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和我》风外尘

22、误会

　　宴会在裴氏集团酒店的多功能厅里举办。规模不大，却处处透着精致。
　　一步入会场，混合着香醇美酒与鲜榨果汁的芬芳气味迎面扑来。各种诱人的美味小食、奢华的古典皮椅、现场的爵士乐演奏——任何嘉宾都能立刻沉醉在其中，但是叶波心除外。她望着巨大的LED电子屏，微微一怔。上面显示着“欢迎叶波心”这几个大字。哦，老天，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派对呢。
　　叶波心的视线不自觉搜索着裴陌寒的身影，很快就发现了。
　　她的师父身着灰色西装，内里是干净、熨贴的白色衬衫以及黑色领带，看上去优雅而深沉。在他身旁，刁诗涵正得意地挽着他的胳膊。叶波心心里一抽，移开了目光。
　　漫不经心地环视人群一周，她叹息着想，如果有一个熟人在该有多好啊。就在这时，叶波心注意到，远处，好几双手臂不断地朝她挥舞着，他们越过众人，向她迎了上来。
　　她宽慰地笑了。原来是John、苏瑞、Monica和Tommy, 她的怪咖同事们刚好都在。
　　一见到她，纷纷欢天喜地叫嚷起来：
　　“叶波心，从今往后，我要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的面子那么大！”
　　“哎呦，快告诉我们，你和总经理是不是认识？”
　　“叶波心，你快成裴氏集团名人啰，我们作为你的同事，是不是意味着以后都不会是透明人啦？”
　　”对对，像这次就是沾了叶波心的光！”
　　“……”
　　耳畔唧唧喳喳的喧闹声不断，她的心里流淌过丝丝温暖，禁不住猜测：这会是他师父特意安排的吗？因为怕她孤身一人会太过寂寞？
　　真是要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师父的贴心，让她预备今晚表白的决心更坚定了。
　　“发什么呆呢？”
　　叶波心缓过神来，Tony和Demon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的面前。
　　Tony一脸和善的笑容，而Demon的脸上，纯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冷峻表情。他同样着一袭灰色西装，只是不像师父那样，稳重地系上一粒扣子，而是完全解开，黑色衬衫领口敞开至胸口。那极其熨帖的枪驳领，加上那犀利的眼神，透出一种硬朗的风格，让人愈加不敢逼视。可是，叶波心依然如故，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叶波心，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哦。”Tony面露不舍。
　　Demon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于是俏皮地改口：
　　“我……经常回来看我喽。”说罢，又对Demon建议道：
　　“你也说两句嘛，Demon。以后叶波心回到裴氏，就不大能看到她了。”
　　那双琥珀般的眼眸十分锐利，在叶波心身上停留几秒后，Demon随意地说：
　　“就一句……别再把你的爪子往麻烦里伸。”

　　这时候，舒缓的音乐退去，活泼的鼓舞敲响。主持人宣布欢迎派对正式开始，又代表在座所有嘉宾为即将步入裴氏集团的叶波心，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叶波心随即被指引上台，她表现得从容而平和，向嘉宾们致以真挚的谢意。
　　接着，精彩的表演节目依次登场，现场的气氛被富有经验的驻唱歌手们点燃。叶波心此时怀着满腹心事，因此根本无暇欣赏。
　　一分一秒过去，她一直偷偷留意着师父，暗自失落——裴陌寒特意为她筹办了这场欢迎会，却一个字也没有对她说！
　　在喧嚣浮华的氛围里，无人知晓的心事，像是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叶波心心焦地等待着，寻找告白的机会。
　　她不知道的是，她极力隐藏的情绪全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机会，终于出现了。裴陌寒绅士地对刁诗涵低语几句，便从宴会后门走了出去。
　　叶波心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像是啁啾的小鸟，它在呢喃：不必急切，却也不必迟疑。但慢一点，再慢一点！于是，踏着镇定的步伐，叶波心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会场。
　　裴陌寒已不见踪影。
　　酒店的走廊，壁光灯幽幽暗暗，笼罩在一层金色的辉光里。
　　她四处张望，在前方转角，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背影——长身玉立，步履优雅。
　　叶波心接着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这种事即使在梦里，她也从未敢尝试，现在，她却做了。
　　拔足奔上前，在迷离的光线中，她伸出手……从背后一下拥住了那个人！两只胳膊紧紧地交叉在他腰间。她感受到被抱住的身躯蓦然一紧，想要挣脱，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双臂垂落下来。
　　“师父，两分钟，我只要两分钟时间，请您听完把话说完。我长得不算艳丽，也不富有。但是我有一颗真诚爱你的心。
　　我兴趣喜好很多，你跟我在一起不会闷；我有自己追求的目标，所以我不会一直缠着你；我厨艺还不错，你跟我在一起，会有口福的……这样的我，你会不会有一丁点动心呢？”
　　没有得到回音后，叶波心急急地说道：
　　“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是太鲁莽了……你完全不记得我了，也已经有了别人……你现在，现在肯定把我当成疯子了吧。其实，我不是要奢望些什么，只是想告诉你，”
　　这么多年了啊，这个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说出口了。
　　“一定，一定要告诉你。”
　　因为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沉默在黝黯中飞掠而过。
　　叶波心屏息等待，然后她听见了，耳畔，一个低沉轻笑的声音。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脊柱传来一阵颤栗。她吃惊地连忙松开了手。
　　Demon徐徐地转过身。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唇畔浮上一抹顽劣的笑意。
　　这实在太尴尬了。叶波心此时真是窘迫至极，满脸涨得通红。
　　她一句话也没说，狼狈地转身，逃离了现场。

