受到弗洛雷日益严厉的管辖,而柯特从中担任了一个微妙的角色:一方面他被不时派去干涉莱昂的行为(或至少把行为的后果降到可控的范围),在莱昂眼里可算得是弗洛雷的帮凶;另一方面在莱昂(主动或被动地)陷入麻烦而弄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又会自然而然地向他求救。柯特有一种温和的、令人信任的态度。他从不指责他,像其他所有人那样。

      他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因为柯特是公司的兼职学生,看在工资的份上不得不忍受着他。因此当有一天他在本地新闻里看到关于地方法院院长埃尔文·海尔曼法官的退休庆典仪式时,不觉吃了一惊。

      “为什么柯特会在那儿?”他指着电视屏幕里的人问。

      “你不知道吗?他是埃尔文·海尔曼最小的儿子。”他姐姐安娜贝拉回答道。“海尔曼家是道道地地的法律世家,家里人不是检察官就是律师……柯特的哥哥姐姐都在柏林的司法部工作;他还有一个堂叔在卡尔斯鲁厄的联邦法院。”

      他吃惊地看着她,说:“我一直以为他是靠BAFoeG* 上大学的那种穷学生,才不得不在我们公司里做兼职来挣零用钱。”

      “莱昂,你根本是什么都不懂。”她叹息着说。“你觉得弗洛雷会随随便便雇一个没来历的法学院新生到管理部么?”

      ……莱昂突然意识到,柯特·海尔曼,作为在他那个领域优秀的律师,地方法院院长的儿子,一个在严密的法律条文之外还热爱着诗歌、戏剧和歌剧的人,根本不可能喜欢那样的生活:参加种种无聊的集会,一次次地到酒吧和俱乐部里去找神志不清的醉汉或嗑嗨了的疯子,在夜里十二点开车出门去阻止丑闻,处理禁制令和治安违法记录……

      ——而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倘若他肯稍微去想一下的话……

      那天他在家附近的人工湖边散步时,发现柯特坐在长椅上在看一本书——看起来像是本诗集。那本来是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但也许是柯特那种专注的样子引发了好奇,他破天荒地停下来问道:

      “你在看的是什么诗?”

      “莎士比亚,”他回答道,“十四行诗第116首。我在看瓦格纳(Emil Wagner)1840年的译本,我觉得它比赖歇特(Klaus Reichert)当前的新译本更流利出色一些。”

      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为的是有人竟然写了一百多首无聊的诗,并且听起来好像还有不止一个人去翻译了那些诗(他们一定是闲疯了,他想)。但柯特以为他是感到了兴趣,就接着说:

      “诗歌是很难翻译的东西,因为没有两种语言有一一对应的词汇,更何况还要考虑句子的长短和韵脚……差不多就像基于原本意思而自己新写一首诗一样困难。所以读不同的译本,看译者们选择或舍弃了哪些词语,是很有趣的事情。”

      接着他沉思着说:“‘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 admit impediments’ (我决不令真正的精神/灵魂的婚姻有所阻碍) ,几乎所有的译本,德语或意大利语,都把‘marriage of true minds’翻译成其他的意思:Bund zwei treuer Herzen (德文:两颗真心的结合),或是unione di anime fedeli (意大利文:忠诚灵魂的结合)。

      “但原文里是‘mind’,兼有‘理智’、‘精神’和‘头脑’的意思,不是心也不全是灵魂;并且用的是‘婚姻’这个词,‘真实的头脑(理性精神/灵魂)的婚姻’。”

      莱昂轻松地说:“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区别:灵魂也好,头脑也好。婚姻是很无聊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结婚。——好在你也一样。”

      柯特明显地愣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个同性恋,不是吗?所有你不会有‘婚姻’。你最多只会有一个‘生活伴侣’** 。”

      柯特定定地看着他。蓝灰色眼睛里闪动着一点奇怪的光芒。

      “你是怎么知道的,莱昂?”

