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31、居酒屋

　　躺倒在度假村一米八的柔软大床上，彭卉乔右手手背压着自己的眼睛，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缺一条狗，你做吗。

　　她用讥挑的语气说出这句含有侮辱意义的话语，对面上一秒还笑着的男孩脸上的表情如冰块碎裂般崩裂出震惊和意外的神色。
　　他的目光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扫视，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查找出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凝着他的眼睛，眼神中满是不屑和淡漠。
　　没有浓重的眼妆，也没有凌厉上挑的眼线，她那双眼尾轻微上挑的狐狸眼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冰冷。

　　有时候，带有贬义的字句，换一种语气就会变成另一层意思。
　　笨蛋，傻瓜，有多少情侣把这些称呼当成情，趣。

　　但此时，男孩确定，她不是在玩笑，而是真的在询问他。
　　你想不想成为我的狗。

　　他的嘴角抽动两下，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在保持一个友善的笑意。

　　彭卉乔轻笑了一声，手捏着高脚杯，目光落在酒杯上没看他：“弟弟，别随便招惹女人。”

　　男孩还是年轻，无声地从她身旁的座位离开，她的世界又重新恢复清净。

　　她叹了口气，突然又觉得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将那杯边车喝完之后，便回了房间。

　　她错了，即使来到另一座城市，她还是逃不过他的影子。
　　看到年轻的男孩会想起他，看到和他有关的东西也会想起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就像是一束光照进她的生活，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他无处不在。

　　回到郦江之后，因为工作的交接问题，彭卉乔又回了一趟公司。
　　中午，还和往常一样，彭卉乔点了外卖和江稚柔在公司的休闲角吃饭。

　　都不需要刻意地节食，她本身就没什么食欲，只点了一份沙拉。
　　坐在江稚柔对面拆开沙拉外卖盒的一瞬间，她的余光就注意到了好友微微惊诧的目光。她没有告诉她，她和书店少年已经分手，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单独去了趟秋江。

　　“和弟弟掰了。”她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淡淡开口。

　　江稚柔什么话都没说，这就是她喜欢和她做朋友的原因，她从来不会追根究底地问问题。她是一个温柔的，善良的朋友，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周五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她抬头和江稚柔对视。

　　江稚柔微微一愣，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反常，点点头说了声好。

　　周五晚上，她带着江稚柔去了先前她带着戴斯沐去过的那家居酒屋，这家居酒屋的味道很好，她以前就常来。她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前男友就不去一家店的习惯，她不在意这些。
　　也是现在她才发现，她不是不在意，是还没有一个前男友对她的影响比戴斯沐更深刻。

　　明明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她不理解。

　　彭卉乔点了一份清酒，又替江稚柔点了份度数不那么高的梅酒。
　　她需要有人陪她喝点，想来想去，也就是江稚柔最为合适。

　　酒比点的其他菜品更先上桌，彭卉乔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并直接一杯全都灌进喉咙里。

　　江稚柔被她过分“豪迈”的喝酒动作吓到，拦住她再倒酒的动作，接过装清酒的瓶子。

　　“喝慢点，这酒的度数可不低，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

　　她就是想要喝醉，想要在无须担忧后果的情况下尽情喝醉。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戴斯沐又不受控制地从脑子里跳出来。
　　他在的时候，她喝得怎么醉都没关系，他会带她回家，会帮她卸妆，用温水轻柔地给她擦脸，给她泡蜂蜜水。
　　他很少会在床上以外的地方说爱她，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他爱她。

　　越想越难过，嘴边的笑也变成了苦笑，酸涩的眼泪夺眶而出。

　　“稚柔，我是不是不值得拥有一段真挚的感情。”

　　这个问题，是在问江稚柔，也是在问她自己。
　　在过去数段感情中，她一直都是被追求的那个。她从未担心自己会缺少追求者，无论是在对方提分手，还是她主动提分开的情况下，她都可以坦然地洒脱地脱身。

　　这次，她以为会和从前一样，难过几天就过去了。

　　江稚柔在轻声安慰她，她的每一句话都很真情实意，可就是没办法抚平她心头的难过。
　　一杯又一杯的酒灌下肚子，在江稚柔的劝慰下，她吃了几口东西，胃里几乎空荡荡的，酒精很快就上头了。

　　完全喝醉前，江稚柔问她，她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放他走。”

　　她当然可以选择自私地留住这段关系，保持着异国恋。然后，等着他对自己的爱意燃烧殆尽，再彼此漠然地说分开。是她自私地想给这段关系留下美好的回忆，成为记忆中晚霞最绚丽的一个夏天。

　　她不希望最后在戴斯沐的记忆里，他们都变成灰色。
　　得不到的永远在躁动，白月光才美好，她或许成为不了戴斯沐的白月光，但她永远都是他的初恋。她知道，初恋对男人的意义。

