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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何喜楼 ...
问一长老眼含讥讽。
他听得清楚,却毫不以为意。
连向下看一眼也不屑。
瞧着弱不禁风一女流之辈,装模作样戴了顶斗笠,藏头露尾,也不像是学过武的,不足为戒。
两个年纪加起来怕都没他大的年轻人,能商量出什么破局法子?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若非要保全月崤梵性命,这场打斗他早已胜出。
心中越发厌恶月崤梵。
只会些旁门左道仗势欺人的小混混。
能耐没多少心气却不小,仗着自己是月族少主,有些小聪明,大祭司一时被迷惑宠他几分,朝上就敢同自己呛声,一个小辈半丝礼数也不懂得!
年纪轻轻,哪里晓得什么朝政大事,不知哪儿听来几句不着调的话,就敢说他没有远见,只顾一己之私,当真是不可理喻!
若非羌夫人生他时伤了身子无法再孕,族主也无意纳妾,但凡再有一个子嗣,他也不会让这么个无用的废物轻易当了他辞天月的少主!
冷冷一笑,无不轻视的:“少主,专心点罢!”
下一招就不再是单单只划两道口子那么简单了!
长袖一甩,十数条臂粗的冰柱凭空出现,三名银月刀抽身来挡,问一长老却突然消失在冰柱之后,冰柱化作水雾迷蒙了视线,银月刀一惊,人呢?!
月崤梵眼眸微眯,一丝清光闪过,下意识迅速向左一个侧身——
唰!
一把冰做的长剑乍然出现于身侧,凌厉剑气长及数寸,锋芒凌凌,划破了月崤梵右肩的衣袍,随着月崤梵猛地右侧的动作,顺势将袖子拉出一条长长的裂口。
问一长老一击不中,微有些惊讶,先前可没有不中的时候,月崤梵再如何躲避,都会被他伤到一两处。
未曾多想,只当他一时运气,哼了声,冰剑眨眼凝作更大的长刀,问一长老换了左手提刀,当空一旋,凝气于脚底,眨眼间又来到月崤梵眼前!
一击又废!
问一长老隐约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正要细看,一臂之外的月崤梵突然后撤了十数米,几乎挨到了屏障边缘,足尖点在房檐边边,只有片瓦的实地。
拉仇恨地笑起来:“问一长老乏了?还是说年纪大了免不得老眼昏花?”
半是怜悯地扫过他全身。
嘴角带着嘲讽。
“真可怜啊,老、家、伙——”
问一长老顿时大怒,“竖子无礼!”
他要宰了这个浑小子!
顾不得什么礼法克制,那些早前说好的顾虑这一刻全叫他喂了狗吃。
问一长老暴跳如雷,只想一拳将月崤梵打出个洞,叫他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全身气力运于掌心,手背青筋瞬息条条暴起,挥袖震开匆匆赶来挡在面前的银月刀,眨眼间便将防线完全撕破,直直冲向了后边无遮无拦的月崤梵。
问一长老眸色狰狞。
这一拳,蕴含着的内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甚至连空气都因此扭曲!
这一拳,没有任何规避,所有人都看得出,正是对着月崤梵心口的位置!
这一拳,是必死招!