      “我看到了你的LSVD协会会员证。”莱昂漫不经心地说。“在我偷你的证件去成人店的时候。哦,柯特,别那么样地看着我,我需要那个证件证明我已满十八岁,否则他们不让我进去。”

      柯特注视着他。他眼睛里的那种光芒消失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了。”他说,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诗集。

      “不会的,柯特。没那个必要:现在我已经成年了。”莱昂高高兴兴地说。“而且你再也没法子拿刑法第182条去吓唬那些和我睡觉的人了。

      “但是说真的,柯特,‘生活伴侣’(Lebenspartner),多傻的一个词啊。”他继续评价道。“在‘Partner’(伙伴/搭档)的前面加上‘Leben’,无论是‘生活伴侣’或‘终身伴侣’的意思都糟糕透顶,会有谁想要那种东西呢?”

      柯特再度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说:“你忘记了,德文的‘Leben’还有一个意思:la vita(意大利文:生命),‘活着或死亡’(la vita o la morte)的那个la vita——‘生命的伴侣’(il compagno di vita)。”

      这回是轮到他愣住了。“对你来说这难道是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 una questione di vita o di morte per te)”他张口结舌地问,不自觉地也切换成了意大利语。

      “是的,”柯特回答道。“如同漂泊之船的指引之星。”
      (Sì, come la stella guida della sperduta barca.)

      ……当然,他说的是北极星。那颗在夜晚的天空里位置恒定的星星。莱昂隐约想起柯特从前告诉过他的事情,在很久以前,能否看到那颗星星或许就决定了旅者的生死,在无尽黑夜里,在天和海之间航行的、孤独的旅者……

      在那个时候,似乎就差一点点,柯特就会把他心里的秘密向他吐露了,会么?莱昂不大能够确定。毕竟像柯特那样的人,他从来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懒得费心去猜想。

      —— “两个真正的头脑(和灵魂)的婚姻。”

      以柯特那么敏锐的头脑和他那种喜欢深思熟虑的个性,想必是一早就知道了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在毕业后选择了埃尔福特,做一个公共执业律师,离开格林纳瓦的地盘。

      离开莱昂·格林纳瓦。

      然而他并没有去很久,就又回来了。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绊住了他,让他不得不留在那儿……

      莱昂想起了他在法兰克福博物馆遇到柯特的那次。当时柯特已经在埃尔福特开始执业律师的生涯,而他刚刚进了大学,和新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开车去法兰克福看星球大战纪念特展。他一个人走错了展厅,意外地看见了柯特,便颇为开心地跑去跟他打招呼。

      柯特那时候正站在一个雕像的前面,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座像出神。他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莱昂,一时显得十分惊讶,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好像突然被人从白日梦里叫醒、满心不愿被打扰那样。他们随便说了几句话,然后莱昂注意到了他在看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指了指那座大理石的像。

      “一个罗马少年,”柯特回答说。“乔瓦尼贝尔尼尼的作品。”

      莱昂对着那座像看了几秒钟。他承认那是个挺好看的雕像(那些衣物和树枝看起来很难刻的样子,他想),但实在不明白那有什么值得一个人呆呆地看那么久。

      “我刚过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在自言自语。”

      “……因为它让我想到了那首诗。‘噢,你,我可爱的少年 。’”

      莱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而柯特也没继续说下去。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那座和真人一样高的雕像上,显得神情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柯特轻声念道:

      “‘无意占有或追寻其他的欢愉,除了那些你已给的,或将施的 。’”

      这时他的朋友们在展厅的另一头冒了出来,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我得走了,柯特。”莱昂说。“欢迎你有空到我们家里来玩儿。弗洛雷和安娜贝拉一定会很高兴。”

      柯特那种茫然的样子令他觉得,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格林纳瓦一家人是谁。他有点迟钝地转过来和莱昂握手。“我想,我会去的。”他明显心不在焉地说,然后又转头去看那个雕像。

      不久他就回来了若谢罗-格林纳瓦公司。

      奇怪的是,莱昂想,他从来没在思想中把他在博物馆遇到柯特那次和柯特回到格林纳瓦公司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就像他从来没想过,柯特当初的离开会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一样……

      但其实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显……

      柯特在毕业后离开去了埃尔福特,然而他的心思依旧不能离开了格林纳瓦:他看着那个雕像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莱昂。贝尔尼尼的少年,美丽动人、神采飞扬的少年,让人见之忘情,却触手冰冷的大理石……

      他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那个雕像,心潮起伏,在不可理喻的热情和理智的思虑中苦苦挣扎……这时候莱昂突然出现了。他再想不到会在那里和他相遇,一时慌乱到不知所措:他无法去看莱昂,不能与他目光相对。于他而言,这仿佛是一种启示,一个恶兆。像一个身陷囹圄的人看到了自己可悲命运的判决。