　　“乔乔，如果你真的爱他，别瞒着他你要出国的事情。”

　　她该说吗，她不知道。
　　那么他就会知道她一开始就做好的分手的准备，她一开始就不打算真的和他认真在一起。

　　喝醉后，彭卉乔好像真的见到戴斯沐了。

　　“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嘴上在埋怨，但身体却忍不住地靠向他，抱住他。

　　“不是让你别来梦里找我吗。”她气呼呼地握拳锤了锤他的胸口，但手上没什么力气，轻飘飘地跟打在棉花上似的。

　　戴斯沐沉寂了几天都没有联系彭卉乔。
　　距离在校门口偶遇后一周，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以他对彭卉乔的了解，一周的时间足够她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可是，彭卉乔并没有接他的电话，也没有拉黑他，这完全不在他的设想之中。

　　他曾经有一次没忍住问过她，如果他们分手了会怎么样。

　　她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说：“如果分手了，我会拉黑你，彻底地把你当做陌生人。”

　　“你把你的男友们也都拉黑了吗。”那天的彭卉乔格外好说话，他问了一些曾经不敢问的问题。

　　她嗯了一声。

　　那时候，他想，他绝对不要成为那些前男友中的其中一个。
　　结果，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尝试着再打了两通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也没有被挂断。
　　这是什么情况，他疑惑了。

　　电话被接起的瞬间，他一时没忍住激动的情绪：“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他后悔了，他忍耐一周全都前功尽弃了。

　　“你好，我是彭卉乔的朋友。”接电话的人，不是她。

　　戴斯沐莫名松了口气。

　　“你好，你在她旁边吗。”

　　从她朋友口中得知她喝醉了，还是在他们曾经去过的居酒屋，他立刻就换了衣服出门。
　　他忍不住要见她。

　　一进店里，他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的彭卉乔，径直朝她走去。

　　“你就是……戴斯沐吧。”彭卉乔口中念念有词的名字，大概是这个发音。

　　他这才将目光从彭卉乔身上移开，看向和他说话的人。

　　“我见过你。”他想起来了，当初在书店，就是彭卉乔和她一起。

　　江稚柔没有回应他的话，只问：“你要带走她吗。”

　　她犹豫了很久，如此做可能会惹彭卉乔不快。可他们的分手看起来并非彭卉乔所愿，她觉得，他们或许该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她可能并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出门来见她纯属冲动，他带她回家后，酒醒之后，她会怎么面对自己。
　　觉得难堪，然后推他更远吗。

　　他低头去看喝醉了闭着眼睛的彭卉乔，才几天不见，她好像瘦了。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帮我把她扶上车，我带她回我家。”

　　戴斯沐点头，伸手去扶醉趴在桌上的彭卉乔，她睁开眼睛看到他，话语含糊不清地说。

　　“你怎么又来找我了。”

　　他以为她是嫌恶他，扶她的动作停顿住，不敢继续动弹，生怕她挣扎后摔倒。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张开怀抱抱住了自己。

　　“不是让你别来梦里找我吗。”他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

　　原来她以为是在做梦吗。
　　听起来，她不止一次地梦见过他。

　　他抿着嘴唇压抑内心的雀跃，小心翼翼地轻手扶住她的腰，把拦腰公主抱起。

　　“戴斯沐。”怀中的女人喃喃着他的名字。

　　她的朋友还在场，戴斯沐没吭声，一直强忍着要直接带走她的冲动。

　　“斯沐。”她的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他的心都要酥软化掉了。

　　她找到更舒服的位置靠着，一只手抓着他身上的衬衫不放。

　　送她到她朋友家，把她放在床上，彭卉乔抓着他前襟的手突然用力，闭着眼也准确无误地亲到他的嘴唇。

　　他吓得立刻松开手，还好她脑袋底下就是枕头，她也几乎躺平，没磕到头。
　　戴斯沐还是立刻弯腰低头确认她没有任何的疼痛，才松弛下肩膀，纾解开皱紧的眉头。

　　眼神恋恋不舍地在她透出红晕的脸上流连，他起身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彭卉乔的朋友。

　　“那个……”一想到她可能看见了刚刚那幕，他的神情就有些不自然。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她很冷静地问。

　　“等她醒了，请让她联系我。”
　　“好。”

　　戴斯沐还站在原地，江稚柔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他，似乎在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等等帮她卸个妆，最好再给她泡杯蜂蜜水放在床头，她半夜渴了能喝。”

　　他说完又对着她颔首：“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是我朋友，不麻烦。”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对彭卉乔来说是特殊的了。

　　“那我先走了。”

　　离开前，戴斯沐回头又瞧了眼床上的彭卉乔。

　　真希望她醒来还能记得今晚发生了些什么。
　　真是口是心非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