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学琴伙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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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邓老师，我们家经济上有些周转...暂时周转不开。” 说话人的局促不安通过电话听筒传到邓乐和的耳中。
“哦！”邓乐和稍微沉吟，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学生的家长大概是交不上学费，便说道：“学费的问题不着急，孩子先过来，你什么时候方便再交，少交点也没有问题的。”
“其实不交也没有关系！”邓乐和心里说，但碍于老伴就在旁边伺弄花草，不敢这样说，听对方万分感激的挂断电话，说一会儿就带孩子过来，老头儿笑呵呵的。
他退休前在北京一个交响乐团工作，在小提琴界也算有一定地位，退休后喜欢扬州的悠闲氛围和清新空气，买了房子定居，闲着无聊想教学生，他授课自然不少人把孩子送过来，挑挑拣拣选了两个，一个叫贺一麟，一个叫甄真，两个孩子一般大，都正上小学六年级。
老爷子正开心着，看见老伴儿瞪自己，赶紧辩解：“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又不缺吃少喝，少收点就少收点。”
邓师母拿着小铲子给自己的盆栽铲土，抱怨他：“不是钱不钱，是这样容易得罪人，这俩孩子都是朋友推荐的吧，你给这个少收，那个多收，让朋友怎么想？你要是都少收，万一又有别的亲朋故旧推荐孩子来，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邓乐和毫不以为意，“我就是喜欢大麒麟，舍不得他，不说别人，就是甄真说不上了，都爱上不上，其他人一视同仁。”
他一辈子为人耿直，只知道拉琴，不通人情世故，这话说的声音不小，传到了琴室甄真的耳朵里。
咿咿呀呀的琴声突然顿了一下。
邓师母赶紧拿胳膊肘撞他，高声说给甄真听：“我最喜欢甄真了，安静、认真、刻苦、乖巧，还长的那么好看，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没想到邓乐和竟然不服，“你就是外行，论天分，甄真比大麒麟差一筹，大麒麟乐感比甄真好，甄真现在比大麒麟拉的好，不过是因为够勤奋，如果大麒麟能发奋，肯定能超过甄真的。”
邓师母知道他又犯杠精的毛病，一把年纪还不如五岁的孩子懂事，气的要死，扔下手里的铲子甩手走了。
邓乐和不明所以，继续辩论，还丝毫不知道压低声音：“不只天分，更重要是心性，大麒麟虽然不刻苦，但他对音乐的心很纯粹，爱的是音乐本身，甄真是功利的，音乐对他来说，更像是哗众取宠的工具，就像是孔雀身上的一支羽毛....你别走呀！不懂就别总是瞎评价.....”
琴弓突然又歪了，流利的琴声骤然出现了破音，抓着琴弓的手指在阳光下白皙到近乎透明，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睑轻轻抬起，一双如湖泊般清澈的眸子，以及眸子中的忧伤。
甄真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努力集中精神，悠扬的琴声重新流泻出来。
说起来也是天道好轮回，他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性格特长外貌样样都无可挑剔，从来都是家长和老师们心中的典范，小孩儿童年的噩梦，偏偏只有这个小提琴老师，与众不同。
但与众不同甄真也可以理解，毕竟贺一麟确实讨人喜欢，有他在的地方老师总会更开心，更话多爱吹牛，师母总是更和蔼，更爱开玩笑，天底下就是有那么一类人，即便他们资质平平，也能非常让人喜爱，更何况贺一麟不是资质平平。
他很有几分音乐天分，邓乐和当时直说他是好苗子，要往专业的方向培养他，可惜贺一麟性格太活泼，又不能吃苦，而且他父母望子成龙，期望他以后学金融，能把家业发扬光大，便都对邓乐和的建议不大热衷。
现在他倒是没有家业可以继承了，但是也没有学费学小提琴了，真是命运弄人。
过了半个小时，贺一麟终于被母亲带到。
他长的很精致漂亮，尤其是一双凤眼醒目，仍旧穿的一身名牌，价值不菲，但无精打采，没了以前的元气活泼。
自己的小开心果不开心，邓乐和也开心不起来，摸摸贺一麟的头，开始正式授课。
老两口房子打理的极好，邓师母不爱花却爱草，家里随处可见香草藤萝，青翠幽沉。
阳光灿烂，透过窗洒进琴室，两个小男孩，一起依着老师的教导，在小提琴上奏响青涩的乐曲。悠扬的琴声流淌在青春的时光里，在时间与时间之间，织就着未来心痛中反复回味的旧梦。
课程结束，贺一麟抚摸自己的小提琴，“真真真！” 这是他对甄真的称呼，因甄真的厌恶而加倍的喜欢叫，总以把甄真激怒为乐，但内心确是莫名的亲近他，丝毫不介意对方总是对他神色不善。
“你别买琴了。”贺一麟对甄真说。
甄真的琴很粗劣，粗劣到邓乐和当时想赠他一把旧琴，但被甄真拒绝，他说会让父亲买一把好的，不想弹旧的，邓乐和只好作罢，不过自始至终，他的琴并没有换。
贺一麟的琴却名贵，他当时家境好，父母又宠爱，买琴时很花了一番心思。
“我家破产了，我有可能以后不学琴了，到时候我的琴就给你。”
他跟甄真，一个没琴却能上课，一个有琴却不能上课，他把琴给甄真，恰好可以成全一个人。想到这里，有些伤感惆怅。
甄真把他低劣的琴细心放入琴盒，仿佛没有听到同伴说话。他们两个之间自始至终很隔膜，至少甄真单方面这样认为。
贺一麟不在意他的孤僻，只是有些失望，望着这满院的静好，想着马上要回家了，这里是一个世界，而家是另外一个世界。
甄真从来对贺一麟的琴不敢兴趣，在他心里，“我的”等于“最好的”，别人的东西再好，却不会对我好。迅速的穿衣穿鞋，跟邓老师和邓师母告别，出了院。
走到门口又停了脚步，回头踌躇张望，破产对于甄真来说不算大事，如果让他选，他更怀念以前没钱时，他跟妈妈温馨清苦的度日，好过现在太多。
但却有一种直觉，认为自己必须对讨厌碍眼的贺一麟说一句鼓励的话，鼓励他在遭逢巨变茫然无措的时候找到新的方向。
犹豫再三，最终靠在门口想等贺一麟。
贺一麟一出院门，就看到甄真等在门口，青砖肃静，眉目如画的小少年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冷淡沉静，他说：
“我听老师说，你家可能有了难关，不过，这样你就可以有做super son的机会了。” 甄真开门见山，“能支撑父母的孩子跟只能撒娇的孩子大概....有点不一样吧！”
“super son？机会？” 贺一麟重复了一句，觉得有点意思........