      “无意占有或追寻其他的欢愉,除了那些你已给的,或将施的……”

      ——因为除你之外,所有欢愉都将与我隔绝,因我已不在意其他的一切。

      那么伤感,绝望而执着。

      那么明显,近在眼前的事实。

      ……他想起了安娜贝拉。在弗洛雷兴高采烈地宣布柯特会从埃尔福特回来工作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显出高兴的样子,而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好吧,我但愿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愿这么做能让他感到快乐。”

      那时他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明明不久以前她还说过希望柯特永远不会离开的话。

      而在柯特最终向公司提交了辞呈后,他无意间经过书房,听到安娜贝拉在里面安慰弗洛雷:“……他已经为着一个格林纳瓦在这里消耗了这么多年,现在是时候让这个可怜的家伙离开了。”

      她说的是“一个”格林纳瓦,不是格林纳瓦家族,不是公司。

      安娜贝拉,他美丽而聪敏的姐姐,同样有着拉丁血液却深藏不露,与他截然相反。她具有莱昂所没有的一切:商业的头脑,对家族事业的热情,以及洞悉事实的理性……看事情永远比他更清楚。

      而即便是弗洛雷,对人心的软弱和那些非理性的热情相当不敏感的弗洛雷,也都对此有所觉察,以至于会特地来向他提出警告,不可以把柯特作为他那些轻佻游戏的对象……

      只有我,我对此视而不见。莱昂艰难地想道。因为我不愿意去想。因为我讨厌那些看起来复杂、麻烦而沉重的事情。我害怕去发现,那些我自己应对不了的东西……我知道柯特决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可以搞上一次一夜情就可以忘怀的对象,他是我不能理解也无法把握的那种人……

      所以只能够不去想。如同他也一直抗拒去想他家里人对他抱有的期待:那种最亲近的关怀和深情里隐藏着期待……他从来满足不了的那些期待。

      莱昂把头埋到了自己的手肘里。他想着他为此做过的一切:辍学,丑闻,大^麻,无数的情人……

      “莱昂,你有过无数个情人……”

      柯特,他想,从未向他承认过自己的爱。因为他知道那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如同所有那些关于反思、责任和家族精神的说教:他只会对此满心不解,吐出最尖刻的讥嘲和怀疑,然后逃之夭夭。

      “上帝给了你一颗石头做的心。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尝到心痛的滋味,希望有人把你的心放在脚下狠狠地踩碎。”

      柯特,和我完全不一样。他悲伤地想道。我有一颗石头的心……我的心是像我这个人一样的简单,粗糙和强硬的。曾经那些打动过我的心的人,我从来不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长久……因为我要的根本不是爱情,而是那些在我支离破碎的生活里的短暂的快乐,让我逃避现实的快乐。

      记忆里那些不愿意触碰的往事涌现出来,那些和弗洛雷、理夏和其他人的冲突,对家人的深深眷恋和排斥,他竭力抗拒而无法挣脱的困扰,失望和自我厌弃……一个传统施瓦本家族企业里的人是不需要也不应该有什么自我的。家族即事业,反之亦同,他们如此教导他。那是我们得以在这个动荡世界上稳固下来、成为隐藏冠军的关键:家族企业的传承和个人价值的实现是一体的。对企业和家族的忠诚在生命最早的时候就侵入了个人生活里,构成了每一个家庭成员共有的本质。

      ……但那种本质并不属于他。小时候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感兴趣的事情永远是那些大家觉得没用的东西(“莱昂,会分辨各种鸟的叫声固然有趣,但这对你的成绩没有任何作用”),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以一种消极的、自我放逐的态度来拒绝他们对他的塑造。在漫长的对抗中,双方都伤痕累累。

      他身上流着格林纳瓦和若谢罗的血液,生来就应该成为两个家族共同事业的一部分。然而他无可救药地成为了一个堕落放/荡的败家子,一个失败者。他继承来了父母家族各自的一部分特质:施瓦本人对自然纯朴的挚爱,和伦巴第人奔放不羁的热血;但他的天性和家族观念没有丝毫的兼容之处。他没有格林纳瓦家的务实和勤勉,也没有若谢罗家族在生意上的精明干练;他不够聪明,缺乏做一番事业所需要的那种才干和雄心,也毫无忍耐妥协的精神。所有放置在他身上的那些期待——更确切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于他是无法抵达的天堑的另一端。

