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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初入霜寒,白雪封山。
      作为蛇人绝不许族内子弟踏入半步的禁地,哪怕是正处盛夏的白枫林,都时常覆盖着厚重的积雪。
      更别提此刻已然是霜降过后的初冬时节。
      照往年的情况而言,这样掉到雪坑里甚至都看不见个人影的时候,以白枫林为中心都方圆百里都该无人踏足。
      只是现下...
      猛然绞紧缠在枯木上的蛇尾,那面色惨白的男子一边不可自持的挺高孕肚,一边嘶吼着,从颤抖的唇齿间发出几声无助的痛呼。
      “呃...唔——啊啊啊!!”
      疼...太疼了......
      捱过一阵强过一阵的绞痛,男人长舒了一口气,他晃了晃自己因为怀胎而不断脱鳞的蛇尾,似是想爬到再高一些的树洞中生产。
      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纵容他拼尽全力的向上挣扎,可不到片刻,他还是脱力一般的,狠狠跌入了地上厚厚一层的积雪之中。
      “呃...”
      面部扭曲的哼了一声,蛇骨被抽掉的背脊落地的痛楚甚至让男人暂时忘记了肚腹中持续不断的胀痛。
      他弓着腰缩在冰冷的白雪间,飞速流失的法力让他的腰腹,脸颊都生出了细碎的青鳞。
      可惜他此刻已然没空去管没了法力护还能在冰天雪地里挣扎多久,现在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件事——如何能在他咽气之前让他腹中的杂种出生。
      挣扎着从雪地里支起虚软的上半身,男人隔着一片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生出的氤氲看着他半人半蛇的下腹处。
      那里刚刚生受了七七四十九道鞭挞之刑,此时正是血肉模糊的疼得厉害,再加之他肚腹中的孩子本就是个尚不足月的早产儿,故而现下虽是阵痛频发,可他的泄殖腔却反倒是痉挛着闭合的死紧。
      如果可以,他也想安抚胎儿,等到孩子长成再让其降生。
      可是...
      “都给我仔细点搜!他重伤在身,没办法跑远,现在肯定还在这片林子里!”
      他没有时间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蛇人窸窸窣窣爬行声,男子不再犹豫。
      他将指尖生着长甲的手指悬在时而外翻的泄殖腔之上,男子紧紧咬住近乎苍白的下唇,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用力划了下去!
      “嗯——!!!”
      瞬间,被开膛破肚的剧痛就如海浪一般淹没了男人。
      “!!”
      忍不住似的一阵痉挛,濒临死亡的感知让男人下意识的想要移开不断扒开皮肉的双手。
      可奉命前来追捕他的人越逼越近。
      “就剩这一处了,他肯定走不远!诶,你们几个,都给我搜仔细点!”
      “是!”
      不,不行...不可以被他们抓到...
      他还不能死...
      他还...不该死...!
      猛的缩紧已然些许开散的瞳孔,本已强弩之末的男人突然不知从哪得来的力气,他屏着呼吸,细瘦的双手托住突兀生在腹中黏腻湿滑的东西,毫不停滞的一寸一寸生生扯出。
      “嗯…嗯——!呃、呃啊啊啊啊!!”
      终于,随着一声不可抑制的惨叫,那折磨了他足足十月的孽种终于裹着满身的鲜血呱呱落地。
      “.....”
      脱力一般的重新跌回雪地,好似刚刚被从水里捞出的男人看起来狼狈而又虚弱极了。
      也不管刚刚出生,此时正咬着他的胳膊嘶鸣的东西,男人死人一样半阖着双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中与死亡对峙了良久,直到他的周遭悉悉索索的被追捕他的族人团团围住,他才好像活过来似的从灰白的唇间吐出一口气来。
      就好似看不到身边铠甲披身的士兵齐齐指向他的长矛一般,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地抵着树干支起上半身,而后泰然自若一般的长臂一捞,随手将那微声啼哭的婴孩举到了自己的胸前。
      其实说是婴孩倒也不是十分贴切的,因为蛇人族的新生儿刚落地时是不具人形的,除去身形比那寻常小蛇略长几寸,其余蛇头蛇尾,均与其无异。
      但是这条几近被男人粗暴的掐住七寸的小蛇似乎还与平日见到满地乱爬的蛇有所不同。
      蹙着眉头揩去小蛇额间的污血,一对小树杈似立在小蛇头顶的东西赫然露了出来。
      “这……这是?!”
