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求你做个人吧》寒山道春

4、柳府

　　梁州城离这座小镇还是有些距离的，脚程极快也要用上三天三夜的时间。

　　原身这幅身子骨自然撑得住，令我惊奇的是落江这小崽子一路上除了习惯性撩我外竟然没有抱怨过一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或者乖乖啃我随身带着的干粮。

　　反常，太反常了。

　　终于在翻过最后一个山头时，我实在没忍住，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正在认真避开山路两旁锋利的杂草的落江。

　　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停下脚步迷茫地抬头看向我。

　　被他这么一看，我装了一肚子的疑惑一下像泄了气似的全都跑光，只留下我尴尬地张着口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仙人可是有什么话想问？”

　　落江替我解了围，耐心地等着我作答。

　　“你……一定要拜入柳氏门下吗？”

　　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打了个旋，抛出了这么一句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想要化龙无非两条途径，一条是安安分分苦修个上千年，另一条则是歪门邪道。

　　原文中他选的就是这第二条，需龙骨龙鳞龙心，方可脱去妖身，化而为龙。

　　后两个都好说，只有第一个最是难寻。

　　龙骨大多是从仙骨或道骨的炼化中所得，其中又以仙骨为上佳。

　　仙骨仙骨，听名字都晓得是何其罕有之物，除了那些得道飞升的仙人们，常人想要有一副仙骨简直比成仙还难。

　　但天道偏就是孕育了这样一个天之骄子。

　　十八年前梁州柳氏得一女，天生仙骨，取名杳杳。

　　她甫一出生，便引来各界注意，也亏得柳家势大，才能让她在这多方势力明里暗里的觊觎下安然长大。

　　而落江的目标就是她。

　　所以这柳家，他是不进也得进。

　　只不过作为亲妈，我可能还是存了点私心吧。

　　原文中女主身死道消，柳杳杳家破人亡，落江永世独存。这几笔写的时候一时爽，但如今这些字符人物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背后是被我预定好了的一眼看到底的结局，心中总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我也不期待落江会因为我这个刚认识不满五天的人而改变主意。

　　所以我问完话后，见他久久不回答，便自认无趣地转过身，朝山下已经显出了轮廓的梁州城门走去。

　　“仙人为何不想我拜入柳氏门下？”

　　被我落在身后的落江小跑几步，重新跟在我身侧后开口说道。

　　“因为你是妖。”

　　我当然不会说是为了让他别去祸害柳家，想了一会儿后，发现只有这个原因看上去最正当。

　　落江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立即恢复了正常，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在仰头对着白日时消散得干净，只剩下倒映出的满山明媚春光。

　　“仙人放心，他们看不出来的。”

　　我眼珠子往落江的脸上转，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他侧脸高挑的嘴角，有几分嘲讽和得意。

　　他这是又从哪得来的宝物吗？

　　虽然我当初并没有细写，但稍微想想都能知道，他可以在柳家潜伏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自然有高明的隐藏气息的法子。

　　细想之下，我刚刚那句话貌似直接把他最大的秘密一下揭穿。

　　我的脖颈后知后觉地流出几滴冷汗。

　　在无情渣男的底线上反复横跳是一种怎样的刺激，我心中萌生出的巨大的劫后重生感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送命题。

　　漫漫路途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我这回是真的学乖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少说少错，在回到老巢浮玉山安家之前一定要保住我这条小命。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变得这么怂，明明前几天还叫嚣着要将自己的崽带回正道上来的。

　　“仙人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落江开了口，我略带讶然地转头看他，他却并不看我，眼神飘出很远，像是在看山脚下的梁州城。

　　“或许会在浮玉山安定下来。”

　　“浮玉山？”

　　落江侧过头与我四目相接，微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他脑后被高束着的发丝显得利落清爽，之前都未曾好好留意过他的发型，或许是因为他的相貌就已经很抢眼了吧。

　　我点点头：

　　“嗯。就在梁州东面不远，山脚下有片大湖，名曰望湖，北面有条大江，名曰怀江。”

　　怀江里还有条黑蛟，是你以后的死对头。

　　这句我自然按下了没说。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在以后我的崽上学的日子里，我或许可以去找那条黑蛟套套近乎。

　　已修成半龙之身的一方大妖啊，无论文中落江和他之间有多大仇多大恨，我这先把关系打好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没错的嘛。

　　“那我届时能去找仙人吗？”

　　嗯？小崽子竟然不是要我去柳府找他？这么乖巧懂事的吗？

　　“自然可以。”

　　你若是能在柳府中混到可随意走动的地步，那当然是想去找谁就找谁，到时候多年不见，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山上的穷仙人都不一定了。

　　我暗戳戳地想。

　　得了我的允诺，落江面上立马笑开来，如同一个被表扬的孩子。

　　他似乎分外喜欢青色，除了一身青衫外，就连束发的发带颜色都是初春时山野间的翠绿，看久了有书生气。

　　惯于放任自己崽的我并不会知道，这个看似不足一提的承诺在日后会将我害得有多惨。

　　言谈间梁州城门已在眼前，城门分出了三道入口，中间大门供修道之人以及权贵所走，两侧小门则是留给平民百姓。

　　左侧小门处搭了个巨大的棚子，旁边悬着块玉牌，我认不出几个字，只能大概晓得是柳家招徒大会的事。

　　棚子前排着的队伍一路蜿蜒出去见不到头，这都快月末了，按理说这场三年一遇的盛事已快要结束，却还仍有这么多人苦苦等待，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这柳家的名声之大。

　　落江径直往前走向队伍最前头站在棚子下的几个道士模样的人，交谈了几句后，他先队伍第一个人伸出手掌贴在一旁的玉牌上，引来后面一片不满之声。

　　玉牌被落江掌间的血染红后，没过许久又慢慢恢复剔透之色，随后他便被棚子里其中一人引向了城内。

　　试炼就要开始了？

　　我背着手立在城门外目送他进去，颇有种送自己的孩子上学的感觉。

　　等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野内时，我转身欲往浮玉山的方向离去，却被一声大吼叫住了脚步。

　　“仙人！”

　　是落江。

　　他不知怎的又跑到了城门口，对着我使劲挥手。

　　我见他身旁那道人表情似乎有点不耐烦，就没浪费时间同他隔空喊话，只是也学着朝他挥了挥手，嘴角挂着无可奈何的笑。

　　怎么还真的跟个小孩子一样。

　　歪着头想了会儿，我拆下腰上别着的一块玉佩，借力抛出，捻风一送，它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落江的手中。

　　他双手捧着那块玉佩，隔得太远，未将五感全开的我辨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招手示意他回去，不作其他解释。

　　傻崽，身为一个无情渣男，怎么能没有点保命的法器呢。

　　我自顾自地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下次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这段路就只能先陪他到这了。

　　如此略带沧桑地想着的我，还没走出多远，便被狠狠打了脸。

　　我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恭敬地作着揖的人，他们身上的衣裳同方才在棚子里的道士十分像，应该都是柳家的人。

　　“在下柳府总管事柳明，本家家主恭请前辈前往府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