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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安平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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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什么,简些瞳孔紧缩,望向薛世子,“是你?”
温凯是薛世子的人。可别人不知,薛世子借温凯的手除了薛天胄,也就等于是借言清之的手除了他,名正言顺。
“本世子本想问你们些事情,给留条活路,你们竟如此不识时务,竟敢杀我兄长!”薛世子陡然戾气上升,一双剑眉倒竖,他拔出了配剑,“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除了这个女人,其余一个不留。”
简些刚刚竟对这个家伙生了几分怜悯心思,她不由气急,胸闷非常。随即是难以忍受的心绞痛,仿佛有一簇火焱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处焚烧,越烧越旺,疼得简些额间不停地冒冷汗,身子也痉挛起来。
薛世子飞身下马,扶住了简些,他勾起嘴角,“你还不能死。”
简些大力挣扎着,“你放开我!”
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简些满心的悲凉与悲愤,她眼见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刚刚与她并肩作战的队友,竟然一个个死在她面前。他们明明都是武功高强,能够为国立业的好男儿。
漫天洒溅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简些的泪夺眶而出,越来越多,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就连温凯,也被薛世子刚刚甩出去的一剑,直接划破了心脏,他死前瞪圆了眼,恨恨地看着薛世子。
薛世子只是冷冷一笑。
简些讨厌薛世子的怀抱,却又挣脱不开。
简些红了眼,不知是因病还是为眼前的一切,她的心仿若被放在火上煎熬,疼痛至极,她险些受不住。
简些拼尽一切,咬上薛世子的手。
作为现代人,简些深知皮肤表层是多么顽固的结构,要想咬出血,真没电视上这么简单。但或是由于她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或是对身边的人惨死的悲痛,又或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她用尽了平生力气,任是薛世子已经松开了他,纵是他疼得咬牙大喊,她仍是不肯松口。
直到一点血腥味弥漫在她的口腔,她顿觉一阵反胃,这才松了口。
薛世子紧紧地捂着被咬出血的手,眉头打了结,气急,“简丫头,你是属狗的吗?”
简些冷笑,“薛晋宸,你是属牲畜的吗?”
薛世子动了动疼痛的手掌,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简些虚弱地张口,“你一早,就筹划了这一切。”
“没错,简丫头,我得谢谢你。谢谢你找到了方向机,他终于能死了。”
“你不是为了救他,你是想杀他。”
“对啊。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你那蒙汗药,不小心被我的人给掉了包。”
“是师云吗?”简些看向师云。
师云的目光与简些的对上,片刻,他低下了头。
简些的脚步虚浮起来,她猛地半跪在地。
薛世子立刻跑了过来,揽住了她。
简些这次没推开他,她牵起嘴角,“你不怕我再咬你另一只手吗?你可是要拿我威胁言清之的,我料你也不会杀我。”
薛世子看着自己手上那道呈现血痕的牙印,笑了,“不怕。”
“就当被狗咬了。”
简些阴阴地望向他,突然她勾唇一笑,还真拿起了他另一只手。
薛世子皱眉,但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倒握上了五指,方便简些动作。
他平和的眉宇,显现几分笑意。
身后突然凉风袭来,多年的习武生涯养成了他极高的警惕性,对方速度极快,他立刻侧了身子,带着简些滚到一边去。
饶是他动作够快,仍是被伤到了右肩,肩膀火辣辣地疼痛。
薛世子定睛一看,竟是师云,他正想反击,手被简些死死地缠住。
就在此时,师云的剑刺向他的脖颈。但师云并未杀他,他扣住薛世子的两只手,剑横在薛世子脖子上。
“姑娘,你可无碍?”
简些勉强站了起来,她吐了口中的血水,“还行,应该死不了。”
薛世子不慌不忙,笑,“师云,你的母亲你不要了吗?”
“我就算真的全部听从你们,你们就真的会放过我的母亲吗?纵是我为薛家做了一切,也不过是你们的一条狗,一条狗的母亲,你们又怎么可能善待。”师云说这话时,声音喑哑,音色还有几分颤抖。
“叫你的人马离开安平三里远。”简些已是心神疲倦,不想与他再废话。
薛世子低头笑了笑,“他们走了,我还能活吗?”
