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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因风欲寄语,地远声不彻 ...

  •   晚暮的鼓声远远传来,夜色逐渐更替日光统笼了大地。门外的侍卫交接了一波,负责筵膳的宫人静立着,等待通禀后才能递上晚宴的牌名。
      王耀放下手里批了一半的奏折,听着手持木牌的宫人艰涩的嗓音念着菜名,终于还是忍不住按了按绷紧的侧额,疲倦地仰倒在梨木雕镂座椅上懒懒地挥挥手,“不用念了,简单一点吧。”
      酒拘躬下身,随即接过木牌,仔细地看了一遍。一旁闭目养神的王耀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定定地瞅着面色肃整的青年,直到对方不安地抬起眼帘疑惑地回视,王耀这才轻咳了一声拿下他紧握住的木牌随意地扔到桌上,“没关系的,即使有人意图用毒来谋刺孤你这样也是看不出什么来啊。”
      隐约知道自己的王上似乎是在讽刺自己,酒拘吩咐完晚膳后很快绕过这个该死的话题,“呃,殿下……”目光扫了扫,“镜辞将军又上奏折要求殿下答复联姻的事了?”
      王耀唇边提起一抹冷笑。他拾起搁在青花笔架上的朱笔,圆润的笔尖在朱砂上舐了舐,拿过摊开在桌面上的奏折,运笔便是一个鲜红的否字。
      “这就是孤的回答。”

      燕昭生平最憎恶两件事,一件为不忠,一件为□□。而此刻站在玉歌子当红头牌窗下听墙角,对于以身为王港钦定巡士身份自傲的燕昭而言,则是两件全部命中——那屋里寻欢作乐的还并不是自家严谨自律的港王爷,而是菊小王爷。
      “真想自刎啊……”年轻秀气的巡士仔细辨别了一下传出来的声音,在听到某个激烈的喘息后耳根刷地一下红热起来,“看来是没有异常情况发生了。”燕昭把佩剑换到左手,右手略略抬高扇了扇,试图给涨红的脸降温,“可恶,为什么我要来负责一个这样的小鬼!”

      “继续,不要停。”菊放下帘子,转身面向言笑晏晏的青拿。后者正好整以暇地用白玉似的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然后半带诱惑地一点一点推送进嘴里。菊等了等,见青拿并没有要与他谈话的迹象,终于着恼起来,“你到底要不要说?”
      青拿扯出宽袖里的纱巾擦了擦手,直到手上甜腻的触感稍稍消退了些许,脑海里辗转的思量也平复下去,面上才做出一个不甚敷衍的陪笑,回答道:“王爷您想知道什么?”他凝视着无论年龄胆识还是心智都完全达不到一个君王的基本要求的菊,蓦地心下一阵凄楚。
      “石田说你是宫里的人,你什么都清楚,不要跟我装傻。你明白我说的意思。”
      宫里的人?一个前娈童,被豢养在深宫院落不见天日的禁俎也算是宫里的人?
      青拿的目光移往不远处的床上。身形尚小的少年被压在侍卫身下,痛苦地哀求着,制造着足以淹没他们谈话的暧昧声音。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向菊伸出了手。
      “王爷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吗?关于——”
      青拿冰凉的指尖在菊温暖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繁复的字。
      “紫式……”

      王耀搁下笔,身子往后蜷了蜷,倦怠地抬起头时才发现掌管贡物的监司已在下首静候良久,一时间恍然了一阵,直到旁侍的酒拘提醒似地上前说了句“匙箸瓶……”,这才回忆起似乎之前是有宣召监司将新近贡物的名册呈上来。他轻咳了一声,垂目躬身的监司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举着厚重的帛缎书册,酒拘正欲取来,却被他叫住,“不用了,孤只想问一下,”接着目光转向监司,吩咐道:“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新进的贡物中有一件上好的香筒……”
      监司将书册展开,匆匆览阅了几页便回答:“回王上,是有一件入天台香筒。主刻古松、山石——”
      “是不是雕镂弈棋二人、观棋一人,并以犀牛角点嵌枰上棋子和人物双眸的那件?”
      “正是。”
      王耀颔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桌上的玉双连笔筒,“那么,明晨送至菊殿下那里吧,连同上月的沉香,拨一半给他。”
      虽是三月天,可春寒一如往年,带憔悴了日光,连同呼吸,都染着令人发醒的冷彻。早早就有宫人悄无声息地进来换了几次香炭,屋内若有若无地弥漫着静心养意的暖香。待监司退下,王耀便窝在椅子上懒懒地舒展起腰身,深色的眸子被眼帘半遮着,透露出一股似慵懒似疲困的倦意。就在酒拘以为王耀会如此睡去时,王耀却蓦地睁开了双眼,手肘搁向椅侧扶手托住了纤秀的下巴,略微挑高的唇角挂着不知是温厚还是蔑视的笑意,“酒拘,窗沿下的几台上放着的那个是阿古陀香炉?”
      明显有些年月的香炉并没有被好好清理过,铜制网罩已经熏成墨黑色,光是视线落在上面就能想象得到手指揩过时必然会沾染的烟屑。酒拘皱了皱眉。
      “大概什么时候我让人放在这里的吧。我自己都记不得了。这还是十年前的贡物,到我这就成了遗物。这日蜀的莳绘风格,虽说是从天朝传出,却被他们发展到绝美——你看这香炉上的初音莳绘,是不是很漂亮?”
      年轻王上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孩子气的温柔。酒拘直视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的王耀,对雕绘浅薄的认知中忽地跳出几个字眼——阿古陀……日蜀……泥金画漆……
      以泰山崩于眼前而容色不改的镇定著称的酒拘睁大的眼睛,紧接着就是几声像被口水呛到的咳嗽。酒拘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貌似在自己面前,王上坦率得令人发指,都说知道最多的也就是死得最快的,难道自己注定要英年早逝?酒拘放下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那个香炉,应该是最终去了日蜀、并嫁给本田将军的紫式夫人,留下的惟一物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因风欲寄语,地远声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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