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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贵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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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指尖触碰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盈亮的琴声清冷地跃向月光铺洒的地面,午夜回响在空荡楼阁中的钟声便是这首月光的伴奏,悠扬地诉说着这栋古宅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季微月趴在床榻上,握着炭笔的手画了一个圆润的小圈,给这段话加上了一个句号。
窗子外头飘着雪,屋内却是相反的暖和,地龙里的热气将她不大的寝屋烧地暖洋洋的,甚至连风衣都不用穿。季微月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趴在床中央,晃动着光洁的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将脑海中的画面写了出来。
看着那一行娟秀的字,她愁苦的皱起眉头。
抬头看是红梨木制的贵妃榻和琳琅满目的多宝阁,低头看是自己刚写下的钢琴和摆钟,这两者完全是不同时代的东西,却在同一时间以不同地方式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种强烈违和感如同雾霾一般遮罩在了季微月的心头上,她郁结地将手中的宣纸揉作一团,随手丢到了地上。
来到这个朝代已经是第二十三天了,除了吃饭和睡觉,季微月能做的就是无所事事的宅在寝宫里。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都九一零二年了,还会有穿越这等“好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季微月自诩是个标准的二十一世纪干物妹,过了二十五年毫无情感经历的单身生活,虽然是个写小说的,情商却基本为零,所以常常被朋友调侃说没有恋爱经历的女人还在教别人谈恋爱,对此她都能理直气壮地回应“推理小说要写什么谈恋爱”。
本以为会这样舒舒服服地过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走完这一生,没想到意外总是比计划来的更快些。
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夜晚,季微月美美地睡了一个安稳觉,然而一觉醒来之后,她却变成了时代、容貌完全不相同的另一个人。
通过这二十多天悄悄摸摸地探查,她总算在不被人发现芯子掉包的情况下,摸清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朝代确实是个她不知道的朝代,至少是历史课上没有学过的那一种,而原主的身份那可不得了了,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
季微月慌了,她是不折不扣的怕麻烦星人,在知道这个贵妃身份时,还曾胆战心惊地忧心着某一天会被卷入宫斗的乱战之中香消玉殒。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幻想是绝不会发生的事情,因为当朝皇帝是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痴情种”。
后宫虽大,人却不多,除了季微月一个空头贵妃的宅女娘娘,就剩下五六个简居深宫的妃子,以及让皇帝陛下情根深种的“白姑娘”。
这对于季微月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皇帝专宠白姑娘,看不上她们这群凡夫俗子,也就意味着她不用随时担心自己在皇帝面前做错了什么,而使得脑袋要和脖子分家,更不用害怕侍寝这种吓得她魂不守舍的规矩。
寝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屋外的冷风趁着这空档卷了进来,吹得躺在床上的季微月一个寒颤,连忙薅过被子裹上,嘴里含糊着抱怨:“淑窕,你快点关门!”
淑窕是季微月的贴身宫婢,打小便是伺候原主长大的,长得朴实乖巧,性格也是如此。
她的原名本叫二丫,季微月嫌她土气就给她换了个名,至于为什么是淑窕,那是因为薯条是季微月最喜欢吃的零嘴,以此来纪念她突然逝去的青春。
被迫改名叫淑窕的这位小姑娘,从容貌上看过去大约十五岁的年纪,还保留着豆蔻年华该有的青涩和活泼,只不过在面对不听话的贵妃时,却比老嬷嬷还要严厉。
她将端来的热水放在床边的架子上,拎起贵妃榻上的裘皮风衣把季微月裹了个严严实实,老气横秋地训斥着:“娘娘,就算屋子里暖也不能不穿衣裳,万一又风寒了怎么办?”