简些给师云示意,师云手上力度加重,薛世子的脖子上立刻冒出了血丝。
“好!”薛世子的喉结动了动,对着他的人道,“你们先退离安平三里远。”
那些人虽有迟疑,却再受不起再死一个首领,只得乖乖后退。
薛世子问,“你们不会是早就串通了吧?”
简些想冷笑,却只是有气无力道,“是又怎样?不还是没有你会算计吗?”
简些对师云何等熟悉,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只当是少男有了些自己的心思。直到那天,她吐了血,师云不立刻出去叫大夫,反倒关上门,还问她是否中毒了。正常情况下,不都是会问她得了什么病吗?她起了疑心,便直接问了师云,师云禁不住她的追问与柔情攻势,也摊了牌。那天,他也是像今日这般眼中通红,留了泪。简些其实挺想夸师云今日的演技不错,却又想着这小子木讷,能有这演技不过有感而发。
只是,他们纵然能想到今日薛世子有备而来,却并未料到薛天胄这出。他们早就派人出去送了信给言清之,也早就已经召集了人手。只是,不曾想薛世子的人动作如此之快,两人根本难以阻止那些兄弟的枉死。
只希望,城中简些召集的人马,仍然还在,这样起码能抵挡住薛世子安插在城中的人,只要等到言清之派人来就好了。
城中突然兵荒马乱起来,兵器相交相打的声音越加激烈。
薛世子皱眉,“你们在城里还有人。”
简些心中慌乱起来,这么快就开始争斗了吗?可是书信是两天前送出的,等言清之根本来不及。
就在此时,薛世子的人匆匆忙忙地往这里涌了过来。剧烈的马鸣声,与漫天的尘沙,从远处由远而近地窜了过来。
“世子!”一个人几乎是飞奔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惊惧之色,“世子!我方兵马被人伏击,损失惨重。”
“什么!”薛世子拧紧了眉,立刻看向简些。
简些咳嗽一声,她紧紧地捂着胸口。
事实上,简些并没有安插伏击的人。能够伏击上万人马,本身人也不少吧。
难道?简些眼睛一亮。
远处,万马奔腾,尘沙漫卷,有一人,气质卓然,挥鞭踏马,英姿飒爽。
简些只远远地瞧着那人的身形,鼻头已经酸了,她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回。
“公子。”师云喃喃着。
就在此时,薛世子趁着师云放松的片刻,使劲挣开了他,反手将剑刺进他的胸膛,师云立刻格挡。
“师云,你既然选择了言清之这一边,那么你的母亲,也没什么价值了。”
薛世子和师云中间横着一把剑,四目相对。
师云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要…”
虽然他已不记得他母亲的样子,虽然简姑娘对他视若亲弟,虽然公子很是器重他,虽然他从小便护着的师妹一直对他真心相待,虽然他很想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他仍然想见她一面。那个,生他的母亲,将四岁的他卖去薛家训练的母亲。他固执地,想再见一面,问一问,为什么,问一问,你想过我吗?
“本世子这辈子,最讨厌背叛。”薛世子眯眼,眼中迸出凌厉的光芒,他一剑刺进了师云的胸膛。
而师云,并没有太多反抗。
简些转头,便看到师云倒下去的身影,犹如海上浮萍,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师云!”
简些飞跑到师云身边,抱着师云的头,她急得哭了出来,“师云,你还好吗?你怎么样?”
师云眼皮沉重,根本睁不开眼,“姑娘,我还好。”
“我,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不不不,言清之就要来了,他是大夫,他可以救你的!”
“姑娘,我早就该死了。七年前,多谢姑娘和公子相救,我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真的…可我这样的人,实在该死。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我这般不忠不孝,活着真的好累。”
简些声音本就已经沙哑,师云的倒下再次令她心如刀绞,“师云,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说好的要当我弟弟的,你别想丢下我这个姐姐!”
