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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给小红枣的email2 ...

  •   我朝他嘿嘿嘿地笑地想把这个话题胡乱带过去。我看着我面前这个人,我知道他有时候保护着我就像我也总在保护着他一样。面对世界,我们都是极其复杂的,但是面对彼此的时候,我们尽可能保留了简单。因为彼此好不容易的简单,我们才有勇气继续投入这个世界。当然我指的是心思的简单,而非情绪。
      “我不想陈扬觉得你和乔杉一样……”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因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诶,算了。这不是你的错,不该跟你强调。”他转身看着远处灯光。
      我看着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想陈扬以为是我在为乔杉出谋划策,让他们的婚礼延迟,甚至鼓动乔杉给他母亲脸色看。他不想别人误解我是个坏角色,因为这种误解会让我难过,也会让他难过。他也讨厌女性在一起过分讨论男性讨论爱情讨论太多没有实际意义的日常这件事。然而这件事我虽然没有鼓动,却也好像参与了,是我让乔杉要想清楚,我的陪伴给了她一些勇气。所以我还是无形中拖慢了他们原来的结婚计划。他不好直接责怪我,扮演那些比较八婆的形象。我知道这也是他的想法之一,他只是没有说。我也假装不知道。
      “前几天你妈打电话让我们过去吃饭,我们还要继续推掉吗?”窗外的风,吹得红棕色的窗帘微微膨胀,他用手轻抚窗帘,就像要握住谁的手。
      “你我都挺忙的,不去也正常。”我再次低头看我脚上的指甲油,隐隐约约看得出小鸡的图案。我想真的该换掉这个图案了。
      “这样,你妈多少会怪你。我们去就行了,你至少完成了把我带过去的任务。其余由我来应对。”他把杯子握在手中。
      “我这次真的没空。”我说完看到他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次总有亲戚打听到了许瑞的情况,想把他们的孩子塞到许瑞他们公司来,想让许瑞跟人事部门打声招呼。许瑞从来只是自己把资料审核一遍,能力好就把资料递一下。能力不好,他也接过来,在饭局上答应他们自己会试一试。实际不会做任何尝试。这样,有的亲戚难免就心生抱怨,有的说他太高傲根本不拿别人当一回事,有的则直接说他根本没什么作用罢了。每每这些话落入我妈耳中,她总要给点脸色给我和许瑞看,以表示我们让她在亲朋好友里失了颜面。
      然而我却是极其欣赏他这点的,并且对于这点加以保护。当然我欣赏这点也就一定明白他很反感这类行为,我觉得丢脸。每次回去,母亲在饭局上的表现总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我妈,当然后来我也想通了,善良不等于一切。善良归善良,虚荣又是另一回事。我知道很多亲戚朋友是不怎么喜欢我的,我表现得很明显。他们也一定在心里对我放了狠话,我每次不小心露出不悦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在说:瞧她那样!还不是靠男人,横什么横!我的不悦并不能让我与他们完全划清界线,我的不悦还有一部分也来自于我的工作人脉都不如许瑞。
      况且那样的饭局吃来吃去总搞得胃口全无,净是互相吹捧和央求。许瑞虽比我能应付,但在内心某种程度他其实比我更加不能接受。他从很小便开始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当我们的爸妈还在研究升学成绩单,为进重点班打各种电话,请各种老师吃饭的这些时候,他就开始独自思考自己的人生的模样了。从小学他都是自己去报名,向老师说明自己的特殊情况。每天要睡觉之前打开冰箱看一眼明天放学需要采购的食物,他的父亲很忙,爷爷带他直到到小学毕业。
      我一直想,他的爷爷应该是个了不起的爷爷。能教会他许多事,能教会他任何时候都不放弃自己的人生。他的爷爷留下了一个日记本,从里面看得出爷爷应该是夜里为这个孙子留下很多泪水,然后给他把棉被盖好,伏在桌上给他写日记。他的爷爷尽可能地给了他最多的爱,所以他才能成长成今天这样。爷爷在日记里交代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从琐碎日常到爸爸的工作,和其他家人的情况,还记录了许瑞的成长,比如许瑞第一次替爷爷捶腿,许瑞白天跑出去给爷爷买药膏摔了一跤。日记总共五本,现在放在我们床头柜子里,用一个木盒子装起来。
      爷爷教他出了事情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应该是如何解决,而不是找谁来解决。