值得一提的是,贵妃原主就是因为大冬天的出门遛狗不小心掉水里,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后就悄咪咪的换了个芯子。
季微月抿了抿嘴,这种充满关爱和真心的叮嘱令她无法反驳,就如同老妈觉得你冷你就一定要穿秋裤的道理,大不了过儿再偷偷脱了。
她心怀感恩的扯了扯领口,展露一个舒心的浅笑,用行动回应了淑窕的好意。
也就因为这一个动作,眼尖的淑窕一瞥便看见了她抓过炭笔而变得脏兮兮的手,摇摇头语重心长说道:“娘娘,被褥都盖上你的专属印章了。”
季微月闻言回头一看,鹅黄色的绒被上果真盖了她两个黑漆漆的手印,看上去很是诙谐,不由笑道:“趴在榻上写东西,我都没注意到。”
淑窕用热水浸湿了手帕,动作轻柔地将季微月乌漆漆的手擦了个干净,她嘴上虽然说着揶揄贵妃的话,心中却是淡淡的欢喜。
温柔和煦的贵妃娘娘终于不再为了皇帝陛下独自流泪叹气了,这实在是个大好消息。
自从贵妃掉进湖里生病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好不容易苏醒了过来,却又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沉默不语,就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好在这几日来,贵妃渐渐变得开朗了些,这小小的改变一下便冲散了景仁宫上空的乌云,连带着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多了几分笑颜。
将季微月的手擦得白白净净后,淑窕才满意的笑了笑,见她百无聊赖的模样,便开解道:“娘娘若想写字,不如让奴婢拿个案几和纸墨,像从前那般写些话本如何?”
季微月眉头一挑,刚趴下的身子又爬了起来,眨巴着眼追问道:“当真?我写了话本?”
话本便是古时候说书先生的稿子,就如同现代的小说一般,既不是阳春白雪之物,也不是高深的诗词雅颂,但因其丰富的内容和饱满的人设而深受百姓们的喜爱。
宫中也有话本专门供给无事的宫妃解闷,只不过这些话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能入宫的,到最后留下的都是些古老道德书,没什么人爱看。
季微月对那些干巴巴的故事同样没有兴趣,好几次都曾想动手写上几页小说,却怕被宫婢们发现异常而放弃了,没想到原主和她居然有一样的喜好。
淑窕轻轻笑了两声,好似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眼里多了几分怀念之情:“娘娘真是的,还未出阁时你最爱写书,入了宫后便封了笔,这才过去两年你就忘了,书仙大人知道可要生气的。”
季微月微微一笑,将这个看上去要说起往事的话题立马扯开:“那些话本呢,丢了吗?”原主的过往她是一丁点都没有参与,若要真回忆往事,她必然要露出马脚。
淑窕连忙摇头:“那么好的东西,奴婢怎么舍得丢,全都收在奴婢的衣箱子里呢。”
在季微月初入宫的时候,她曾经还将这些话本当宝贝一般珍藏着,然而在一年前突然发了一顿脾气后,便让淑窕把话本全烧了。淑窕舍不得这些主子花了好长时间写的故事,便偷偷收藏了起来。
莫名穿越的季微月本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回事,只欢喜又期待的朝她挥挥手:“那快拿来让我看看。”
见她这般按耐不住的隐忍模样,淑窕窃笑不已,也没仔细思索这其中的奇怪之处,便被季微月催促着赶了出去。
贴身宫婢的屋子也在景仁宫内,就在正屋的不远处,不出多时淑窕便回到了住所,关上门后从床板下拖出了一个不大的衣箱子。
她的衣服不多,掀开两件厚棉袄后便看见了藏在箱子最底下的话本,她胡乱拨开上头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将话本抽了出来,用手轻轻地拍了拍。
被衣物覆盖的话本都保存得很好,连一道褶皱都没有,稍稍翻动还能闻到淡淡的墨香味。
淑窕选了两本上下续集的书册抱在怀里,环顾四周见没人看见后,便悄悄摸摸地小跑回了正屋。
曾经的季微月还是个太傅府的普通小姐,那时候写些书籍可以说是才女的浪漫,可如今季微月已经嫁做人妇,还是一朝贵妃,她可不能让人抓了主子的话柄子去。
季微月不知淑窕的小心思,在屋内伸长了脖子等着,总算是把人给盼了回来,她迫不及待的跳下床,踩着软柔的毛皮地毯上前接过了淑窕手中的话本。
淑窕很识趣的替她锁好门窗,默默地守在角落不出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屋内一下变陷入了一阵静谧之中,唯有不时发出的翻书声,给屋子带来一些风雅的味道。
季微月捧着话本安静地坐在床榻上,眉目温和,犹如一盆亭亭玉立的白玉兰在悄然绽放,厚实的裘皮风衣将屋子里的热气全都笼罩在风衣内,把她的脸醺得红通通的,看上去很是娇嫩。
她看得十分专注,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等季微月将话本全都看完再抬起头时,方才还湛蓝透彻飘着小雪的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枫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