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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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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院子在白羌眼里,都是四方格的天与弯弯绕绕的长廊。
假山绿植,旁人看来都是高雅的意境,白羌只觉得无趣生硬。
呼延清怜不在,瑶竺也不太爱搭理白羌,只叮嘱她在小姐的东院逛逛,莫要去西边的院子。
白羌本无意冒犯,奈何院子长廊弯曲,她无知无觉地也就走到了整座府邸的西边。
她路过一个院子门口,只听见几声剧烈的咳嗽。
“主子,喝些药吧。”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白羌驻足在门外。
白羌自己也意识到她迷路了,想着要不然就敲个门,问个路。
可是她的手还没抬起叩门,门从内拉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个孱弱的男子。
他长发如瀑,披散肩头,秀眉低压,竟有些女子的秀美。
那男人抬头望见门外站着一个素衣女子,神色淡漠,瞳色如渗墨般漆黑。
白羌余光瞥见他身后的院子内种植了绿竹,将整个院子的光遮得严严实实。
“我只是路过。”
那男子眼帘如扇,轻轻眨着眼,长睫翕动。
声线低哑得比她想象中得还要沉,像是数十年未曾踏足的破败屋内的开门的吱呀一声,让人不禁蹙眉。
“你,不是府内的人。”
白羌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探究与抵触,眼神就轻飘飘得如秋叶飘在湖面。
“嗯。我是呼延清怜相邀过府的……”白羌一时未能想到合适能够代表自己身份的词语,顿住。
那男子垂着头,槁木般的五指扶着门,一阵风吹过捎起他泼墨的长发,他皱着眉头用另一只手捂着唇轻咳。
他身后跑来一个同样清瘦,但面色红润的少年,搀扶着他的手臂:“主子,不能吹风。”
那少年面容稚气,应该年纪不大,后知后觉地才注意到站在门外的白羌。
“姑娘,这儿是西院。”他的话语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白羌微微倾斜脑袋,面容迷惘。
孱弱的男子缓过气来,稍稍一抬手:“敬临,不许无礼。”
那名为敬临的少年立刻闭嘴不再多言,躬身站在他身侧。
白羌猫眼似的眼睛透出一丝好奇的情绪,呼延清怜那样被礼仪规矩教养出来的闺秀都无法完全将身边人训得服服帖帖。
可就是这样一看就知道长卧病榻的少年,却能够完全掌控身边的人,让人无法反驳他的命令。
瑶竺之所以不让她来西院,想必就是为了避着这位深居府邸中的男子。
白羌不免回想方才瑶竺提及西院时的神色,既避讳又可怜,极为复杂。
就瑶竺那样好恶都明摆在面上的人,都能有这样复杂的情绪展露在明面上,想必,这位男子并不是简单人。
“姑娘可是迷路了。”他声线低沉,说话的语速也缓慢,已经是尽可能地柔声与她交谈。
白羌颔首,站在起初站着的地方一动不动。
“可要进来喝杯茶。”
那男子此言一出,他身边低着脑袋的敬临立刻讶异地抬起头来。
白羌注意到敬临脸上惊诧的神色,正欲开口婉拒,那男子侧目一瞥敬临。
敬临霎时又低垂下脑袋,身姿更显恭敬。
男子朝着白羌微笑,他的眼尾微微朝下,加之身上的病弱之感,让人更不禁怜惜。
“姑娘,我这院子已经许久未曾来过生人。我缠绵病榻多年,更是不曾出府。可否请姑娘为我讲讲府外的趣事,以增生趣。”
白羌若是再拒绝,就显得过分无情了。
她跟着男子进入院子,这个院子比她在院门外看着还要阴冷。
“敬临,去烧壶水来。”
白羌与他面对面而坐,这是个用竹子架起来的高台凉亭。
登高望远,从此处能够望见整个院子与院门外。
白羌盯着院门处,心下瞬间有些寒凉,方才她在院门口的时候,他应当就看见了。
城中的人,看重生活。
而白羌,只在意生存。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白羌直觉他就是藏在草丛间的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蛇喜欢绞杀自己的猎物,再吞入腹中。
那男子接过敬临烧好的水,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
他苍白的手腕提起,手指按住茶壶的壶盖,将洗茶的茶水倒了。
袅袅白雾浮升,片刻藏住了他的面容。
茶香四溢,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