师云的嘴角漫出了鲜血,他却扬起嘴角笑了,少年的笑容本该清风朗月,却因他嘴角妖冶的鲜血,以及眉宇间的沧桑,显得他笑得悲伤,“姐姐…”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滑下,“姐姐。我不该,不该泄漏你和公子的机密,不该下那个催功散。我不想,可是,她在狱中,她要死了,我只能…”
简些知道师云说的“她”指的是她的母亲。
“对不起,对不起…”
简些轻轻地擦掉师云的眼泪,含泪笑着说,“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呢?我不怪你的,真的。真的不怪你。”
“师云,我都跟你家言公子都说好了,等你二十一岁生日,就给你和丁灵举行婚礼,你别让我们的打算都打水漂啊!”
简些抱紧了师云,努力地跟他说话,希冀着这样他就可以不要离开。
师云的声音渐渐虚弱,“姐姐,你一定,要和公子,好好的。”
“我的母亲……”
“你放心,说好的,姐姐一定会救回你的母亲,一定。”
“师兄!”
丁灵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就要到了她被绊倒在地,她爬到了师云身边。她的眼眶早就泛红,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
“师兄,是你让我睡着在马车里吗?这样,你就可以保护我了,是吗?”
看到和她一起来的弟兄,成了一副副倒在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丁灵顿时懂了师兄伤她的理由。
“师兄!”丁灵泣不成声,“你别走,别离开我,好不好?我还没跟你说,我喜欢你。”
丁灵抱着师云,声嘶力竭,“师兄…”
师云勾了勾丁灵的小指,丁灵立刻停止了哭泣,笑了出来,“师兄?”
师云抚摸上丁灵泪痕满面的小脸,清浅一笑,“我知道,我…”
师云的眼皮实在沉重,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黑了。
他的手垂了下来。
师云另一只没有鲜血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佩,一块简单的玉佩。几日前丁灵从街市上买来,又偷偷摸摸放在他衣裳里的。
薛世子皱着眉,眼神幽深,却又难掩心头困惑以及一丝浅淡的沉重。他不懂,一个侍卫而已,简丫头为何要哭得这么惨烈。
探了师云的鼻息,他已经全无生息。简些失魂落魄地,腾地跪坐在地上,心脏疼,眼睛疼。她看向薛世子,恨不得杀了他。
薛世子见到她的眼神,怔楞了,这种眼神他见过很多次,愤恨,充满杀机,布满血腥,恨不得将他拆皮剥骨。
简些是怎样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纵然巧言善变,聪明又有一番大道理,却没什么心机,恨得牙痒痒也不过用棒子打一顿。她从没有这么毒辣的时候。
薛世子不知为何,心一凉。原以为言清之才是她的逆鳞,却没想到师云一个侍卫,一个被薛家关在牢笼里近十年的废物,也是她在意的人。
“简丫头…”薛世子不由走近一步,明明应该后退的,他有点慌乱,慌不择路了。
薛世子咬了咬唇,手上的疼痛再次清晰,他不由摩擦下指甲盖。
“简些。”一个温暖的披风盖住了简些的肩膀。
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简些再也忍不住,扑到言清之怀里哭了起来。
言清之就着简些的动作,半跪在地上,环抱着她。
“言清之,师云,师云,没了…”简些泣不成声。
言清之微微眯眼,眉宇间凝聚一抹沉郁之色,他看向薛世子,眼神凌厉,“晋宸,你杀的?”
薛世子从茫然中回神,他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是又如何?不过一个侍卫。”
“是你杀的师兄!”丁灵怒从心起,拿起剑,不管不顾地朝着薛世子劈了过去。
薛世子闪开,念着丁灵是个女子,他本不想下狠手,但丁灵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他根本招架不住。他最后也发了狠,脚上一踢,一把地上的剑便到了他手中,与丁灵争斗起来。最后,他的剑离丁灵的脖子只有一寸的时候,一颗石子掷开了他的剑。
“丁灵!你不要命了!”言清之看着丁灵,皱眉。
丁灵已经泪流满面,她不想躲开,若是不能为师兄报仇,不如死了。
言清之拍了拍简些的背,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简些,还好吗?”
