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二三事》阿福儿

2、第一章

　　阿桃初有妖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身上有个大窟窿。

　　窟窿形成的空洞中卧着一条长着两个角的小白蛇。

　　阿桃以为是那小白蛇为了有个容身之处在自己身上掏了个大窟窿，为此忿忿了许久。

　　可是小白蛇似乎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依旧卧着。

　　阿桃为此痛骂过，哭闹过，可那小白蛇却丝毫不在意。

　　阿桃气得捶胸顿足，可也只是桃树枝抖了两抖，连叶子都没有落下一片。

　　若不是小白蛇偶尔摆摆尾巴，阿桃几乎都要认为那是一块石头。

　　阿桃依旧每天都对小白蛇说很多话，可小白蛇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时日一长，阿桃总算接受了小白蛇是一条聋了的小白蛇这个事实。

　　这日阿桃正在专心梳理着自己零星长出的桃花，小白蛇突然醒了。

　　小白蛇在洞中直起身子，而后发呆了许久，才终于挪动了身子。

　　落地的时候，小白蛇变成了一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仰头看着桃树上新长出的桃花，脸上绽开了笑。

　　阿桃看得有些痴了。

　　少年净面如玉，浓眉微扬，鼻挺如梁，唇似珠玉。

　　柔亮的墨发挽了髻，素净简约的白玉簪子缀于其上，平添了几分飘逸之姿。

　　原来洞中卧的不是一条小白蛇，而是一位仙人。

　　仙人看了桃花许久，而后抬手抚上了桃树，眼中的深情阿桃并不能看懂。

　　仙人抚着桃树半晌，浑身发出淡淡的白光。

　　阿桃想，大抵仙人都是这么好看。

　　白光顺着仙人的手漫上了桃树。

　　阿桃看到自己身上也有了白光。

　　白光越发亮了，桃树皆笼在白光中。

　　阿桃觉得十分暖和，这白光让阿桃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因为太舒服，阿桃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了的时候，仙人就站在桃树下。

　　阿桃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连带着桃花都开满了枝头。

　　她欣喜地发现自己竟能控制桃树枝了。

　　阿桃觉得很开心，努力念了诀，希望能化形。

　　尝试多次后，阿桃以桃树枝干为躯，桃枝为手，桃叶为发，终是化出人形。

　　可是不管阿桃多努力，都无法化出双足。

　　身体与桃树紧紧相连，阿桃虽然能到达桃树的各处，却终是离不开桃树。

　　仙人依旧站在树下，浅笑地看着阿桃。

　　『阿桃。』

　　仙人开了口，声音很是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阿桃觉得自己是受了仙人的庇护才能有所修行，之前的忿忿不平，转而成了感念。

　　仙人脸上却是有些落寞，只道这是阿桃本来的样子，自己不是仙人，不过是一只蛇妖。

　　阿桃疑惑地听了，知道白衣少年也是一只妖。

　　『你既如此白，便叫你小白可好？』

　　白衣少年脸上有莫名的情绪，但仍是笑着点点头。

　　既是妖，便该有自己修行的地盘。

　　阿桃说既然自己是桃树妖，那桃林就应该算自己的地盘。

　　小白说自己已在桃林待了两万余年，桃林便是自己的居所。

　　阿桃觉得不对，这里既是桃林，那便应该是自己的居所。

　　小白说凡事讲求先来后到，在阿桃之前，此处并没有其他妖怪，既然是他先来那就应该算他的地盘。

　　两只妖都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便各退一步共享这桃林了。

　　达成了共识，小白便又化成小白蛇回到了洞中。

　　阿桃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窟窿必须讨个说法。

　　小白卧好了身子，淡淡地告诉阿桃，这窟窿是被雷劈的。

　　阿桃深信不疑，从那之后便很是害怕打雷的时候。

　　每每打雷的时候，阿桃总会到洞中和小白窝在一起。

　　小白总是在阿桃来的时候化成人形，而后将她拥在怀中。

　　只要在小白怀里，阿桃便能得一个安稳觉。

　　阿桃化成人形刚好一年了。

　　今日的雷声与往日很是不同。

　　黑压压的乌云一直盘桓在桃林的上方，一点都不曾消散。

　　阿桃窝在洞中害怕得直发抖。

　　小白没有像以往一样拥住阿桃，只是仰头透过桃树枝一直望着那黑云。

　　『小白，我怕。』

　　『阿桃，莫怕。』

　　小白握住阿桃的双手，覆在阿桃的耳朵上，雷声果然小了些。

　　小白只是深深地望了阿桃一眼，化为一束白光向着黑云而去。

　　跃至云上，小白化为白龙。

　　黑云里的雷神已经等了许久。

　　鹰鼻尖嘴，身形魁梧的雷神在小白的面前都显得有些渺小。

　　『桃林有新妖，三雷为一劫，渡之合天法，灭则顺天道。』

　　『白瑞愿为新妖历此劫。』

　　『白瑞，你以堕神之躯，承临荒一地杀戮，杀孽过重，这雷当是敲髓震骨之痛，你可知？』

　　『白瑞愿为新妖历此劫。』

　　雷神手起锤落，第一道天雷落。

　　白龙的嘶鸣盖过了雷声，惊得阿桃忘了害怕。

　　『白瑞，你可还能承受？』

　　阿桃从洞中出来，仰头看着天空的小白。

　　小白好威武。

　　龙鳞利爪，身长如江，浑身发着白光，便是头上的小角也变得巨大。

　　雷神法器再动，第二道天雷落。

　　小白受那雷电一击，竟是从天空直坠而落。

　　巨大的龙身落入桃林，扬起尘土阵阵。

　　阿桃只是将手远远伸着，却不能触碰到小白。

　　小白的气息已然乱了，口中有猩红的血滴落。

　　染了那白鳞，染了那桃花。

　　『小白。』

　　阿桃的声音，小白并不能听见。

　　片刻之后，小白从桃林而起，奔那黑云而去。

　　『白瑞，你可还愿承受？』

　　狂风吹迷了阿桃的眼，酸涩中竟有透明水滴滑落。

　　阿桃看着滴落掌心的水滴，原来这便是泪。

　　雷神高扬法器，第三道天雷落。

　　小白在那雷电中变回小白蛇，落入桃林，不见踪迹。

　　『小白！』

　　乌云退去，雷声终停。

　　『桃林有新妖，已渡三雷劫，存之合天意，修行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