      不知是谁在惶恐之余下意识的叫喊了一声,原本静默无声的人群这才好像猛然惊醒了一般,盯着男人怀中长了角的小蛇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我没看错吧?这孩子…是不是生了一对角?”
      “是呀是呀!以前从没见过呢!”
      “是真的欸!不过说起来…这孩子生来异于常人,该不会是什么祸害吧?”
      “谁知道呢?他这生父就是个心术不正的主,搞不好就是他修了禁术才生出来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孽畜!”
      就在众人或惊或俱的看着这之前甚至闻所未闻的妖物时,一直沉默无言的男人却突然笑出声来。
      他可不是这些只会听族长调配,违反族规的事情一律不做的蠢货!
      在蛇人族的禁书阁中,那本记录着蛇人族历史的书上明确的写着,遇龙首蛇身之人降世,天下必逢翻天覆地之变。
      这千百年来都不曾一遇的怪物,竟真的让自己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好一个龙首蛇身…这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再听不到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几乎要笑到背过气去的男人身上突然爆出一阵极强的罡气,方圆五里之内,草木尽折。
      而那些围着他的士兵虽是身着重甲,却也不由被这罡气打得连连退撤。
      “我们蛇人一族世代拥有辟世的神力,从生来就该是主宰他人的命数!要我们夹着尾巴做人?哈,我看那老不死的东西也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撕开衣襟将自己破开的腹部狠命勒紧,男人直起身子,一边抬了抬捏住小蛇的那只手,瞬间,围绕在他周身明艳到不甚正常的黄色竟又加深了些许,“既然那老东西不愿意让我族兴旺,那就让我来替他!我要让他知道,我们蛇人一族天生就是该立在云端的!”
      抬手切下小蛇的尾端,霎时,一阵灵流顺着他抓住小蛇的手窜进他的身体,而与此同时,男人的周身又是一记罡气爆出!
      “不好!”
      眼见着那足够要人命的玩意儿卷土重来,士兵们皆是丢盔弃甲的寻了离自己最近的断木躲了起来。
      独有一人,七窍流血的生生呈下这一击。
      “江澈!”
      “江澈你没事吧?”
      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耳目如流水一般窜血,一众士兵也一时顾不得自身安危,纷纷从藏匿之处离开,涌到那被唤做江澈的年轻男人身边。
      “...我没事。”轻轻挥开属下伸过来搀扶他的手,江澈抬头瞧着那周身鳞片已然开始剥离脱落的男人,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
      “江沽。”也许是体内的气血翻涌的太急,江澈方才呢喃着念出两个字,就闷咳着呕出一口殷红的淤血。
      “......江澈?”听到自己名字的江沽不由愣了一下,他低下头,一双因为剥鳞之苦而尽是血色的眼在触到江澈目光的时候,竟显出了些意料之外的神色,“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寻过来了?”
      “咳,咳咳...江沽,我知你心中有怨,做出这一切都是被心中恨意驱使,是一时冲动才铸此大错的!哥哥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一切都不是出于你的本心对不对?”眼见着江沽沉默着没有反驳,江澈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道,“江沽,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带着孩子和哥哥回去认罪,族长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一定会网开一面...”
      谁知江澈话音未落,江沽却忽的一道气刃逼上了他的咽喉。
      “和你回去认罪?”江沽微不可闻的轻笑一声,“江澈,你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
      “...”
      沉默的侧耳听了半晌,江澈的耳畔除去江澈因为愤怒而愈发急促的喘气声,一时倒再无其他声响。
      “怎么?说不出了?”
