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置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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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镇运河上，几只扁舟静静随波而下，一路往云深不知处的方向翩然而去。
为首那只轻舟前方，并排站着两个衣着装扮连带着形貌身量都极为相似的少年，蓝曦臣转眸看了眼目视前方面上古井无波的胞弟微微勾唇，片刻后他含笑开口。
“忘机，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蓝忘机身形微僵，虽说面上神情未变，但那双清浅瞳仁中一闪而逝的异色端的是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不平静。
“无……”
蓝曦臣早习惯自家胞弟的性子，不同于平日看透不说破他难得戳破了蓝忘机的心思，恍若没有看出他此刻眸底的波澜般。
侧目看了眼斜后方的小船，蓝曦臣唇角轻扬自顾加戏，“时光匆匆便也快有小十年了，当年聂老宗主带着她来云深不知处时，不过是刚满四岁的小奶娃娃，为兄犹记得那时候她最爱跟在你身后，每日一睁眼便跑到静室寻你，声声小哥哥叫的欢快！”
蓝忘机眸子微敛，隐于宽大袍袖间的手指缓缓纂拢了几分却依旧是声色未动。
“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那娃娃却是个人小鬼大闭不上嘴的话唠子，为兄还记得，那时候为此事叔父没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若非念她年幼体弱又命不久，怕是少不得像如今的魏公子一般天天受罚了！时光荏苒，当年的小调皮倒也长大懂事进退有度了……”
蓝曦臣含笑继续在自家胞弟耳边忆往昔，蓝忘机却已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眼角的余光瞥了右后方聂家兄妹所乘坐的小船，那一袭青衫单薄瘦削的小身影正双臂抱膝蜷缩在舱内一角，她家兄长正满脸讨好的半蹲在小姑娘身侧执扇与她说着什么！
“晓晓你热吗，二哥给你扇风纳凉好不好”
“晓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还是说你肚子饿了没有，这半日咱都忘记好好吃一顿了，哥给你买了梨子，要不现在先吃点儿？”
聂怀桑折扇摇的哗啦作响，他一手捏了折扇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只黄澄澄的香梨讨好送到自家小妹眼前赔笑，那由始至终都扭过脸根本不想看他一眼的小姑娘，却是恍若未闻头也不回。
一路赔罪都得不到妹妹应声，聂怀桑当下只能哭丧着脸向对面船上巴巴朝这边打望的魏无羡和江澄无奈摊手。
自闹市赔罪，聂晓满腹火气在一曲长音发泄后终算是消了个大半。虽说在众人的劝说中好歹打消了独自回清河的意图，却也似是真与她家二哥聂怀桑置了气。别说说话了，这一路上她甚至吝啬于看聂怀桑一眼，若非泽芜君和魏无羡好一番劝说，聂晓甚至都不肯与聂怀桑同乘一船回云深不知处。
只是虽说上了船，可从离开客栈到这会儿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无论聂怀桑怎么殷勤讨好，她亦是半个眼神都不肯正视他让聂怀桑在心底叫苦不迭！
妹妹不理他，妹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种事情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啊，从小到大他兄妹俩冷战的时间从来不超过一刻钟的，这回她当真是气的狠了吧！
“哎呀这梨子好像太大了，要不哥和晓晓一人一半，一个梨子咱兄妹一起吃好不好？”
聂怀桑干笑，他试探着提了个自以为很不错的建议，兄妹嘛哪儿来隔夜的仇，一起吃吃喝喝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能翻篇的！
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的聂晓这次当真有了动作，只是，似乎和聂怀桑预想的不太一样。
或是因着火硫丹毒性未清的缘故，聂晓本白净如玉的小脸儿上此时仍旧泛着点点异常的透红，她拧眉转眸淡淡的瞥了眼自家兄长，而后，复又垂眸，视线冷漠的定格在聂怀桑手中那只无比诱人的香梨上！
“啊——不对不对，是二哥笨二哥口误，咱兄妹怎么能分梨而食呢？晦气晦气，咱不吃梨了，不吃了不吃啊！魏兄——”
抬手，聂怀桑看都不看是否有人接盘便将那只香梨扔了出去，仿佛晚一分脱手那只梨子就会变成张牙舞爪的妖怪般。
那边原本就时不时往聂家兄妹这边瞧的魏无羡扬手便将梨子接在了掌心，抬头便见两步之外的聂怀桑双手合十冲自己挤眉弄眼。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悄悄的指了再次转头一双眸子盯着水面的聂晓，魏无羡当下了然的冲聂怀桑凌空挥手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原本只能算靠近的两只扁舟缓缓并齐，还未等船挨拢，魏无羡已经足尖轻点，纵越间他的人已经站在了聂晓面前。
