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管有遗音》艾冬萱

4、没见过好衣服吗

　　两个人再次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天光大亮，阳光明媚了。揉揉惺松的眼睛，桓玄爬了起来，那只懒虫还在睡吗？呵呵，口水都流了出来了!
　　“起来，起来!我饿了!”桓玄用脚轻轻地踹了踹身边的那个小人。
　　“啊，”小人还在迷糊中，“再睡一会儿!我不饿!”
　　“是我饿了!”桓玄的少爷脾气瞬间发作，昨晚就喝了那么点儿汤，好够干什么的？跑趟茅房早就没了。
　　“哦，是你饿了呀!哥哥。”那一身破衣的小人终于爬了起来，“那我去给你做蘑茹汤。”
　　哇噻!又是这个？
　　“我要吃米饭，和炒肉!”
　　“哥哥，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那个？”小丁期用他那乌溜溜的小眼珠看着桓玄，眼里带着笑意。
　　“那这荒山野岭的怎么有你？”
　　“我，我，”丁期结巴起来，他被婶婶给赶出家门的事，他觉得很难为情，如果他说了出来，别人会说他的婶婶是个坏婆娘的。婶婶虽然对他不好，可是，对叔叔和家里的几个弟妹却是很好的，他不想说婶婶的坏话。
　　“我迷路了。”
　　“撒谎!”桓玄真想给他一个脑瓜崩，昨天都说了，他要娶他做老婆，今天，他还不肯和自己说实话!这算哪门子的老婆，是不是该休了他了？
　　“我，我，”小丁期哭了起来，“山那边有一片玉米地，我去给你煮玉米饭好了!”
　　桓玄扶额，现在是在说你的来历好不好？这家伙真以为本少爷是为了口吃的才跟他发脾气？他好歹也是一堂堂汉子，铮铮男儿，就算是饿上他几天，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好不好？说什么玉米饭不玉米饭的!真是要气死人的节奏!
　　“我是在问你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在这儿!”桓玄端着架子，好像法官审视小偷一样盯着那可怜的小家伙。
　　“你问我这么多？我还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呵呵，他这是在反抗吗？
　　桓玄蹙了蹙眉，“你可以叫我灵宝哥哥。”
　　“灵宝？”小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好听的名字!不过，为什么你是哥哥？你几岁了？也许我是哥哥也说不定呢!”他不服气地鼓着没有几两肉的腮帮子。
　　“我六岁，你呢？”
　　“五岁。”小家伙的气焰终于煺了下去，乖乖地叫了一声，“灵宝哥哥。”
　　桓玄这才舒服了一点儿，这还差不多!在这小不点儿面前自己要是再秒变成了弟弟，那得有多衰啊!
　　“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灵宝哥哥。”说着，桓玄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放到小丁期的手里，“喏，给你!见它如见我!只要玉佩在，你的灵宝哥哥就在。”
　　小丁期眼睛里闪闪发亮，从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这么漂亮的礼物呢!而且，对方还是这么可爱的灵宝哥哥!他简直就想哭了耶!

　　小丁期把玉佩贴身放了起来，“灵宝哥哥，你等着，我去摘玉米给你煮饭。”
　　小丁期还没走到洞口，他们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嘈杂，马蹄声，男人的叫骂声，还有噼啪作响的马鞭声。
　　两个孩子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抓你的坏人来了!”小丁期用手捂着嘴小声说。

　　桓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丁期就飞一般地扑了过来，一把扯下他华丽的长衫穿在身上就飞奔了出去，边跑边匆忙地甩下一句话，“灵宝哥哥你千万别出来!”他那清澈的小眼神带着一抹绝决，“我们两个不能一起都完了!”
　　桓玄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他竟然要自己的小弟为自己去出生入死!他还能算是一个好哥哥吗？泪无声地流下，渗入脚下的岩缝里，湿了一片。
　　外面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兵荒马乱的，跟他的心一样。渐渐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好像什么都不曾来过，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的小期期，一别就是十五年了!
　　桓玄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的叔父桓冲，是他找到了桓玄把他救了回来。
　　“叔父，”桓玄艰难地开了口，“那个小男孩儿在哪儿？”
　　桓冲沉默了一下，关于那个舍身救下他侄子的小男孩儿，他也有耳闻，确实让人扼腕，才多大个小人，就有如此的胆识和胸怀，只可惜……苍天没眼啊!
　　“他，听人说跳崖了!”
　　桓玄的世界在一这秒轰然崩坍!
　　在这一刻，他甚至宁愿掉下悬崖的那个人是他桓玄!
　　他那么可爱的小弟弟，会为他煮蘑茹汤的小弟弟，真的没了吗？他不是还笑着说要给自己煮玉米饭呢吗？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这个笨蛋!这个傻瓜!他为什么要穿着自己的衣服往外跑？难道他不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吗？
　　这个二百五!这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二百五!就这么眼皮子浅，没见过好衣服吗？非得抢他的!
　　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他乖乖地待在他桓玄的身边，就一辈子都有穿也穿不完的好衣服吗？
　　泪像河水一样倾泻而下!
　　他永远地失去他的小期期了!在他刚刚结识他的时候!
　　桓玄大病了一场，暗算他的两个哥哥和叔父秘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谁能把他的期期还给他？
　　夜晚的时候只有明月，寂寞的时候唯有清风，这世上再无那傻傻的小东西了!那个一开心，眼睛就会闪亮的小东西了!
　　人人都说桓南郡冷漠又孤傲，再俊也是一张面瘫脸，年纪轻轻的却没朋友。
　　桓玄对此只是冷冷一笑，切，这些凡夫俗子也肖想做他的朋友？他们也配？
　　真是乌鸦不知自己身上黑啊!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有凉风从山谷吹来，桓玄收起迷茫的眼神，抖抖身上的衣服，又看了一眼那一次又一次让他午夜梦回的小山洞，打了一个唿哨，叫来他的闪电，策马而去。
　　明天，他大婚，他得出席啊!
　　星星一颗一颗地在天上闪烁着，一轮孤月照着那马背上青年落寞的身影。
　　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是，终归是谁的痛谁知道!那么明媚鲜妍的月亮上据说不也住着一个伤心的嫦娥呢吗？尽管她是自找的。
　　嫦娥应悔偷灵药嘛，碧海青天夜夜心。

　　想想明天的婚礼，桓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还真是一个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