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书未醒

2、他调戏我；你亲他一下

　　林沐看着界面的“Victory”点了返回，等他想叫梁秀和章柏水三排时才发现俩人都不在了。又偷懒，林沐无奈地拿了钥匙准备去楼下的冰店抓他们一个现行。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了裴荣被揍趴下的画面。
　　“怎么回事？”林沐别过头，看向正在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两人。
　　“裴荣他调戏我，”梁秀低着头，耳朵尖红红的，一副子不想多说的样子，“水哥也是为了帮我出气，沐哥你别……别怪他。”
　　“谁他妈乐意调戏……”裴荣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便又被章柏水踹了一脚。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对秀秀动手动脚，就不是这么简单地打一顿了！”
　　林沐皱了皱眉，似在辨认梁秀和章柏水话里的可信度。梁秀和裴荣都是男的，这一个男的调戏另一个男的倒是闻所未闻……虽说梁秀长得唇红齿白比一些女孩子还要好看，但想到裴荣对梁秀动手动脚，真是……怎么想怎么怪异。
　　梁秀看着林沐的目光在自己和裴荣间来回变换，眼神还颇为诡异，梁秀咽了咽口水，摆出了一副子受害者的样子。不过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他就在走廊尽头看见了郭迈的身影。
　　“林哥，王总让我来问问你和……荣哥怎么还、还不过去。”郭迈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是裴荣。
　　“王总让我过去？”林沐的脸对着郭迈，眼睛却瞥向了梁秀和章柏水。
　　“是啊，王总说荣哥在半个小时前就来叫你了，让你赶快过去，王总还问你……问你……”
　　“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继续在景尧待下去了。”景尧是当初收购ZQ的公司，也就是林沐现在所在的俱乐部。
　　林沐没有答话，王总拿这句话威胁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意见相左时他都要背过身子假装很有范儿地抛出这么句话。听得次数多了，林沐觉得自己都快要没感觉了。
　　“你等一下，处理点儿事情。”林沐对着郭迈说完这句话就背过身子去看因为谎言被揭穿而低下头不敢看他的两人。
　　“你亲他一下。”
　　“昂？”两人猛地抬头，满脸俱是不敢相信。
　　“让你亲他一下，不愿亲嘴巴的话就亲脖子，最好用门牙咬两下。”林沐指着梁秀对章柏水说道。
　　见两人迟迟不动作，林沐顿时不耐烦了，不就亲一下嘛，都是男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跟女解说聊天的时候也没见章柏水这么要脸啊。“你不是说裴荣非礼了你吗，他现在这么个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怎么非礼你啊？”
　　林沐见梁秀仍低着头不答话，便捏着下巴就势把梁秀的脑袋给扶正了。这不扶不要紧，一扶就看到了梁秀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林沐连忙把梁秀的嘴唇从梁秀的牙齿下救了出来，又把手放在自己身上擦了几遍，才放在了还在冒血的嘴唇上。
　　“你说你至于嘛，不就让你跟章柏水亲一下，至于把自己搞出这么多血来？平时还真看不出你这么嫌弃章柏水啊，”林沐调侃地笑了笑，“诶章柏水，去房间里拿医疗包。”
　　“不用了，”梁秀说话的时候舌尖扫过了林沐的手指，“不是要去见王总么，处理了反而不好讲理。”
　　“那总得拿纸擦擦吧。”
　　“不用，”梁秀把林沐的手指往自己嘴唇上按了按，“这样就行了。”
　　林沐心头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十九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感觉。林沐说不清那是什么，于是只得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并往衣服上擦了擦。
　　林沐一敲开王总的门，就看到了一室漆黑中的一点火星子。
　　他知道，这个人时不时的装X画风要开始了。
　　“王总好。”林沐明白自己不开口王总也不会开口，于是率先打破了僵局。
　　“嗯，随便坐，Zero。”
　　林沐知道王总的办公室在进门处有一排原木凳子，于是便拉着章柏水和梁秀坐了下来。他估摸着王总这回是想要在黑暗中跟他来一场灵魂间的交流了，他倒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裴荣坐在这么硬的凳子上有没有问题。
　　果不其然，裴荣刚坐下就以一声“唉哟”终结了王总营造了大半天的谈话氛围。
　　“怎么了？”王总不悦地皱了皱眉，但很显然，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狗腿子，也察不了言观不了色。
　　“王总，他们揍我嘤嘤嘤。”
　　章柏水被裴荣的语气惊得一阵恶寒。
　　“开灯，”王总清了清嗓子，见没人有所动作，于是又喊了句“郭迈开灯”。
　　瞬间的光亮使王总不得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到他缓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五个人坐了一排，若是人手一部手机，就和平时在训练室训练没两样了。王总显然不乐意把自己精心装修的办公室和土不拉几的训练室联想到一块儿。
　　“裴荣你说说，他们把你怎么了？”
　　裴荣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前王总都是叫自己“阿荣”的，现在突然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显然是不高兴了。但这话听在林沐三人耳里，却又成了另一种意思，王总上来就问裴荣，这偏颇之心未免也太明显了。