“拜托魏兄了！”聂怀桑弯腰作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自家小妹，这才瘪着嘴颤巍巍跨到了江澄的船上，那一步三回头的委屈模样看的江澄连连摇头。
“小可爱！”
魏无羡三蹦两跳凑到聂晓面前蹲下，他偏了头去看一动不动的聂晓满目带笑。
啧啧，先前一直觉得聂家这小东西长得女气，却不曾想还当真是个女娇娃，如今这般靠近的看着女儿装扮的小可爱果然是更养眼了呢！
因着位置的关系，魏无羡若是想要转到聂晓的正前方逼她看自己，那只能凌空踩踏于这只小船之外的虚空，若不然，也就只能伸手去掰小姑娘的脸。
这种事情魏无羡以往是经常做也勾搭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毕竟大家都是‘男孩子’没什么大碍！可今日得知小可爱是女孩子，还是个能翻搅风云解决水行渊的女孩子，魏无羡心底忽然就有些诡异的怯懦了！
“小可爱看我，看看羡哥哥呗！”见少女纹丝不动将他视作空气，魏无羡当下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凑的更近，“看看我嘛，不看羡哥哥可是要伤心会哭的诶诶诶……”
他歪着身子去追逐少女的眸光，脑中纷杂神游间，一双纤细的手臂已经快准稳的捞住了魏无羡几乎就要栽出船舷的上半身，将他闪电般的拉回了船舱！
聂晓嗔怪的瞪了眼前玄裳赤带的少年一眼，而后她收回手再次抱住自己双膝扭身望向湖面，白净脸皮上的红晕却半分未曾消退，也不知是因这湖风太微弱还是火硫丹后劲儿太霸道。
突如其来的意外导致整个船身摇晃起伏不但，本平静的水面亦是以船身为中心倏然漾开不小的涟漪，连带着挨着的几只船也微微晃动起来。
不远处的聂怀桑默默扯了衣袖委屈巴巴，妹妹果然不爱他了……
江澄又是一个白眼瞪了回去，扭头转身不再去看对面船上依旧嬉皮笑脸的魏无羡。
那家伙自小就那样，诓骗小姑娘一哄一个准！
“前些日子筹备听学事宜，明玦兄忽然提及要让良辰陪同怀桑一起来姑苏，那时我才知道，她当年高烧过后竟不药自愈。只或是伤及神智，高烧过后失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这些年一直当男孩子养着，除了亲近之人不净世上下都当她是聂氏旁系的小公子。”
“兄长……”蓝忘机眸光微闪欲言又止，这一次他未曾掩饰，就那么直白的盯着不远处和魏无羡同乘一船的青衫少女缓缓拧了眉头。
看着那张清秀的小脸，蓝忘机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时他约莫六岁上下，聂家老宗主满脸焦急的带了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来云深不知处求医。那时候他还坚持着母亲没死，每月都会等在母亲门前盼着她来开门。
聂老宗主带来的小姑娘似乎病的很重，药宗的各位长老聚在一起也没能治好她的病，所以他们在姑苏一住就是小半年的光景。
那小姑娘总是在清醒着的时候找他玩耍说话，虽然他从小就孤僻不喜欢和别人交流，那小姑娘却也从来不气馁。她总是绕在小蓝湛的身边，看他练剑陪他看书哄他笑一笑，他不喜笑，小姑娘就扯了肉肉的小脸颊不厌其烦的笑给他看。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小姑娘跟在自己身边的生活，在她脆生生的喊他一声湛哥哥时偶尔也会乖乖的回应两声，不时地接上两句闲话。更在她小短腿跟不上自己脚步时，会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等她。
可是后来，她睡着的时间明显越来越长，即便他站在她床边等着，却也不容易看她睁开眼睛。
直到那一日，似是蓝湛这么多年记忆中难得一遇的大雪封山夜，他又一次跪在母亲的门前等着有人来开门。那次他固执的不起来，在漫天大雪中小小的蓝湛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姑娘裹着洁白的狐裘挪到了他的身边。
她说湛哥哥，这里好冷我们回屋里去吧！
小蓝湛执拗的认为母亲就在门里面，她一定会来给自己开门，他假装没有看到小姑娘没有听到她软糯糯的轻唤，他以为她等不耐烦了就会自己离开。可是，小小的娃娃就那么紧紧的挨在小蓝湛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等娘亲开门。
直到晨曦微露，小奶娃已经靠着他睡着了，他看着她苍白无色的小脸生平第一次慌了神。当年的蓝湛不过也才六岁有余，即便自小修行却也没办法抱着个几乎冻僵的奶娃娃走道，好在跌跌撞撞的半推半抱间，他大哥和叔父急匆匆的赶来了。
小蓝湛看着叔父将她抱进了药宗，族中长老和聂家老总主面色严峻的进进出出。再然后，她就被聂老总主带着离开了云深不知处，那时候她已经是命垂一线昏睡不醒，连告别都没有跟他道上一句。
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时候兄长还拍着他的肩膀跟小小的蓝湛说，别担心，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那又能是谁的错？
明明知道她的病很重，却偏偏冷漠的任由小小的她在冰天雪地中陪着自己冻了一宿。