那这样不学小提琴也没什么委屈难过了，这不是悲惨的人因为生活困顿被动的不得已，而是勇敢的人为了减少母亲的忧愁而主动的付出，他这样想着，心境开阔了很多，回过神来却发现甄真已经走远，笑了笑，跑过去接过了母亲背上的提琴。
不管是被动的不得已，还是主动的付出，两个月后，都到了贺一麟必须离开的时候，邓乐和再次挽留，贺一麟的母亲邝诗翠却很坚决。
琴室内，贺一麟把他的小提琴放到琴盒，眉眼带笑，手指放在唇边，给他的小提琴做了个飞吻，盖上盖子。仅仅两个月，他长大不少，也瘦削不少。
托着盒子走到甄真面前潇洒地一放，用手指敲了敲盒子，笑着说，“真真真，给你，以后它是你的啦！”
“谢谢，我不需要，我爸爸会给我买的。” 甄真淡淡的连眼睛都没有抬，却提醒他：“你都已经过四级了，可以自己在家里练习。”
“收下我的琴吧，真真真。”贺一麟笑的很开朗，甚至最后一个真字拉了长音，“我拉琴就为了装逼，现在对装逼没兴趣了，没有人拉，琴也会伤心，我不想让它伤心，如果是别人替我拉，所有人的里，我还是希望那个人是你。”
说完低了一下头，跑了出去。
邝诗翠正跟邓乐和告别，贺一麟跑来抱住自己小提琴老师，“邓老师，别想我呀，我的琴还会跟你学琴呢！”
邓乐和心里一软，摸摸他的头，无可奈何。
邝诗翠却一愣，见他果然两手空空，琴在随后而来的甄真手里。“大麒麟，你的琴？”
“我送给真真真了！”贺一麟很干脆。
邝诗翠很为难，贺一麟已经考完四级，没有老师不会更进一步，也不妨碍平时拉着陶冶情操。
而且这把琴是他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没了这把琴，他就彻底没了以前优渥生活的痕迹，即便不用，也可以当做一种安慰和纪念。
退一万步说，还可以卖掉，这把琴两万，而自己现在一个月才挣1200.
可是儿子还没有从富家小少爷的身份中转换出来，轻易的就把琴给了别人，有心反对却不好开口。
犹豫了片刻，想想自己一个月工资，狠狠心说：“大麒麟，这把琴我早已经答应送给你小姨家的弟弟了，你小表弟也想学小提琴呢！”
甄真把琴想递给邝诗翠，贺一麟却拦住一推，对邝诗翠说：“让小姨给他买吧，小姨不是很疼他吗？我愿意把我的琴给真真真，让它替我跟着老师学琴。”
邓师母见邝诗翠一脸为难，考虑这把琴确实不便宜，贺一麟家如今又是这种情况，提了建议，“不如让甄真买了这把琴，反正甄真不也正打算买琴吗？你们给个优惠，不是皆大欢喜吗？”。
邓乐和点点头，也认为这样比较合理。
邝诗翠意动，“这把琴当初买的时候两万多，现在就.....”
甄真一听价格，就万分清楚自己是不配用这把琴的，刚想拒绝，就听贺一麟大声说，“我是送，不是卖，这把琴是我的，我可以做主的。”
“可是，我们家现在的境况.....”
“我们家境况怎么了？”贺一麟打断母亲的话，神情严肃的像个大人，说的话又像孩子，既不考虑现实的种种掣肘，也不顾大人之间的虚与委蛇和体面，标准的中二少年：“你不能因为我们家境况变了，就让我说的话不算话。难道以前我们有钱，我说的话就高贵，现在我们没钱，我说的话就便宜了吗？”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说，“我们家境况怎么样跟这件事没有关系，这把琴是我的，我要把他送给我喜欢的人去拉，你们都没有资格插手。”
邓师母被他一连串的话噎着了，想着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到叛逆期了，不懂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甄真抱着琴的手紧了紧，垂下了眼睑遮住总是泄露心事的目光。
现在是下班时间，城市里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多了起来，大家都匆匆忙忙，奔波劳碌，没有人关注天空上风云正在变幻，虽然每个人都应该看得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学琴伙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