茶杯被推至她面前,碧色的茶汤在白瓷的茶器内更显茶水清澈明亮。
“请。”
白羌端起茶杯,闻也不闻,直接一口饮尽:“多谢。”
男子被她的动作怔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一点儿也不淑女。
“可否告知我如何回去。”
白羌把茶杯直接放在桌面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男子缓缓捏住杯沿,先是放在鼻尖细闻了一番,小口品茗。
“敬临,送姑娘回去。”他做完一套动作后,才出声。
敬临完全不解,主子不是请姑娘来给他将府外趣事么,这会儿还没相谈,怎么就要送人回去了。
白羌扶着楼梯把手欲下楼,被身后的人叫住。
“可否告知我姑娘姓名。”他侧目瞧她。
白羌回头对上他平静无波澜的眼神,想着即使自己不说,他也能打听到。
“白羌。”
男子微微勾唇:“呼延清言。”
白羌听到他的名字,大抵猜到他与呼延清怜是兄妹亦或是姐弟关系。
“姑娘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来西院寻我说话解闷。”
白羌颔首,扶着栏杆下楼去了。
呼延清言从高处眺望,望见敬临送白羌离开,目光又落在她饮过的杯盏。
敬临送白羌回东院被瑶竺瞧见了,白羌不想惹出是非,便让敬临先行回去照顾他家主子。
“多谢,不过送到此处就好。”白羌停下脚步。
呼延清言身侧只有他一人照料,他送她回去时步履匆匆,分明是想早些回去。
可无奈他不敢反抗呼延清言的命令,只得乖乖地送她。
“如此,我就先告退了。”敬临躬身作揖,慢慢退了几步,又快步地朝西院去了。
“白姑娘。”身后传来一声语气不大好的喊声。
白羌回头,只瞧见了瑶竺一人。
“你家小姐还没回来。”白羌顺嘴一提,瑶竺回话倒是快。
“我家小姐晚膳要在夫人屋里头用膳,白姑娘晚膳要用些什么。”
白羌倒不指望自己想吃什么,对方就能全部奉上,可就是想噎一下瑶竺。
“我想吃蟹黄鲜菇,水晶肴蹄。”这两样白羌只在谯西村被人奉为座上宾时吃过一回。
瑶竺听她狮子大开口,瞪大眼睛想出言教训她痴心妄想,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呼延清怜全给看见了。
“你……”瑶竺气急了,手叉着腰就要出言不逊。
“瑶竺。”
呼延清怜站在她身后,一脸严肃模样,瑶竺不敢造次,抿唇像只小鹌鹑。
“白姑娘,瑶竺她跟我许久,平日里下人也尊她,养了个刁钻性子,你莫要见怪。”
白羌抬眉,呼延清怜终究还是护着她的下人。
“无妨,一月后我便会离府。呼延小姐要办的事还是尽早些。”
呼延清怜的笑意僵在嘴角,尴尬一笑:“还要劳烦姑娘。”
白羌轻哼,这一家子心眼比蜂窝还多。
何止呼延清言让人捉摸不透,这位呼延清怜小姐,也是观音像蛇蝎心。
此地不宜久留。
瑶竺与她耳语了几声,呼延清怜眼神惊讶,眨眼询问白羌。
“白姑娘,是从我兄长那儿回来的?”
果不其然,呼延清言是呼延清怜的兄长。
“府中辽阔,不小心走失了。多亏呼延公子遣人送我回来。”白羌直觉呼延清怜对她的这位兄长有些畏惧。
“如此。”呼延清怜提了一嘴,便不再提那位神秘独居府中一隅的兄长。
“白姑娘是第一次来朝阳县,我带姑娘去外面酒楼吃些好的。”
白羌颔首,呼延清怜如何安排她就如何客随主便。
朝阳县并非大县,但百姓生活较为富庶。
呼延清怜带她去了本地最知名的酒楼——阳熙楼。
“哎呀,是呼延小姐,快些里边儿请。”呼延清怜才刚露面,一个身宽体胖的男人就迎面而来。
呼延清怜微笑朝他颔首,跟着他上了楼上雅座。
“不知呼延小姐想吃些什么。”此人对呼延清怜一副殷勤模样,坐在她身侧的白羌只觉得恶心。
“嗯,东安子鸡,东坡肘子和腊味合蒸。”
呼延清怜点完菜,扭头看向撑着下巴手指敲桌的白羌。
“白姑娘,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白羌回过神,手指停止继续敲桌,那男人一脸黏糊的阿谀奉承模样脏了她的眼。
她摆了摆手:“我不知道这里什么好吃,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呼延清怜浅笑,对着那大腹便便的男人仍然保持体面的笑容。
“那便先如此吧,再上一壶桂花饮。”
终于没有了那男人油腻的浊气,白羌撇嘴,还不如回清净的清原寺。
“白姑娘,我那兄长不好相处,你以后还是少去些西院吧。”
白羌沉默地盯着她许久,呼延清怜五指不禁蜷缩握住。
“嗯。”白羌收回视线。
她确定了,呼延清怜是在忌惮呼延清言。
这个知县府,秘密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