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和我》风外尘

45、熟悉的地狱

　　如果没有叶波心淡淡的承诺，今天对于Demon来说，或许不会如此特别。
　　当第一缕晨曦的光芒刺破云层照亮天际时，他已经在农贸市场逗留许久了。从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为一个女人煞费苦心到这般地步。这一顿晚餐又有什么意义呢？为她庆祝？祝福？还是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划上句号？
　　一个体面的句号，如此而已。
　　但即便这么想，随着白天渐渐散去，夜幕的网落下，他发现自己竟怀着荒唐而热切的心期盼着。
　　他走向露台，立在朦胧的月色中，远望，聆听。
　　没有一个人影。
　　寂静在四周落脚。只剩晚风穿梭在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回到客厅里，时钟又缓慢地走了一个钟头。万籁俱寂中，仿佛从屋外传来轻踩砾石的脚步声。他的心跟着怦怦地跳了起来。一秒钟之间血液凝固，呼吸停顿，他盯着房门。是她来了吗？可是等了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一种思念的嘲弄而已。
　　哗啦——落地灯摔在了地上。
　　他跌坐进沙发里。在短暂的回音过后，噪声消弥在暗夜之中。屋里又恢复了一派死寂。
　　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一小时又接着一个小时。
　　多么熟悉的地狱。
　　她不会来了。意识到这一点，Demon的喉咙像打了一个结。
　　他快步走向酒架，抓起一瓶威士忌就灌了下去。烈酒像一团火似的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屋里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终于，他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
　　当Tony带着一瓶上好的红酒不请自来时，发现Demon早已经泡在酒精里，喝得烂醉如泥。但是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望见他时，竟费力地支起身子，抓住了他的手。
　　“叶波心。” 他梦呓般地说着。
　　“Demon，你醒醒。”
　　一听见Tony的声音，他的眼光顿时变得澄清了。
　　“你带酒来啦。” 他慢慢清醒过来，笑了笑说：“正合我意。”
　　Tony没有搭腔。他的目光急速地一扫，把餐桌上的一切全看在了眼里。他气恼地皱眉，咧了咧嘴说道：
　　“天，那个狠心的女人，是要把你虐待得发疯吗？”
　　一阵长长的缄默。
　　突然，Demon伸手拿起一只半空的酒瓶，又一口猛灌了下去。
　　Tony气急败坏地夺了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酒精在体内挥发，片刻就产生效力。Demon的眼皮开始缓缓地，缓缓地合上。
　　“呀，先别睡啊，好歹等我把你拖上床再睡！” Tony大声嚷着，一面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扶起来。现在他可重得像水泥块。半个钟头后，他总算把Demon拖进屋内，扶上了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拭去额角的汗珠。这种感觉就好像刚刚完成了一场马拉松赛。
　　他走进浴室。用温热的水把毛巾沾湿，替他擦脸。Demon一只手按在胃部，眉头蹙着，唇色泛白。Tony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倒来一杯温水，放在他的床头柜上。这时，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酒已经醒了。Tony没有多言，沉默地等了一会儿。最后走了出去。

　　恰好此时，叶波心踏出酒吧的后门。她的脸上纯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总有点心绪不宁。好像内心的和谐被悄悄打破了。她心里清楚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Demon搞砸那场婚礼后，有些事情开始变得微妙和隐秘。
　　她感到害怕和混乱，因为她搞不清自己对裴陌寒的感觉。几天来，这个问题笼罩着她，在夜里仍盘桓不去。但是，她思忖着，感情的事如果要试图去证明和确定，是不是就代表不是真的？
　　叶波心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让时间去解释一切吧。
　　她一定显得格外淡漠。这是她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叶波心心想，就连Michael——往常总是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最近却对她避而远之了。她感到奇怪是，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种特别的内疚，这是她读不懂的语言。她被种种心事所困扰，因而也没有和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们就这样彼此疏远了。
　　叶波心叹了口气，抬起眼凝望天空。
　　今晚，月亮的轮廓没有那么清晰，看不到美丽的弯曲的弧度，而是像周围散发着光晕一样。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含含糊糊，琢磨不清。
　　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指尖触到呢绒首饰盒细腻的质地。如果戴在胸前，她很难无动于衷那枚戒指的存在。叶波心只好把它小心地收藏在首饰盒里。
　　就在这时，她发出一声惊呼。猛然意识到今天是礼拜五。而她居然把那个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终于她还是来了。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是那么有生气，那么匆忙。Demon就像已经入睡了一般，合上眼睛。
　　叶波心在踏入门口的那刻停顿住。她缓了口气，小心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轻手轻脚来到他的床前。Demon闭着眼，双手安详地交叉在一起。他的面庞很平静，但透着一股哀伤，是让人心疼的脸。
　　有一瞬间，她好想抚摸上他那张憔悴的面容，融化他眉宇间说不出来的沉痛。她无法解释这股冲动。一种本能的同情与爱怜？
　　那时她还不知道，爱情的最初的萌动，就是从心疼开始。
　　门轻轻带上后，Demon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睛。
　　前面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告诉自己他仍是幸运的，遇上她，爱上她，虽然无法得到她同样的回应，可仍然是幸运的。他还有属于他们彼此的夜晚，星光下的谈话，他的橘红色猫咪……这种自我安慰有时管用，有时也会失灵，就好比现在，他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可是没用，一滴叛徒的眼泪还是滚落了下来。
　　Demon忍着悲伤，直到叶波心走了后才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