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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殿内只剩萧洺一人,他步履悠悠绕过山水盆景,沿着曲廊甬道穿过去,编钟余音由远而近传来,悠远清寂,仿若隔世之音。

      越近宣曲宫,丝乐之音便越清晰,萧洺负手纵步而入,殿中很是热闹,与萧洺玩得较好的几个世家子弟,一望见许久不见的人,赶忙从人群后面挤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子良啊,你可真不够兄弟!”曹原一将人拉过来,便指责起他来,“你说,你我有多久没见了,上次朝你打招呼,你二话不说就跑了,啊?”

      萧洺那是怕他们笑话自己,也不好说出来,一本正经地胡诌:“我旁边不是还有人吗,自然不好上去喝酒。”

      “人?你说那个小少年,你家侄子?”曹原调侃着,他知道萧家一脉单传,定不会有侄子外甥。

      萧洺额冒青筋,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那少年一身戎装,定是燕还的手下,不过长得挺俊俏的......啊啊,你要小心啊。”最后这句话,曹原说的意味深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萧洺瞪大他们一眼,“那是燕还。”

      “......当我没说过。”曹原笑脸说收就收,燕还他可惹不起。

      萧洺:呵呵。

      “走走走,喝酒去。”片刻沉寂后,众人又开始谈笑风生。

      “等等。”萧洺止住脚步,他还有正事要办,“我刚来,看看再走。”

      曹原和其他子弟连连摆手。

      “这有什么好看的,喝酒喝酒。”

      “那你们在这看什么?”

      曹原扭头指了指后面的人群,“看他们博戏。”

      萧洺一脸惊奇,“这么有趣,我去看看。”

      曹原扯住他,“可无聊了......”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是那些人在博戏。”

      萧洺挑挑眉,秒懂,不就是朝臣嘛,朝臣博戏,就不能看了?

      他挥挥手,“你们先去喝酒,我看看再来。”说着拿下曹原的手,往人群中凑去。

      曹原和其他人相视一眼,无奈地耸耸肩,这个任性的子良,他们朝臣都是新贵,和他们这些老牌贵族向来不和,而萧洺又是个异类,万一要打起来可不得了,只好跟在萧洺身后一起挤进去。

      萧洺挤到前头,便看见两名锦衣华服的男子席地而坐,下着六博棋。

      “这赌什么彩头啊?”

      左边执茕的紫衣男子瞥了萧洺一眼,弯弯唇笑道:“哟,萧公子啊,彩头在这呢。”

      萧洺顺着他手指的看去,玉珏,黄金?

      “萧公子,要不要来一盘?”紫衣男子一提议,围观的众人笑了起来,谁不是这萧洺是个绣花枕头,六博棋,他会吗?

      萧洺犹豫片刻,摇摇头,“我看看就行。”

      “来嘛,看有什么意思?”紫衣男子将对手输掉的玉珏还了回去,道:“你给萧公子让个坐,我陪萧公子玩玩。”

      那公子如蒙大赦,抓起玉珏,起身作揖告退,没至人群中。

      “萧公子,坐。”

      萧洺摇摇手,“不坐不坐,我这两天运气不好,不玩。”

      “这运气可说不准,上一刻差,这一刻就好了呢,坐啊。”

      萧洺迟疑半响,掸去席上不存在的灰尘,双手及膝,正坐于案前。

      紫衣男子乃御史大夫之子桑吕,若说与萧洺什么渊源,那还真有点不远不近的关系,两位公子的父亲关系甚为亲密,一人为丞相,一人为御史大夫。

      “萧公子请先投。”

      萧洺神色诧异,“你还让上我了。”

      桑吕笑微微地看着他,气定神闲的将银盘移进萧洺的目光里。

      “多多少少,彩头还是要的。”

      萧洺了然,掏出一锭金子,放了进去,“可以吧。”

      桑吕笑笑,扬手做个请的手势。

      萧洺投茕,不过真应他方才说的,这几日运气不好,投不出好点。

      不过一刻,便被桑吕逼于死地。

      众人不出意外的唏嘘一声。

      桑吕重整棋局,笑道:“萧公子,再来。”

      萧洺理理窄袖,“我今日没带什么钱,就一锭金子。”

      桑吕哑然一笑,取下腰间的玉珏置于银盘之上,“听说萧公子有块羊脂白玉,今日可带了?”

      “带了。”萧洺不解,霍地反应过来,“我可不会拿它做赌。”

      “别急,这点彩头自是配不上你那白玉。”桑吕招手唤来纸墨,行云流水写下几行字,“这里是良田百倾,黄金万两,萧公子赌不赌?”