简些刚刚为丁灵捏了一把汗,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点点头,“我还好。”
两人站了起来。
简些立刻揽着丁灵远离薛世子。
言清之挡在简些和丁灵面前,“晋宸,你输了。”
“什么意思?”薛世子皱眉,他突然睁大眼,“你破了京都?”
“我早就派人先行出发。你和薛侯只关注我的动向,你又想着因安平之战压你的兄长薛天胄一头,顺便杀了他,都没发现我早已派长华和镇国公先去了京都。”
薛世子问,“那我父亲呢?”
“京都牢里。”
薛世子低头笑了,“你竟然没杀了他。”
“你比我想杀他,我自然是要留给你。”
薛世子抬起头,瞳孔瞪大,眼睛发直,“你说什么?”
“你也想称帝吧。你想在你父亲面前称帝,以使他对你刮目相待。可若是你要称帝,你必定要杀了他,也不会放过我。”言清之淡淡地牵起嘴角,“晋宸,你背着我做的事,我都知道。”
“我不是瞎子,不作为,不过顺水推舟罢了。我们都一样,总归都是要除去对方的。”
“我也算是帮了你,你的父亲会死,你的兄弟也尽数被你自己除去,整个薛家只剩你了,你还要争吗?”
薛世子放声大笑,“争什么呢?我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也好,真挺累的。”
“谢清之,你说,十几年前,我让你和我一起逃出去,你就跟我逃了该多好。那现在的话,我不是薛世子,你不是谢家皇族,我们说不定都各自娶了亲,孩子都几个了。你也许会是个书塾先生,也许是个大夫,我应该会是个武夫吧。但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经受亲人离世,亲信背叛,兄弟相杀之苦。也不必像现在这般,争个你死我活。”
言清之表情淡然,“人生,总有很多条路。有些路,是注定了的。”
薛世子笑,“是啊。”
简些并不想听薛世子和言清之的这些叙旧,“言清之,杀了他。”
丁灵抱着师云的身体,咬着牙,“陛下,此人乱臣贼子,留不得。”
言清之望着不远处的师云,眼神黯淡下来,“来人,将薛世子压入天牢。”
言清之说,“薛家还有很多暗党不明,现在还不能杀他。”
突然,一根根飞箭劈里啪啦,铺天盖地而来。
言清之连忙护住简些。
薛世子勾唇一笑,“清之,我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言清之挥手,一队人马迎在最前面,形成一堵墙,言清之便护着简些,边用剑格开飞箭,边走。
“丁灵!”简些的视线落到抱着师云纹丝不动的丁灵身上。
“快过来!丁灵,你听到没有!”简些大声喊叫,已经带上了哭腔。
“丁灵!”
几根箭直直地射到丁灵身上。
丁灵抱着师兄,嘴角慢慢扬上一抹笑。
言清之叫人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简些哭得不能自已,言清之抱住了差点瘫倒的她。
言清之早就先命人去了城墙,城墙上的箭终于停了。
薛世子仍然站在城外,身形萧索,嘴角带着睥睨一切的笑容。
简些夺过言清之的剑,向着他走了过去。
“你想在你父亲面前扬眉吐气,这么多年,你吃屎去了?”
“你想称帝?你问问你自己,是这块料吗?”
“的确,每一次革命都要有鲜血。可你不是,你只是为了泄愤,为了你那可笑的虚荣心!你不把人当人,却在责怪别人为什么要背叛你。”
简些欺身凑近薛世子,眼眶泛红,眼角垂泪的她,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背叛?你有什么脸责怪别人背叛你?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跟随?”
“你与言清之相爱相杀,可你不要忘了,他是这世上唯一会站在你的角度思考的人。”
“我就不会。”简些眼神冷冽,将那把剑直直地插入薛世子的心脏。
“因为这把剑,言清之将你视为知己挚友,这把剑,曾是他在敌国多年的精神依赖。哪怕杀了你,每当看到这把剑,他心中都有无法与人言喻的难受。那我,便用这把剑,给你们之间来一个结束。”
简些与薛世子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最终,薛世子先说话。他隔着简些,与远处的言清之对望,他勾起嘴角,笑得从容,“清之,你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子,何其有幸。”
言清之握紧了拳,却没有了其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