      但爷爷的爱不能覆盖全面,所以许瑞早熟懂事,知道察言观色。也知道人情冷暖,知道树倒猢狲散,知道食尽鸟投林。所以某种程度,他比任何人都要狠。内心锱铢必较,受的委屈从来都一定会还回去。我时常察觉他与别人相处时的模式,有时候会感到迷茫。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信得还是信不得,可我又很傻地想我有什么值得他欺骗的呢。所以一来二去,我对他好,但始终有所保留。比如我从来不去提我自己太伤心的事,我觉得那些软肋说不定那天可以成为他拿来攻击我最毒的利器。小红枣,你看笑了对不对?你会说,这哪儿是情侣的状态,这不是间谍同床吗。
      有时候夜里我突然醒过来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常常觉得我们的床变成了一艘飘摇的船。在诺大的海上没日没夜地航行。我们是那样孤立无援和疲惫。但他选择做那个冷静航行的船长,我也装傻不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以免被船长赶下船。
      也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我有时晚上太渴,喝很多水,夜里会起来上厕所,当我回到床上躺下,他会找我的手然后放在我手心里继续睡,“被我弄醒了?”而并不回答我的话。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常常半夜坐起来。我有问过他坐起来要喝水还是做噩梦了,他只是随即躺下。
      后来才知道,他长大第一次和别人共眠到天亮。以前的女友或date对象都几乎从不过夜,或者他会半夜自己去其他房间睡。有几次我问他,他总是吞吞吐吐,我以为他是想去其他房间。有一次心里实在觉得失落,他的翻来覆去让我竟然开始自责开始委屈,所以打算半夜自己去其他房间。当我准备起身的时候,他一下子拉住我。其实我很怕,怕他没有任何反应,怕我就真的心灰意冷地走去出。
      “不介意吗?”我几乎有些耻辱地问这个问题,心里想他要是回答让我不高兴了,我他妈可千万别掉眼泪。
      “睡吧。”他轻轻抱住我,但并未解释有时半夜还会坐起来看我的原因。那种时候,我往往都醒过来了,只是装睡。眼皮总是微微颤抖,让我心虚又难过。他的“睡吧”是无奈还是同意,是尝试还是妥协。后来有段时间我都借口要加班赶稿子就不回家了,他电话里也只是哦了一声。
      也许世界于他来说基本是属于孤独的,所有与人有关,与人的关系有关的东西都似乎与他没什么关系。所谓节日是一种带着讥讽意味的东西,不过是在爷爷在的时候才具备意义。爷爷跟他解释爸爸和妈妈,让他理解这两个看起来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两个人实际上对他来说很重要,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光是靠普通情侣的爱,他该怎么对待我,以什么样模式,对待这个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人类这种原始心动的力量能有多大,我心里直打鼓。
      我越是爱他就越是心疼也越难过。尤其他的独立,他对我的宽容,还有他对别人的不原谅和过分虚假的交流,他的各种优点甚至他的缺点。他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地走到的今天。
      我常常不自觉地把我放到那样的家庭里,变成他,我常常是不寒而栗。我觉得难熬,觉得无法想象。我知道大多数人的一生的很多时间其实都是一个人渡过,但是一个人的童年全部几乎一个人渡过直到长大,我觉得这很残忍。
      尤其当我去思考一些细节的时候。那种残忍就大到让人觉得无法承受,比如春季窗外全是烟花燃放的时候,电视上全是各种眼花缭乱的全家宴席,那么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简易菜品是多么不堪一击。他会不会不理解电视里那些所谓团圆是个什么意义。小学换牙的时候,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告诉他哪里的牙齿该怎么丢。学校的奖状又意味着什么呢,拿回家来,从书包打开又塞进书包是什么感觉。
      孩童时期,人总是爱说话爱表现自己,想让父母注意到。人也总是最活泼的,人也总是最好奇心强的。然而,无人诉说,无人分享,无人分担。仅有日渐衰老的爷爷。我把更多的细节进行解析,仔细咀嚼,我就觉得我只能马上抱着这个人。我只能这样,我要尽我所能温暖这个人。可是我不确定这个人,他要不要这份东西,我其实不了解他。