“少主——”银月刀倒地惊吼。
所有人都被场上的生死一刻紧紧抓住了心神,再分不出任何注意给其他,于是也就自然而然地忘了,月崤梵和血蒂莎不久之前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月公和。
——啊,晓得了。
他们在说什么?月崤梵又明白了什么?没人晓得,只有二人心知肚明。
生死场之下,廊中狂风大作,慈心堂楼房半毁,废木横梁砸得到处都是。屋里的人蒙头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一棵大树摇摇晃晃,根茎已经被风吹得大半脱了土地,仅存几根粗壮的垂死挣扎,不信邪地粘连在地表。
围帘被呼呼大风强硬地吹向两旁,露出一张透着病态的美人脸,血蒂莎眸中血红愈重,不祥的颜色,泄露出的威压令人心惊。
留守的银月刀惊骇扭头,“姑——”
“看好那锅汤!”血蒂莎冷声。
红光未散,她整个人已经诡异地消失在原地,连残影都来不及生出,仿佛从未有个人站在银月刀眼前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越了西墙,轻轻来到院门之外。
微凉的指尖碰上无形屏障,点出一星血光,血蒂莎眼中已全是血红。
唇瓣越发白了,指尖流水般划过,一丝血线随之流出,就像是被她从绣篮里抽出,飞速移动于屏障之上,一息功夫不到,就组成了个奇怪的图案。
诡异地震颤,似是要活了。
血蒂莎贝齿轻启:“破。”
问一长老脑中一疼,感应到什么,眼底炸出几分清醒,不好!屏障要碎了!正要收手回头,不料月崤梵突然闪身向前,不退反进,紧紧捉住了他欲要收回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拉!
“不——”问一长老惊恐地瞪大了眼。
杀招必引宝器发作,以东月帝和大祭司的性子,给的保命圣器定然杀伤力极大,倾注二人功力,势要夺了欲杀月崤梵之人的性命!
这一掌下去,月崤梵废了,他也就废了!
距离无限逼近,问一长老满脸恐惧,寒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君子当以公之和为重’,问一长老想来理解不了这句圣人之言罢。”
月崤梵冷冷地看着他,再无一丝情绪,只有寒潭般刺骨的凉。
平静的,甚至没有一丝杀气,却比之前任何一次冷笑都来的让他胆寒。
仿佛一只趴着睡觉的猫咪睁开了眼,你以为他软弱可欺,弓身站起来,那脊背却瞬间抽长数十倍,变为一只强壮而凶猛的老虎,露出他带血的獠牙。
问一长老脊背发凉。
月崤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辞天月真的有人真正了解过他吗?
来不及深思,下一刻,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掌心重重拍到月崤梵胸前,月崤梵身形微颤,脸色瞬间雪白到透明,问一长老瞳孔一缩,满脸都写着“完了”。
来不及了!这小子竟然是要以命相博,特意引他上钩!
问一长老悔啊!
怎么就没发现月崤梵竟然是这么个不要命的疯子!
一朝冲动,竟然要如此不明不白地丧命在这异国他乡吗!
然而预想中被反震回去命悬一线的场景并未发生,出乎意料的,掌心的内力未曾立马穿透月崤梵的胸口,反像是打入了深渊,被什么无底洞吸走了一般,问一长老猛地一震,面露惊喜,宝器莫非是纯防御向的?!
若是如此,他还有救!
月崤梵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发白的唇角微勾,细细颤抖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有几分古怪。
问一长老心下莫名升起巨大的不安,像整个人踏进了状似平静却危险重重的沼泽。——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身体里的内力在迅速流失,通过掌心与胸口连接出,源源不断的,长江东流一般尽数输送到了月崤梵的体内!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保命圣器,这是月族的往生决第七层吸魂!
“你——”
问一长老骇然,怎么可能?
他不是陷入瓶颈多年吗?四年前他重伤后卡在了第五层末期,迟迟冲不上第六层,什么时候竟然修炼到了往生决第七层!?
难道这些年都在伪装不成?!
几个眨眼的功夫,月崤梵已经将他毕生功力吸去十之二三,问一长老全身都在发颤,骨头细密的疼,经脉像是被锋利的钩子勾着往外扯,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为负荷过大而断掉!
问一长老不甘地咬牙:“……你!”
藏拙在先,这不公平!
再多的悔恨也弥补不了问一长老如今陷入劣势的事实,正在他以为自己多半会被月崤梵吸成人干而气绝人亡之时,月崤梵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对他嘲讽一笑,突然停下了体内内息的流转!
空余的左手骤然翻掌拍来,熟悉的内力刹那间汹涌而入,将肚腹震得生疼。
竟然是将他被夺去的功力又尽数打回了他身上!