蓝湛自然是自责的，可是他从小习惯了不将情绪外显，便是内心愧疚旁人也断是看不出半分。自从那小姑娘的事情过后，蓝湛更加不愿意让人靠近自己，怕伤害，更怕……伤心……
蓝湛一直以为那个他连名字都未曾记下的小姑娘早已经病亡，毕竟连药宗的长老都无法医治她当年的病症。加之兄长和叔父后来都不曾提及她半分，蓝湛便是偶尔挂心却也未曾问起过，却不料时隔九年她居然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那般的健康活泼、生机勃勃。
“明玦兄说，当年病愈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聂老宗主只能狠心将其扔进外室门生里当男孩子养着，习武修行一样不落，终是给她练出了副刀枪不入的好身骨。”蓝曦臣看了眼眸底流光暗涌的胞弟微微扬唇，“或是因为习武，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与硬朗，少了几分闺阁家的柔弱与矜持。不过聂氏素来重武轻文，聂家人倒也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便是了。只是如今小姑娘文武兼修张弛有度，怕是很多世家公子都比不上其一二，如此一来，将来姻缘想必是会有些波折坎坷。”
毕竟此间俗人占多，那些世家公子怕谁都不想娶一个比自己厉害，处处都会压上自己一头的道侣。
蓝曦臣说这话的时候是细细打量自家胞弟脸色的，在发现蓝蓝忘机虽脸色不变神情内敛，一双耳尖却默默熏红时不由垂眸浅笑起来。
自家弟弟的心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猜呢！
这厢蓝氏读弟机费心竭力的点拨自家不开窍的胞弟，那边魏无羡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哄逗聂晓，当那只小小的纸人动作笨拙的攀上聂晓胸前的衣襟借力弹跳而上，而后双手扒拉着贴上她柔嫩的脸颊上‘吧唧’一口时，绷了一路冷脸的小姑娘终究是忍不住勾了唇角。
纸人扭身跃上她平举的掌心双手合十弯腰作揖，魏无羡的声音这时又大剌剌的从纸人上传了过来，“好妹妹赏个脸呗，羡哥哥这厢有礼了！”
‘噗嗤’一声轻笑，恍若春风化雨般霎时间融了她浑身的冰碴子。聂晓脸上难的浮上了几许近似娇羞的赧意，她顺势收手将纸人拢在掌心而后毫不犹豫揣进怀中。再抬眸去瞪魏无羡时，她因着火硫丹未退的药力显得有些迷离的眸光轻飘飘掠过他的脸，仍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竟莫名有了股子魅惑勾人的意味。
“没收了！”
聂晓强自忍笑扭头，魏无羡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丽侧颜忽的就乱了心跳，他只觉脑中空白一片，自己方才想要说的话竟不知为何化作乱麻再也不能清晰明了的串联起来了！
“我脸脏了？”
微微蹙眉，见魏无羡一脸复杂神情盯着自己的脸发愣的模样，聂晓不由又倾身凑近了他几分，白皙的食指指着自己的脸，她禁不住提高了音量疑惑开口。
“啊？啊哈哈，没有没有……”魏无羡猛然后退跌坐在甲板上，他故作不经意的转眸错开小姑娘的视线轻舒一口气，单手抚了抚心跳紊乱的胸口忽的顿住了掩饰性的笑容。
“小可爱不是喜欢吃甜食吗，来来来，羡哥哥专门给你留的枇杷！”献宝似的从怀中摸出几只新鲜又大个儿的白玉枇杷殷勤剥开送到聂晓面前，这可是方才岸边卖枇杷的小姐姐送给他的，说是为了报答白日里他们在这里除水鬼时的救命之恩。
当时魏无羡便想到了爱吃甜食的小姑娘，除了给江澄的那个，剩下的便全被他留下准备找机会给聂晓，这会儿子，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不得不说魏无羡这人果然很会哄女孩子，也很知道投其所好的重要性。一只纸人、几颗甜蜜蜜的白玉枇杷当真将一路不理人的聂晓哄的展了颜。这叫不远处巴巴望着妹妹背影的聂怀桑简直是羡慕嫉妒恨个停不下来，却还得感谢魏无羡的出手相帮！
可事实证明，聂家的小姑娘果真和别家仙子是不同的，聂怀桑完全不知道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妹妹到底是被魏无羡那句话触到了逆鳞？
从来都讲道理的妹妹瞬间翻脸的模样，让聂怀桑一个力道失控手里的宝贝折扇便脱手掉进了湖里，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聂怀桑来不及心疼折扇，便看见自家妹子扬手撑了船舷起身，足尖踏过湖水三两处，人已经轻灵敏捷的跃上了最前方蓝氏双璧的船。
“魏兄，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就闹掰了？
“还说呢，不就是帮你说了句好话吗，小可爱就抛弃我去投奔蓝湛那个小古板了！”魏无羡亦是满脸无奈，“怀桑兄你是自作自受，我却是无辜受牵连！”
两人还在自怨自艾，前方蓝氏双璧已经闻声回了头，转眸便看见那一袭浅青的小姑娘掠水而过踏上了他们的船，没有半句言语，她就那么招呼都不打径直钻进了船舱蹲身找了个远离船头的角落蜷缩起来。
身后传来魏无羡的喊声，聂晓双手抱头，索性捂住耳朵头也不回低吼一声，“吵死了！”
然后，整个湖面都安静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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