      小红枣,你看出来问题所在了吗?问题我们都有,可是根好像也是我们都有。两个互相阴暗潮湿的东西,靠在一起可以取暖吗?我的家庭你最清楚不过了,所以我没办法真的自信起来。没办法去把很多事简单化,没办法不去揣摩他的每个情绪。我很累,但舍不得放弃。
      乔杉在我们那里的那天,早上一睁开眼,把手机摸过来看时间。看到一条我妈的催婚微信:昨晚妈妈梦见你说结婚,可是许瑞没有同意。你怎么看妈妈这个梦?看到速回。这令我更加火大,我不知道怎么回她就干脆把手机甩回床上,爬到床的另一边找拖鞋。往下看的时候才记起来,昨夜犹犹豫豫竟在沙发睡着了,这么看来是他抱我去房间的。拖鞋在沙发那边。光脚走下去,看到他正提着拖鞋过来放下,没说什么。我连这个都要窃喜了。我真可怜我自己。
      “哇,你家早餐不错。许大人这手艺不错!”在卫生间我就听到乔杉的声音。
      “超市的。”许瑞回答她。
      “超市有这些?我怎么没看到过。”
      “超市有吗?小雨!”乔杉大声地朝我吼叫。
      “有。快吃吧,一会儿上班来不及了。你要买的话,下班我陪你去啊。”我一口气喝下一杯热牛奶。
      “别去太远的超市。”许瑞无奈发话,神情一种:看来昨天的“嗯”是不懂了。他像童年时候的母亲,而我在做孩子叛逆的抵抗。
      “走了,注意时间。”他敲敲桌向我示意。“嗯嗯。”
      “靠谱!绝对靠谱!不过你们俩,他跟你在家两个人也是这样?你们那个的时候,他也这副模样?”乔杉手掰开一个包子,里面的汁流到手上,她一边擦手一边问我。
      我有些失神抬起头向门口张望。
      “哎呀,他听不见的。你呀,如愿了找了个聪明人。可是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行不行。听说学历很高的那个都不太……”我打了打她的手背。她调皮地缩回手,朝我吐舌头。
      “不过,你当时追他的过程也挺艰辛的,不,何止艰辛,简直像鬼魂一样。”我回瞪她一个白眼。
      不过她说的也差不多,差不多是这样了。我看起来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想要什么总是成竹在胸,但是如果超过一定时间还没有效果或者是我太想要达到某种目的了,我就会特别着急,特别害怕。我越害怕,在行动上我就会越急。行动上越急,我又会越害怕,整个人陷入一种自设的死循环里。
      比如年少的时候,第一次追一个人,当时对方只是能把我的脸和我的名字对起来而已。就是基于这种情况,我才会特别急,深怕发生什么意外挡在我和他之间,所以不顾一切地就把自己的喜欢抛出来,然而另一方面,我又知道这样做结局必定失败。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做,我就是想说,就是想告诉他,就是想要时时刻刻表达我的喜欢。对方以为我是三分钟热度,是烧昏了头脑。然而我自己也没料想到头脑一烧通常就是好几年。
      这种时候乔杉总是叉着腰气急败坏地回到寝室对我说:“陈笠(她一生气就会叫我学名,你也见识过很吓人。),你也太他妈沉不住气了。你今天跑去告什么白啊?你是有多大把握啊你就做这种有种的事!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肯定觉得自己特有种是吧!咱们好好计划计划,以你的美貌和性格会拿不下一个小伙儿?你急什么!急什么!你跟我商量商量你都没时间吗?现在好了,我明确回答你,他一定不会喜欢你,一定不会喜欢上你。除非你在他身边,让他有机会了解你,发现你的独特。”她依旧叉着腰站在我床边,怒气冲天地看着我。
      “你也知道,我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在他身边啊。”我以快要哭的状态表现得好像我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你他妈还知道你没时间没机会,那你脑热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也说过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有漂亮女孩追就答应的男生。你凭什么那么自信,他突然就答应你呢!陈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你什么好!”
      你也知道,一般这时候我就泄气了,要么不说话任由她站在我的床旁边说我的做法错得多么一塌糊涂,要么我就突然嚎啕大哭。一般我一哭,她就软下来了,会打开被子坐到我旁边,用手轻轻安抚我。然后把指责全部转到那个男生身上,“我们不喜欢他了,不喜欢他了!他有什么好的,不就个子高,学习好,会打篮球吗?这样的男生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明天,不!今晚今晚就去操场收复失地。另寻其他芳草!”