好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问一长老一口鲜血吐出,血水尽数喷溅到月崤梵胸前,将白色的上衣成片染成脏污的红。
占了上风的月崤梵却神色一变,倏然散去眉间的杀气,闪电般换了副脸孔,透露出几分脆弱。
死死捉着问一长老手腕叫他分毫不得动的右手,也像是脱力一般,突然软软地掉落。
问一长老却并无欣喜,反而汗毛颤栗,骤然感受到巨大的危机!
同一时刻,西墙之下,细密而狰狞的裂口,终于从血蒂莎画的那一诡异图案处,蔓延到了整个屏障,随着那声“破”的尾音消失在空中,数万道狰狞的裂口处红光一盛,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于无声之中骤然碎裂!
露出外面真实而广阔的天地。
血蒂莎缓缓放下了手,嘴角一道血迹蜿蜒而下,滴落在发颤的手腕。
院中那棵岌岌可危的大树,也终于受不住狂风的摧残,最后一根绷得笔直的树根“啪”的声轰然断开。
大树脱了坑,随着狂风,在血蒂莎的内息有意引导之下,整棵“轰——”的一声撞到了后边废弃的宅院主楼房顶,将破瓦房梁撞了个粉碎。
没了屏障的阻拦和迷惑,巨大的声响迅速引来了周边人的注意。
从问一长老盛怒之下的惊天一掌,到废宅倾塌,变化转折虽多,却不过几个功夫的时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于是好奇跑出来的众人就看到:
不知为何毁了大半的慈心堂上空,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人神色凶戾,一身狂暴的杀气,手掌全开直向前方。而在他掌心一指之处,白袍俊颜的男子右手捂着胸口,衣衫上斑斑血迹,似是受了重伤,脸色惨白如纸,眼眸半阖,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像是快要受不住了一般,无力地向后倒去。
“少主!”
银月刀目眦欲裂,顾不得自己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硬拼着一口气冲上天,一把接住月崤梵坠落的身体。
那留守的也再呆不住,红着眼冲上去,拔剑就往问一长老身上砍!
悲鸣响彻于天地,惊得此间狗吠如雷。
众人这才慌张回神,“杀人啦——”
“快!快报官!”普通人惊叫着逃跑。
恐慌迅速蔓延,人人脸上弥漫着惊恐。有个光着膀子的猛汉抡了锤,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别慌!有血性的带上家伙,跟我一道捉了那老贼!”
“对!可不能让那杀人犯跑了!”
“当街行凶,岂有此理!”
“上!谁怕谁啊!俺胥穆龙拳手在此,打死那老不死的!”
“……”
血蒂莎趁乱躲进人群,拭去嘴边血痕,于围帘之后冷眼看着人群暴动。
示丰多江湖人士,近日更是因何喜楼三日宴之故,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在此,有漠不关心的,自然就有全身是胆见义勇为的,这些个自诩英雄的,见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当街伤人,哪里能忍!
个个满眼怒火,像自己被人刨了祖坟一般,拔刀的拔刀,举枪的举枪,不肖人多说,自觉冲上去帮忙。
问一长老一口血梗在心口,躲过留守的银月刀愤怒一剑,当心一踹将其踹出老远。
不要脸的王八蛋!骗他上前给了他重重一击还不够,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假装受害者躺那儿装死!
好啊!好个月崤梵!问一长老双目充血,往日竟是他小看了他!
气得他脑袋一嗡,只想提起月崤梵一巴掌将他扇个眼冒金星出气!
然而那些绿林好汉已经抄着家伙追了上来,喊打喊杀,他虽不放在眼里,但他不能露了身份,若非如此之前也无需耗费心力设置屏障阻拦声音传出,以扭曲外界看到的画面。
谁料竟有人能破了他的屏障,目光闪电般在人群中搜寻,那人是谁?
廊下那个不敢露脸的女人?
还是月崤梵藏着的某个帮手?
屈家秘术虽不及月族内息神秘,可也是古法秘技,鲜有人知,那人怎会知破解之法?