　　“王总，裴荣他想要非礼我，我……”
　　“让你说话了吗？”王总见答话的是个新人，原本不悦的心就更不悦了，平日里林沐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就算了，而今连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都敢插自己的话。若是再不加以敲打，只怕日后连在ZQ扫厕所的大妈都敢往他身上吐唾沫。
　　“裴荣他怎么你了？”
　　梁秀想要站起来，却被林沐按了下去。
　　“Dragon想要非礼修罗，被我撞见了，我一时冲动就打了他一拳。”
　　王总还没来得及体味自己再次被插话的不悦，就被林沐话里丰富的内容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有，他们……他们污蔑我。”裴荣连忙辩解。
　　不过实在没什么用，因为王总在看到梁秀红肿的嘴唇的时候就信了八分。更何况，他看到了林沐身上和手上的血迹，而裴荣不过衣服有些脏。真要说起来，林沐和梁秀还要吃亏些。
　　“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谁也别追究谁也别提了。”王总大有将此事揭过之意，“Zero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吧，明天还有对YK的比赛，好好休息。还有，也别为这事伤了队员间的和气，都是一家人。”
　　梁秀抓紧了林沐的袖子，林沐拍了拍他的肩，而后便给了章柏水一个安慰的眼神，让他跟梁秀先出去。
　　至于裴荣，也在郭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办公室。
　　“上次的事情你还没考虑好吗？”王总走向了会客厅中间的沙发。
　　“我需要时间。”林沐在王总的对面坐了下来。
　　“Zero,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一个手游走到第五个年头意味着什么。”王总点了根烟，却只任它在手指间燃着，“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年轻人像当年的你们一样怀揣着所谓的梦想去玩这个游戏，去加入职业队。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商业巨头愿意往这个游戏里投钱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游戏的受众和市场已经固定了，甚至还有缩小的趋势。这个游戏已经到头了，Zero，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这么可笑，以为有梦想就行了。可是梦想有什么用？是能换吃还是能换喝？你有那么高的人气却不知道好好利用，要我说，你们队那个叫大麦的都比你清醒。”
　　……
　　林沐在回房间的路上脑子一直在循环王总的话，虽然他一直觉得王总这个人废话连篇还偏爱于装腔作势。但在说服人这点上，他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一套。不然许尤也不会离开，不然高层也不会让他来劝自己。
　　王总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懂，他又不是什么住在象牙塔里的人，到底也在电竞圈摸爬滚打了将近四年，从最底端到最高处，他什么样的局面什么的嘴脸没见过。他只是不想去懂，不想因为懂了而理解并成为了那样的人。
　　许尤一直说他活得太理想主义了，兴许吧，第一回打联赛就稀里糊涂地捧回了冠军奖杯。这在旁人看来就是所谓的“出道即巅峰”，所以后来不管如何努力如何炫技，只要稍稍退了一步，哪怕只是输了一局，也会迎来无尽的谩骂与指责。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子，比他所接触的任何一个圈子都要残酷都要苛刻。
　　其实林沐能理解俱乐部的决策，只是理解从不意味着认同，更遑论接受。林沐干预不了景尧的决定，即便ZQ为景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人气和声势，即便ZQ连夺了两届KPL的冠军，使景尧一度成为业界的神话，即便ZQ现在仍是王者战队里最为传奇的存在，林沐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尤的退役，只能任由高层把自己的人塞入ZQ，只能一次次地接受ZQ的落败，只能强作镇定地望向粉丝失望的眼神，只能假装毫不在意地面对观众的侮辱……他甚至都不能为ZQ求一个体面的结尾——高层要他自己掉下来，高层解散ZQ需要给观众一个说法，即使他们从未真正在意过观众的想法。高层想让观众知道，解散ZQ并不是出于管理层的授意，而是ZQ自己的实力太弱了，所以高层把裴荣塞了进来，所以高层逼迫曹华严做出那样漏洞百出的BP。
　　林沐有什么不懂的呢？他什么都懂啊。说起来景尧对他还算不错，出于他的人气，还对他一个二十岁临近退役的选手伸出了另一个战队的橄榄枝。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他一个文凭一般除了打游戏什么都不会的人还能做什么呢？打什么游戏不是打呢？去哪个战队不是打职业呢？他到底在坚持什么？王总说他知道，可明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林沐一步步走回了房间，很难得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练英雄，也没有通过安眠药来强制自己进入睡眠。
　　他只是把自己缩在了床头，睁着空洞的眼睛清醒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
　　隔着厚厚的窗帘，他看不到光，露娜的月光，阿珂的弧光，李白的剑光……
　　他林沐，为什么让Zero成了这么失败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