      我一听这话就开始蹬被子,“不要。”她又缓和下来将就我,“好,就他。就他!”
      将近八九年过去了,我好像变得沉稳很多,但是这在方面依旧如此。而乔杉对我的要求是,当这样的情况再次降临请打电话约她出来,然后待在约定地点直到她出现。她知道,不这样的话,我很容易猛撞行事。
      那么这次呢。
      这是我工作的第二年的一天,我的研究生导师陆老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学校里给他的本科生开一个讲座讲一讲在媒体的工作经验以及考研时期的一些经验。
      我其实常回学校,我喜欢校园里的青春气息,乐于穿梭其中,融于其中。一个人的年少,尤其是求学时期,是最为纯粹和熠熠生辉的。比起工作以后的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总是带着疑问,带着渴求,带着最大的期望和善意对待和接纳世界。当然,学校也在变得越来越复杂。这点许瑞和我都很清楚。
      “陆老师,我已经提前到场地了,可是我没看到你们。这里,这里只有几个人。”那天一出电梯我就给陆老师打电话,他说他还在路上,大概十分钟就到,让我在会场里等一等。
      坐在椅子上实在太无聊,于是我站起来想到处走走打发一下时间。阶梯教室有三个门,左边那个门,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全是叶子,绿绿的。我走过去,听到一个人在那里说英语,英式发音甚是好听。我便站在他身后听起来,我想难道今天还有人专门用英语来讲座,心里一面佩服一面又觉得过于炫耀:明明可以说中文非要说英文,增加大家听的难度。我可能心理不平衡了,从小我就有些羡慕英语好的人,甚至太好了,我可能会有些嫉妒。毕竟我的口语一直不好。可是仔细听,他好像说的全是计算机的事,我懵了。难道请来的有各个专业的从业人员分享经历?想想自己简陋的ppt和过于通俗易懂的发言,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正准备要走,这个男子转过身来,目光落到我身上,快速扫描了一下,然后说:“把自己要讲的东西放上去了吗?”“没有。”我回答他。他的问话让我摸不清他的身份,是老师还是同我一样来做讲座的人。“快去,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我转身离开准备回教室,他也进来了,那几个人一看到他都说自己已经弄好,他指指电脑对我说:“这位女生,赶紧把你的所需材料放上去吧。”我点点头,把材料放上去,“你是哪位老师的学生,是带错了还是没有拷贝?”他很严厉,“陆正华老师,我带了。”我一边操作一边抬头向他解释,“陆老师这次并不需要发言?同学,你走错了场地了。”直到他问完这句,我才恍然大悟,我可能走错教室了。
      而我来不及再和他解释,只有三分钟就开始了,看来我应该是走错教室了。我直接就走,他的声音落我后面:“诶……”,我背对着他摆摆手,急急忙忙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短信看讲座地点,原来我下错楼层了。
      这便是我们初次见面,如此匆忙,如此没什么特别。以至于我真的回忆不起细节类的东西,比如他的袖子,甚至他穿的是长袖还是短袖都不记得,只记得他的严厉,他的目光,他质问我时的语气。当然还有那眉宇间的冷峻。
      后来陆老师请那天所有去讲座的同学吃饭,谈笑间,他笑我走错教室,又问我怎么反应过来是自己错了。我跟他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他认真地告诉我那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外聘老师,他知道我很惊讶,因为实在太年轻了。“是的,没错,按道理小许应该比你还小两三岁。他很优秀,本科是在国外读的,硕士是Z大计算机系并且已经通过了博士选拔。我们学校破例招收一个没有读完博士的小青年来讲课,刚开始也有些老师心里不服气。毕竟其他人都是这么要求的,这么过来的,他一下子打破了一些原来的规矩。但是实力这个东西,我们不能把自己框死在规则里,这方面我们的确需要这样优秀的老师,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但是思维上,实践上,学科知识上已经不输很多博士了。是个,很……优秀的青年。”这就是我听到的赞美了。
      后来才知道他还是我们学校介绍到我们单位的技术指导,我心里也有些不服气,计算机系能跟我们媒体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他能够格教授什么知识呢。当然我其实是被某种奇妙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互联网时代,计算机怎么会和媒体没关系。
      我开始接触这个人之后,一方面为我最初的想法感到羞耻,另一方面我又更“讨厌”这个人。也许就是一种嫉妒。
      有一次上厕所,几个应该是刚刚开过会的女生一边洗手一边碎碎念。大概是讨论新来的这个技术指导很能干。在我不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下,我会倾向于直接判定对方是个不懂得谦虚谨慎的人,过于锋芒毕露。
      不过我对这个人的不满恰巧是来自于这种掩盖不住的优秀以及我知道我已经对这个人有好感了。我喜欢私下寡言少语的人。乔杉就是这时候来公司接我下班去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许瑞一看就是很靠谱的。这个有时候真是能感觉到的,虽然不怎么接触这个人,但是感到这个人做事做人会是我欣赏的那样。这样的人也常见,但是长得可以的,少见。