      我是一个生错了地方的人。他想,把头更深地埋到臂弯里去。

      ——所以像那些住户一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现在是完全懂得了何以他自己在选择追求的时候总会偏爱那些美丽、轻率和肤浅的对象,而一旦对方流露出有所认真的意向时,则忙不迭地抽身逃离。——因为于他而言,性和大^麻一样,是只带给人愉快的东西:荷尔蒙、费洛蒙和多巴胺,是自然给予人的迷幻剂。

      为它们能使人一时忘记自己的软弱,可笑和愚蠢。忘记生活里真实的困境和那些无法解决的难题。

      为了不让那些蛇追上了自己……

      那些是不可遏制而又无法满足的欲望,是怯于承担以至于无法去正视的深情,始终在逃避着的责任和期待,生命中一切沉重的真相。

      “……但你逃避的东西总会追上你。”

      那些蛇在嘲笑他。倘若他能去想一想……他就能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么?

      莱昂骤然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使尽了全身力量地抓紧,仿佛要依靠那阵剧痛来抵挡心中突如其来的痛楚。

      柯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要求的帮助。从来没有指责过他或者向他说教。他以他唯一可以接受的方式留在了他身边。永远是事务性的淡然置之的口吻,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为他解决困境,试图阻止最坏的结果。

      柯特,以他那种冷静从容的、几乎是超然的态度忍受着他制造的一切麻烦,那些不假思索、轻浮鲁莽的举动,脱口而出的讥刺和侮辱……因为对他来说,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和那件在他内心深处不间断地刺痛和折磨他许多年的事相比。

      莱昂的手指深深陷入了发丛。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决不能去招惹柯特。这并不是弗洛雷的禁令发生的效力,而是他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里,剩下的最后一丝善意……即使迟钝如他也会凭直觉地知道,他的游戏于他是致命的。

      “……但当真正的爱情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认不出来的。”

      那个时候,柯特在医院的走廊上向他说出的那句话。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说出了爱情。但那并不是一个告白,只是纯然事实性的陈述——对过往多年里发生过的一切的总结,没有丝毫热情的温度。

      他的眼睛里带着淡漠而疲惫的表情。他的眼睛在对他说:够了,我实在太累了……

      因为在那个时候,或早在那之前,爱情就已经被磨灭了。那个热情迷乱得有如梦境的夜晚改变了一切,打破了那份多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着的距离,在刻意和无意识之间保持的平衡……在两个人骤然接近的关系后,所有的举动,言辞,和一如既往的毫无知觉,都变得令人无法再忍受:它们像玻璃尖锐的碎片一样刺破了一个爱恋的人所坚持的幻觉,将每一分爱意都变为深入血肉的痛楚。没有一颗心——一颗并非石头做的心——可以经受住这一切。

      “莱昂,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明白的。”

      他的确是不明白。他固执地选择了不去明白,因为在潜意识里他一直知道它就在那里……是他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那是一种以他的为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爱情,与他自己的那些令人愉快、兴致勃勃的情^事没有一丝的共同之处:充满了沉默的隐忍,自我克制和不计回报的付出……以及在那些冷静的外表的假象下,不可理喻的、炽烈的爱。

      而他现在是知道了,在他费尽曲折,终于够到了那些长久以来被刻意忽视、拒绝理会的真相之后。他一直都喜欢柯特。想要他。甚至后来几乎可以说是爱他——倘若他那种人还懂得一点爱的话。

      但是这些都来得太晚了。柯特燃尽了他的爱。

      他离开了。

      ……

      莱昂在驾驶座上坐了很久,久到他不再记得时间。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在这一刻好像都消失了,只有纷繁的思绪奔腾而来,充满了整个天地。记忆里流动的情感像那些落不尽的雨点一样簌簌地打在他面前的玻璃板上,汇集成无数道汩汩流淌的水流,最后倾泄而下——冲垮了他的世界。

      他伸手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风雨让他打了个寒战。然而这时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只除了他心里那些狂热的念头。

      La stella guida. 这样的天气里当然不可能看见星星。但不要紧,他知道它在那里。

      一直都在那里。

      他跨出车门走了出去。

      (第五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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