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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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那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苦涩气味的药汤后，在侍女的搀扶下，无惨勉强地靠在了障子子门旁。
他无声无息地用阴毒的目光打量着红雪。
红雪不是雪，是人。
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
不是少女，而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红雪是无惨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两个是只相差了几分钟出生，相貌与命运却天差地别的双生子。
无惨之所以叫无惨，是因为他的母亲向神宫祈福，年迈将入棺木的神官告诉她，这个孩子生来就多灾多难，无法活过人生的第一个十八岁。以令人生恨的“极尽悲惨”作为引子，祈祷未来的道路宽广光明。
这就是「无惨」。
而红雪之所以叫红雪，不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院子里栽着的唐国红梅开了，也不是孕妇的血将血染红了。
红雪之所以叫红雪，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天上不停飘落血滴一样的雪花。
产婆抓着木盆，想要把这个不祥天出生的男孩溺死在血水里。
勃然大怒的夫人不顾自己腹内还有一个孩子，用木盆把产婆砸晕了过去。
产婆的身上全是血污，女人的身上也全是血污。
她尖叫着，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第二个孩子刚刚滑出产道，就不具备任何活着的特征。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亡的青紫。
第一个孩子不哭也不叫，只是静静地躺在死婴的边上。在这个死婴被送入荼木中焚烧、等待来世的时候，他终于挣扎着发出了一声啼哭。
随着这强烈的生存意志爆发出的第一声虚弱的哭叫，在红雪天出生的孩子也一同开始哭闹。
在轻视了前者许久之后，产婆终于发现了对方不停哭闹的原因。被送入火场即将焚烧的那个男孩出生起便长有一口牙齿，他挣扎着、挣扎着，咬下了同胞兄弟膝盖上的一块肉。
红雪就是从那天起成为了一个瘸子。
……
……
红雪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面。他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衣裳上打满了各色的补丁，全然是一副仆人做派。但红雪并不在意这回事，至今为止，无惨还没有见过他在意的事情。他既不会微笑，也不会哭泣，洁白的皮肤如同琉璃人偶般洁净，乌黑的秀发则比沉沉的乌木还要贵重。
他有一副无惨永远也得不到的健康的身体。
红雪在看一朵被雪压弯了腰的无名小花。
新雪覆上，他便用手拨开那新雪。
他没有戴手套，所以手是冰凉而苍白的，指尖红肿，里面的血液似乎下一秒就会凝结成冰块。
他也没撑伞，于是雪花全部落在他的衣服上，他的头发上。
他的脸原先是素白的，头发是乌黑的，眼睛是朱红的，外衣是黑的，内衬倒是白的。
雪花落在他的衣服上，黑衣服就成了白衣服。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黑头发就变成了白头发。
雪地里，唯有他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太阳。
红雪在那里跪坐了一天一夜，无惨也在屋里看着他一天一夜。
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对方就跪在那里。衣服是漆黑的，头发是乌黑的。午休时，他也在那里。等到无惨用完晚膳，侍女弹起乐器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雪人。午夜的时候，雪停了。
无惨将手边的茶盏丢到了对方身上，这动静震落了红雪肩头的雪堆。
清晨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了。
无惨想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但他又不想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前者是好奇，后者是无趣。
红雪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一根木头心中会有什么东西吗？
一棵树木渴望雨水和阳光，可把树砍倒了树，成了一截木头，它还需要雨水和阳光吗？
新的一天，无惨勉勉强强地用完了他的早点。
无边的雪色里，他一直注视着的红雪的身影终于动了。雪点向四周散开，露出他黑色的衣服与黑色的头发。
对方转头，与身在温暖的室内的无惨远远的对视了一秒。
随后，红雪拖着自己的左腿走了一步，随后右脚才跟了上去。
红雪跛的是左腿。
这都是因为刚刚出生的无惨咬坏了他的膝盖。
无惨是后来才被告知这回事的。他一点也不感到抱歉，没有出生时记忆的他，为什么会对这种无所谓的小事感到抱歉呢？
他磨了磨自己略显尖锐的牙，目光落在红雪露出的纤细的脆弱的脖颈上。
红雪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见无惨那沉沉的目光。就算看见了，他大概也不会对此做出回应。
红雪低着头，鸦黑的发丝冻硬了，直楞的挂在头上。他把外衣和鞋子一股脑地丢在门口，然后爬进了室内的一个角落。
房间里温暖如春，很快就融化了他身上的冰霜。
红雪坐在角落里，手臂抱着双膝，两眼无神的看着雕花的暖炉。那暖炉与他有两尺远，而他的眼神却死死地落在眼前三寸地。
无论多少次，无惨都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就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是披着他兄弟皮毛的精灵鬼怪。
无论无惨怎么想，红雪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根木头，像一块石头。石头是没有心的东西，而红雪的心是石头做的。
一想到自己与这样的生物互为兄弟，无惨无数次诞生出想要杀了对方的想法。
可无论将红雪丢下多少次，他也会轻轻松松地回到他的家。就像母亲想尽办法要刮去对方背上的天女像，天女像依然会出现在红雪的背后。
红雪出生的时候，背上便有一大块丑陋的斑纹。暗红色的纹路如蛇躯般扭动、变形，随着他不停长大，那块斑纹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
母亲再一次去到了神宫，她虔诚地发问：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可曾经会见的神官已经在两年前离世，老神官的继任者则无法告知这位夫人未来的命运。
趁着母亲拜访神官外出的时候，无惨又一次让人将红雪丢到了谁也找不到的荒山野岭中。
去死吧。
他邪恶的心中迸发出了毒液。
去死吧！
但这样的想法仅仅持续了一瞬，很快，无惨便恢复了无聊。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将红雪丢到哪里，哪怕是天地一般远的地方，对方仍然会顺利地回到家中。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红雪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里衣回来了。他用外衣抱着一个树墩一样的东西，稳稳地走着，到了家中才掀开那层包裹。
无惨以为那会是什么罕见的珍宝。
岂料，包裹里的只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古怪孩子。
这个孩子伸展着四只短短的胳膊，面目上重叠着两张脸孔。
光是看到一眼就恶心到想吐。
简直就是做噩梦的程度。
“给我丢出去！”无惨怒火中烧地命令道，可红雪却没有因为这份愤怒产生丝毫的退却，他纤细的胳膊举起了这个石头一样重的孩子，红亮的眼珠则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兄弟。
“我要养。”
无惨嘲笑道：“你以为是养小猫小狗吗？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要是再让我看到这个丑八怪孩子在我的家里，你就等死吧。”
红雪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把他的头发抓了两撮起来。
“这是小猫。”
见无惨没什么反应，他又放下了手。
无惨以为红雪知道错了。
可下一秒他便听到对方面无表情地问：“是小狗就可以了吗？”
“野猪不行吗？”
“什、什么？”无惨以为自己听错了。
红雪歪着头反问道：“真的不是野猪吗？”
“不是的话我不要了。”
说罢，红雪便将包袱丢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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