      我原本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的机会,他负责的模块和我的模块几乎没有交集。他是以z大教师的身份来我们单位做技术指导的,他给我们的技术人员上两个月时间的培训课。
      不过因为我研究生是z大,所以每一次都由我负责联系他,来协调培训时间和地点。当然也没太多联系,一二次亲自带,后面人家自己告诉我可以自己来,我也就没有非要去亲自接的理由。
      一次下班我打算直接去附近超市购置一些吃食。提着超市的小篮子在挑东西的时候看到他,他推着推车站在调味品区。我很好奇他会买些什么,就跟在他背后,每次都会在他往前走了之后看看他刚刚买了什么。跟了好一会儿,从调味区到水果区,他挑了一些芒果又往前走,我走到芒果架面前拿起一个芒果。闻起来真不错,可是想起小时候吃芒果之后嘴巴不能动,医生说我对芒果过敏。就有点犹豫。正在犹豫的时候,他推着推车返回来了,我又正往前走,我们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我一下子特别心慌,一面我觉得他知道我跟着他,另一面我又告诉自己要自然,要镇定。
      他瞥了一眼我的篮子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芒果,“呃,那个……”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竟然捡了一路和他一样的东西。他没说话,把推车里的芒果放了回去,我也把篮子里的芒果放了回去。我就是一直跟在他背后,我想上去跟他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愿意就此转身走开。
      “那个,你忙不忙?”我极其小声地说,既希望他听到又希望他没听到。
      “嗯。忙。”我听见这个字,我都不敢抬头看他。这算什么回答?好丢脸。这算是一种拒绝?
      “想做什么?”他双手撑着推车,转过头来问我。
      “我也,不太知道。”我又是极其小声地说。
      “想追我?”他突然这么问,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个人怎么那么直接呢?而且那么自然而然,并非是用挑逗性的语气来说出口,而是以询问一种“盐要放几勺”的日常语气。但是这样的直觉恰好是我欣赏的样子,我心里升腾起强烈的气体,那气体布满整个我,我于是知道我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人。
      可是我的天,我该说什么呢。我又不能不说话,真是要急死我了。
      “啊?啊。”我迅速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来。我抓紧篮子的把手,暗暗告诉自己:陈笠,不要怂!
      “知道了。”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着推车向前走。
      这算什么!知道什么?
      鬼知道我排在超市结账的队伍里有多尴尬,前后的人小声低语着,几个小女生不时看看我。
      出了超市,我便傻了。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好像自己突然分裂成了两个人,第二个人迟迟没有从第一个人的情况里恢复过来。
      “走吧。”他打开车子后备箱,示意我把东西放进去。我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对他笑。想都不用想,这个笑容一定很傻。我心情略复杂地坐在车子后座,眼光扫着车里每一个角落,像是在捕捉什么一样生怕漏掉任何线索。他没有问我家在哪儿,看来应该是没有打算送我回家。难道和我一起吃饭?我坐在后座开始搅指头,想着各种情况,想着各种情况下我该如何反应才好。
      直到车子驶入了一个小区,我才意识到应该是他家了。可是他都不是应该先问问我吗?不过我也一声不吭就上了车,也就是默认安排了。
      意料之中家里很干净,很简单,一如人一般。进门之后,我站在鞋柜旁边等待他安排我。家里是木地板和地毯。
      “要换鞋吗?”我问他。
      “光脚也行。”
      “哦哦”上车到下车到进屋,我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把东西放在冰箱里,分类规整好又径直走近了卧室。我以为他会出来,没想到半小时了都还没出来。我可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走还是不走。走了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不走又在这里做什么呢。做吃的?我还没有这样的胆子在一个不熟悉朋友家里翻来翻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边拿起桌上的mp3听起歌来,一边晃腿。拿之前我还在想,随意拿他的东西会不会不好。可是我手机关机了,客厅没有一本书,他在房间电脑面前坐着,好像在工作,我又不敢开电视机。况且哪怕开了,看点什么好呢?这种光景,我可不好意思追连续剧。只能拿MP3听歌了。
      谢天谢地在我快要熬不住的时候,他终于走出房间门了,我赶紧眨眨眼睛,我是太困太饿太不知所措加上还打了好几个哈欠就眼眶湿润了。
      “歌不错”我朝他尴尬地摇摇mp3。
      “那么喜欢?”我哈欠导致的泪眼显然误导了他。
      “没有,我刚刚困了。打哈欠而已。你……没有吃晚餐的习惯吗?”