一个大汉率先赶至,一锤子抡过来,泼来一脸的泥沙和脏土。
问一长老骂了声脏话,呸掉口中泥尘,不再大海捞针。忍着胸腹的剧痛,运功震开来袭众人,阴狠地瞪了眼月崤梵,身形一施,很快逃出数十米之外。
逃之前不忘运功毁尸灭迹,暗卫虽死,身上穿戴犹有屈家标志,万不能泄露了让旁人知晓。
匆忙之下也没注意细数合不合数,忘了慈心堂中还有一个他叫去埋伏在内,伺机暗杀瑝珂和瑂珃,好叫月崤梵心神大乱的。
几个银月刀也满心悲痛,怒火充斥在胸口,忍不住也要拔剑去追杀,月崤梵及时睁开眼,冲他们使了个眼色,银月刀愣住,惊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月崤梵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眨了眨。
太迟钝了,要是瑝珂瑂珃,一定马上就能反应过来和他打配合!
说曹操曹操到,瑝珂本是留在屋中照看瑂珃,被月崤梵叮嘱了不要出来,可锁在屋子里晓不得外头具体情况,听银月刀叫的天地失色,外面人声嘈杂,纷纷喊着“杀人杀人”,吓了个半死,以为自家少主不慎失手,真被人给杀了。
一时泪如雨下,顾不得听令,撒腿跑出来,想见自家少主最后一面。
刚跑到面前,就见银月刀们傻傻愣着,自家那个据说是“死”得透透的的少主眼睛抽风一样眨。
瑝珂:“……”
月崤梵眼睛一亮,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放心地闭上双眼假装昏迷。
脸色瞬间再白几分,清俊的眉眼柔弱地蹙起,滴滴冷汗珍珠般流下,划过白皙的脸庞,水晶般剔透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血蒂莎蹙了下眉。
“……”瑝珂扑腾一声跪下,哇的一声嚎哭出来,仰着脖子,喊天喊地,叫的那叫一个惨烈,“少主啊!你怎么了啊!你醒醒看看瑝珂啊,咱辞天月可不能没有你啊——”
尤其注意加重了“辞天月”三字。
月崤梵暗暗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果然有人接收到了瑝珂话中的信息:“什么!那竟然是辞天月的少主?!”
某官家之子倒抽一口冷气,“天呐,有没有大夫,快来个大夫,快救人!一定要救人,辞天月的少主可不能死在咱们这儿!”
也有专心破案的:“那男人谁啊,什么仇怎么来杀月少主?”
隐藏在人群中的血蒂莎揉按着刺痛的手腕,闻言挑了下眉。
藏于围帘之下的眼眸微微一闪,状似无意接道:“谁晓得呢,莫名其妙的,又是一身黑衣……”
有人一惊:“这!这莫非又是那黑衣人团伙!”
“双桐巷那伙黑衣人吗?——又是他们?忒猖狂了些!”
“几起了都!淮亲王府的大火也是他们干的吧,杀人放火他们真是做绝了!”
“我大舅卖茶的,昨儿听说金鸭路就有黑衣人劫官道,死了一地的人啊!不晓得是不是也是他们……”
“我也听说了,早晨我去上香,听远山寺的僧人说,远山寺也捉出了几个黑衣人,绑架了哪个达官贵人府上的女眷,不知是丫环还是小姐……”
“嗬——何止呐,我听说宫里头圣上都遇刺了!”
“啊那还得了,忒猖狂了!他们不会是康白余孽吧?”
“太吓人了,明天咱们就去大理寺敲钟请愿,得求管青天赶紧将人捉了才是,不然咱们睡不成一天好觉……”
“说的是呢,也算我一个……”
正好就在附近于是听闻动静而悄悄赶来藏在拐角偷看的夏蝉:???
穿黑衣就是他同伙?
他奶奶的哪个臭不要脸的在碰瓷!
突然顺畅,常年卡文人士有点感动
——小剧场——
月崤梵:无助、弱小。
问一长老:年轻人不讲武德!
夏蝉:楼上的先把你的黑衣服脱了!
血蒂莎:默默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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