　　奔回到宴会中，心绪还停留在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天啊！竟然错表白给了Demon！尽管她万分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这却是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事实。日后，Demon又多了一个可以嘲讽她的玩笑。
　　正在思忖之时，叶波心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喧闹的气氛突然消失不见，舞台上的表演者也不知什么时候撤了下来，四周一派死样的沉寂。分散在宴会各个角落的嘉宾们，此时都涌到了舞台边缘，盯着大屏幕，交头接耳。
　　其中有些人注意到了叶波心，掉转身打量着她，带着一副古怪鄙夷的神色。
　　叶波心纳闷地看向屏幕，蓦然明朗了一切。
　　她的目光紧锁在屏幕上放映的照片和一篇文稿上。文章的标题赫然写着《等待不忧伤》，不用说，正是出自她的日记。
　　叶波心顿时感到怒火中烧，面颊灼热。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好像光是这样恣意而残忍地暴露别人的隐私还不够似的，那个可恶的人还在她的日记上做了一道道红色划线标记。它们像是咧开的鲜红的嘴，讥笑着她。羞耻感将她紧紧包裹住。
　　拳头不自觉攥紧，指甲陷进皮肉里。
　　她的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愤怒过。Demon! 一定是他！这个混蛋，无耻，卑鄙的人！他怎么能这样？如此丝毫不顾别人的感受，只凭自己的高兴！
　　之前因为他陪着自己找日记，又搭救了她，叶波心满以为在那个冷漠的外表下，还有一丝丝善心和慈悲，事实证明她错得荒唐。原有的感激在顷刻间一笔勾销、荡然无存。
　　当Demon走进来时，正好看到了叶波心的异样。面色苍白、身体颤抖，清澈的眼眸里充满着恼怒、哀伤、羞愤和失望。他的心突然抽缩起来。
　　不稍片刻，他就明白了，并且不由得吃了一惊。
　　叶波心由于太气愤了，没有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诧异。
　　她冲到Demon的面前，举起了手。
　　伴着“啪”的一声脆响，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Demon的脸上，撕裂空气的声音，听起来刺骨而冰寒。
　　“你真是太差劲了！”叶波心声调不稳地低喊。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稍微了解Demon的人都知道，他的脸绝对是死穴。任何人连碰都不能碰，更不消说……这显然已经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那绷紧的肌肉，紧锁的眉额，和一双幽暗地快喷出火来的眼睛——表明他正强压抑着忿怒，而这就像火山爆发前的沉寂，同样可怕和骇人。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Demon的爆发。
　　叶波心这下死定了，他们心里这么想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们事后会这么说。
　　然而，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Demon没有对叶波心还手，而是将怒火压制了下来：
　　“你该走了。” 锋利的眸光直刺进叶波心的眼睛。
　　这是最后通牒——是本判了死刑却被无罪释放一般巨大的恩赐和宽容。叶波心应该识趣地马上走掉，可是相反，她仍毫无危机之感，继续责问Demon：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把别人的真心当玩笑一样耍弄，对你来说很有趣，是吗？”
　　Demon紧抿着薄唇，沉默了片刻后，问：
　　“你认为是我干的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会是Demon做的，我太了解他的为人了，” Tony简直为叶波心捏了一把冷汗，赶紧上来规劝。
　　“是Demon做的他一定不会否认，但不是他做的，打死也不会承认。”
　　叶波心挺了挺身：“如果践踏我的自尊是你的目的，恭喜你，你达到了。”
　　Demon下颏一紧，凝视着她，暗若幽火的眸子充满着不可置信。
　　“手机给我！”他对身边的人厉声命令。声音近乎咆哮，似乎对叶波心不信任他感到大为光火。
　　他接过手机，发了条短信后，叶波心的手机就响了。
　　“只是告诉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Demon唇角一冷。眸内浮上一层讥色，“不过没事，你可以怪我，反正什么事都会怪罪到我头上。”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毫无用处了，Demon不知道这篇日记的曝光，就像撕下她身上的一件衣服吗？
　　叶波心最后深深看了Demon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那眼里有着无尽的委屈和伤痛，这再一次搅乱了他的心。

　　跑下楼梯，穿过大堂，在接近酒店旋转门的一刻，叶波心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体力不支地晕倒了下来。
　　迎接她的却不是冰凉的地板。一个人影忽地出现，叶波心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厚实的掌心温热地搭在她的背部，将她温柔地抱起。
　　她如此疲乏，重重的眼皮压着她无法睁开眼睛。叶波心只觉得自己被抱着穿梭在安静的走廊里。从电梯里出来，步入长廊，走进过厅，最后，她被轻轻地安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她像个孩子一样蜷伏在上面，紧贴着干净清爽的床单。
　　舒适的倦意终于席卷了她，叶波心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