      “外卖还有十分钟就到。”他很自然地走到我旁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又调到音乐频道。
      “你的硕士论文写得不错,本科论文一塌糊涂,本科答辩,你的老师没有为难你吗?”
      我听得耳朵发烫,有些难为情地问他“你怎么弄到本科论文的?”其实我是想问他怎么突然想到找来看,还有他在房间里就是在看这个吗?
      “问陆老师要的,他为了说明你的进步,就把本科论文也给我了。”他很自然地看着我,凝视我。
      “哦哦。”我已经开始在脑中回顾我的论文内容,只能说庆幸研究生论文写得不错,本科论文明显是应付差事。
      他又从厨房给了我一杯绿色的什么东西。
      “绿豆汁。”我喃喃自语。
      “家里没有矿泉水。如果不喜欢,冰箱里还有其他的,你可以去拿。”他用手指指。
      冰箱主要是放着很多水果,冰箱不算大,但是我所能想到的日常食物里面都有。而且分类规整。很少看到吃水果的男性。
      我换了一杯芒果汁。
      “还以为你不喜欢芒果。”他微微靠在沙发上,看着我。
      我本来想打趣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就喜欢绿豆呢,但是一张嘴就变成了傻笑。
      外卖到了,他点了两份披萨。
      我们吃完之后,我寻思着该怎么办,是留还是走,走又该说点什么好。正在思考的时候,他回到卧室又从卧室里出来,身上已换了一套家居服。我有些难过,想着他竟然没有想过要送我回家的想法,便站起来准备跟他说些什么,然后离开。
      “我的东西还在你车上。你能不能……”他打开门,一只手握住门把手,一只手垂着。
      “走吧。”我真是震惊到不行。
      “哦,好。”我当时在想我一定要给乔杉打电话,好好吐槽我今晚的遭遇。
      他穿着拖鞋,打开车子后备箱,把东西提出来。我捏着自己斜挎包的袋子,思考着要怎么说,伸手准备拿我的东西。
      “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又是一个突然扔过来要我及时反应的炸弹。他提着我的购物袋,对我说。而且什么叫“可以留在这里”,听起来不太舒服。
      “你都换了拖鞋了,也没给我其他空间啊。”
      “我可以打车送你回去,我再打车回来。”我觉得这个解释貌似合理,但是还挺自我的。
      “可是,我……”我的天呐,我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住与不住我都想选,就跟赌钱似的,想赢又怕输。
      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乔杉,她会怎么选。
      “明天上班不会迟到,我这里比你那里近。家里有几台电脑,你如果还有工作,随时可以开始做。而且我可以帮你。早餐也准备有。换洗衣服,有我新买的,不过是男装,但是可以给你。”他很流利顺畅地说,我在等他继续说,至少解释一下这样做的想法或者原因。但是他没有。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知道答应意味着什么。可是这样的情况是我要的吗?接下来的发展我能接住吗?这个节奏是对的吗?
      我定定地站着看着他,我希望他能读出我目光里的疑问,并且回答。不过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我拉住他的衣服,说:“有没有……”
      “什么都有。包括卸妆水和面膜。”我惊讶地看着他。
      “以前买来准备送人的,结果没送。”他总算解释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点点失落。但没姿态询问什么。
      我站在洗漱台漱口的时候,我都要怀疑这一切了。我很害怕明天的到来,我就像是个没有明天的人。他站在门口,他说:“我习惯睡外边你可以睡里边吧。”我的心感觉又停了一下。
      “啊?”我真是这辈子没有见过如此直接了当的人。
      “一起吗?”我结结巴巴地问他。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他平淡地问。他以为我什么意思?