      明知江澈的一言不发其实仅是因为自己架在他颈间的一把利刃,但江沽并不在意。
      他本来也没打算听江澈废话。
      “既然你不说,那就让我讲给你听。”
      伸手沾了些小蛇断尾处的鲜血,江沽转了个身,一边鬼画符似的尽数将其抹在身前的断木上,一边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从我被江氏送到族长榻上至今,已是千年有余,期间我曾多次意图杀他,有一次甚至已然划开了他的颈部的皮肤,仅差一点就能切断他的喉咙...哦,对了,还有你们那一直视为蛇蝎,避之不及的禁术,我也修了二百多年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生气?”看着自己因为怒火赤红着一双眼,豹子一般时刻准备扑过来撕碎他的兄长,江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是江澈,你想过我这么十恶不赦究竟是为什么吗?”
      他在尚未少年之时就被家族献给都快能当自己爹的族长做妻,几千年了,期间他都不知道被多少次强迫着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给他生孩子。
      记得他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他遭遇难产,那时候他自己还是个半大不大的毛孩子,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铺天盖地的满是疼痛和绝望。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尽是那些听闻族长又添一子的族人欢天喜地的呼喊。
      还有后来,族长奉承所谓天意,一意孤行的禁止族人辟世,他作为族长夫人,自然是首当其冲,在产后不到三日,就被带到山顶,当着全族人的面生生剥掉了根骨。
      “这数千年来,天命待我不公,我也权当做是命苦,尽数认了。可那老不死的这些年在我身上的所作所为也着实令我难以就这么一笑了之。”晃了晃手中吐着蛇信不断挣扎的小蛇,江沽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所以我修了禁术,报应到他儿子身上,也算是天理昭昭,是没什么过分的吧?”
      “江沽!”听闻那新生儿真的是因为江沽修习禁术才至此模样,江澈不由怒起,简直生吃了江沽的心都有,一时也顾不得喉咙上还悬了一把刀的事,“江沽!你怎能如此执迷不悟!就算你恨我,恨族长,你也不能这样对这个孩子!他是你的亲生骨肉!”
      强行劈开悬在身前的气刃,怒气冲心的江澈抽刀向前,欲要劈开已被光晕缠住,几乎要和面前的断树融为一体的江沽。
      谁知江沽看着他迎面而来的刀刃,却并不躲闪,反而是笑容清浅的迎面一冲,生生承住了江澈几乎用尽全力的一刀。
      “嚓——”
      “!!!江沽,你...”
      抬手摸了摸自己额上被江澈一刀砍脱的一块皮肉,江沽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是愈发癫狂的笑出声来。
      “江澈,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不仅执迷不悟,我还十恶不赦呢。”
      随着一声接连一声的嗡鸣,那断木侧面竟生出一道漆黑一场的洞口,而那洞口边缘处延伸出的,愈来愈多的金色光线,竟开始摸索着缠住周围不知所措的士兵!
      “这...这是...?!”
      眼见着愈来愈亮的光晕和那身处光晕中央笑容扭曲诡谲的江沽,江澈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些不安的感觉。
      “江沽!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现在停手还...”
      “来不及了。”坦然的对上江澈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不知何故,江沽本是充满嘲讽的眸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悲悯,“我的傻哥哥,从我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尚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澈已经被江沽打出了数十米远。
      而与此同时,几百条勾着人的光线竟同时深入那些人的心脉,一时间,士兵的惨叫声,血肉离体的撕裂声竟是不绝于耳!
      “现在谁都阻止不了我!谁都不能阻止我!!!”
      拥住手中奄奄一息的小蛇,江沽发出一串几近惊天动地的狂笑。
      随着几百声光线抽离的声音,那光晕突然‘咔嚓’一声的从中间裂成两半。
      霎时,方圆几里之内皆是一片茫然,天地之间皆是苍白一片的不可视物。
      等到江澈堪堪恢复视力的时候,他面前的江沽和他怀中的孩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只余下那原本开了黑洞的断木烧的一片焦黑。
      以及那些被光线穿透了心脉的士兵与寒雪同色的一地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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