      “哦,可是我没有吃那个……然后我不想明天吃那个……你有那个……?”我觉得他听得懂。
      “避孕套我有,但是不需要。”他说
      “啊?不用吗,那……?”我吞了一下口水。
      “暂时用不到。”
      “用不到?可是……那我就……我们就……”
      “嗯。”他又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可是我还没明白他在做什么。
      所以我是又被拒绝了?还是什么情况?我躲在厕所里跟乔杉发微信,乔杉说她也不知道。她说她的困惑和惊讶一样多。她原话是:没看出来啊,这小子这么直截了当!把你劫了又不用你!这操作我也没懂。
      洗完澡我很小心地检查浴室,看看头发泡沫这些都清理干净了没。我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洁癖,只能当成是有来处理。
      我深呼吸了几次,还是不敢踏出浴室的门。突然,感到有脚步声,他在门外,门上的玄关转了转。他问:“你出来吧,在里面待太久会晕的。电脑在对面的卧室,我帮你开了,如果没工作,你就关掉吧。”
      “哦哦,好。”
      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我在电脑面前坐下无非是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我并不敢直接就去床上睡,而且我也不困。卧室里有很多书,我爱看的种类不多,并不想强迫自己把有关技术或者经济类哲学类的书拿来看。
      “喝牛奶吗?”
      我微微点头,并且不自觉跟着他去厨房。一直假意参观他的厨房,但厨房的一切我都没什么心思看,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博呢?你很适合当老师,有人告诉过你吗?”他不看我,但是像老朋友一样自然地说而非盘问。顺手递给我一杯牛奶。
      “除了我自己这样觉得以外,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个的。”
      “走吧,去客厅。”他很自然地牵着我去客厅。他似乎很喜欢牵手。我们平时都没有什么晚安吻,早安吻,告别吻。他很少有这种蜻蜓点水的吻,大部分都是直接了当的欲望的吻。有时候在停车场一起去上班,突然不说话发作起来,我就知道要发生什么。好在我们现在不一起上班,只一起下班。但好像也没太大用,所以我正考虑各自下班的事。
      “明天中午我和你一起吃午饭,晚餐我有事,你就自己先回来。这是钥匙,然后……”他用手扶着我的肩膀,神情自然极了,“等我回来再开车去你那里把你要用的搬过来。”
      可是我有些紧张,我直觉他很好,但我对自己的表现有些没信心。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搬过来,说实话以前的经验告诉我这样的事是得想清楚才行。但是我想了想,也没能想清楚,索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走吧。”他随手拿了一份杂志,我却依旧坐着上沉思今日发生的一切。
      我总恐惧明天他见到我,我会以为一切都变了,我们应该很亲近,但他还是一如往常。明明大部分时候是他主动的,却因为我先说的喜欢而不得不小心翼翼。
      “睡前可有看什么杂志,我一并给你订了。”
      “我不看杂志。”可是他好像有睡前看杂志的习惯,他看杂志的时候我该干嘛呢。要命。
      “你困了的话就先睡吧。”有光我哪里睡得着,而且今晚这种情况更不可能了,我连冷静下来都困难。
      但我只能侧身过去装睡,大概一小时,他才熄灭了所有的灯。靠近我。我在黑暗里睁开眼。
      “许瑞。”
      “嗯?”他环着我,呼吸的气息吹的我的脖子很痒。
      “我睡不着。”我轻轻地说。
      “那我告诉你,今天我看到你,我就想这样了。你会睡不着的同时好过一些吗?”原来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样是怎样?”
      “现在这样。”
      “我很喜欢你。”我跟他说。
      “我知道。”他看着我。
      “你知道?”我心里想,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个一贯就是勇敢的人,虽然我一贯冲动,但我很怂。
      “我心里很明白你大概是怎样的。我看过你写的所有东西,陈笠,你不适合当记者。你的东西放错了地方,你对个人命运的重视程度超越了报道写作的要求,以至于你的报道太情感化,看起来有些乱。归根结底是你想做的太多了,但是看报道的人是没时间去看那些的。你该去当老师,那才是对的。”
      我内心颤动,这个人他懂我。
      他吻我,我以为会发生什么。然后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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