      萧洺眼神微动,仍是坚持不赌。

      “再加金银器百件。”桑吕写好字据后,递至他眼前。

      萧洺讶异地看着这些字,这家伙还真敢赌,他身上这块羊脂白玉,是开国皇帝为了表达对他先祖的敬谢之意,送给他先祖的,价值连城,就这些金银田地,连它的坠子都比不上,况且他又不稀罕这些。

      桑吕见萧洺仍不为所动,又道:“再加府邸家宅。”

      萧洺有点苦恼,这不行啊,不到点子上啊。

      “怎样?”桑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暗暗紧张。

      萧洺眼帘一掀,目光直白,一字一顿:“一手一脚,三年为奴。”

      桑吕面色有片刻的凝滞,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话惊得心底莫名发怵,但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定下心神,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好,既然如此要求,我也提个要求,如果你输了,你也要割去一手一脚,给我为奴三年。”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有什么本事?

      萧洺满口答应,朝亲友团要来纸墨,笔走龙蛇写上字据,摁下手印,递给他。

      众人见他下笔极快,龙飞凤舞,好奇地探身去瞧,一见那信笔涂鸦的字,瞬间收回目光,这种不成体格的字,看一眼都嫌伤脑筋。

      萧洺干笑几声,“看得懂就行。”

      众人尴尬一笑。

      两人摁好手印,再一次对棋。

      众人是提心吊胆,屏息观看。

      六博六博,这关键还是在于博啊。

      一刻钟过去,两人你来我往,棋场厮杀激烈。

      萧洺支着下巴,懒洋洋抬手行了一步棋,漫不经心扫了眼细汗连连的桑吕,笑道:“看来这把,我运气比较好。”

      “唉,真是小财散,大财来,好运挡都挡不住。”

      桑吕被他这话气得脖子通红,心绪不定,他太大意了,不应该这么冲动。

      棋面已是死局,绝无扳转得可能。

      “哎呀,桑公子,你输啦。”萧洺拈起棋盘上的枭棋,笑吟吟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要割手割脚了哟。”

      桑吕敛下眸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潮,睁开眼,已然恢复冷静,微微笑着,不过笑得不见一丝温度,“萧公子,运气就是这样,时好时坏,方才我没说清楚,我再说一次规则,三局两胜。”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众人窃窃私语,萧洺垂下眼眸,敛下眼中的笑意,唇角微扬,声音愉悦:“好啊。”再来十盘,你都是输。

      ***

      殿外观马赛的几位大人缓步路过宣曲宫,见丝竹缭绕,盈盈袅袅,悦耳动听,不由驻足。

      “大人,你看,那些人甚是奇怪。”

      几位大人往殿内一瞧,不由皱眉,这般游手好闲的子弟,为何聚在这里?

      “走,进去看看。”

      众人都沉浸在这场对局中,没注意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进来。

      内侍拍拍伸着脖子往里凑的子弟,“发生了何事,这般围观?”

      “萧洺正和桑吕下棋呢,彩头都压到一手一脚了。”

      话音落地,御史大夫脚下一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身边的同僚眼疾手快扶住他,“大人,你没事吧?”

      有事啊,这小子找谁博棋不好,找上萧洺,萧洺这个滑头,什么都不出彩,唯独那张脸和那六博棋,大晋无出其右。

      像他这种老臣和陛下下棋都会让让,唯独这萧洺毫不留情,气的皇帝每次输了,都会找他出气,让他扳回去,却每次都是大败而归。

      得亏萧洺是个浪荡子,无官无职,不然准下大狱。

      倏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御史大夫回过神,忙不迭的扒开人群,冲了进去。

      只见萧洺笑得眉眼弯弯,狡黠尽显,举着字据,慢条斯理地起身,左手理理衣襟的褶皱,朗声道:“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桑吕你可不能赖账啊!”

      桑吕脸色煞白,久久未回过神。

      “孽子!”

      御史大人这一吼,掷地有声,震得众人纷纷散开,躲在一旁,看着这处好戏。

      萧洺一见御史大夫,将字据塞进窄袖,笑吟吟地拱手作辑:“大人好。”

      好个屁,他都快被气死了。

      萧洺看他吹胡子瞪眼的,知道他心情不太美妙,也不管辈分高低,启步过去,拍拍他的肩,“大人,这不贪才,便不失财,你家公子,觊觎我祖传的宝贝,我也是让他长个教训,也权当替你教育了。”

      御史大夫听着差点没气晕过去,顺了几口起后,稳下眩晕的心神,厉声问道:“你们赌了什么?”

      萧洺托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就赌了良田百倾,黄金万两,府邸家宅,金银器百件,外加贵公子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

      御史大夫两眼一翻,气成了筛子,眼见就要过去,萧洺急忙扶住他,轻轻抚拍他的胸口,温声道:“大人别生气,别生气,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些东西——”顿了顿,附耳轻声道:“只要大人告诉我一件事,我便一笔勾销。”说着,扶着他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朝众人扬声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别在这看了,不然,大人失了面子,可就是你我的大错过了。”

      御史大夫听这话,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岂是那种好面子的人,不过这种丢脸的事......还是散了好。

      殿中众人纷纷朝御史大夫作揖告辞。

      不一会,殿中就留下萧洺、御史大人和桑吕三人。

      萧洺见桑吕垂头丧气,不知是不是还沉在巨大的落差中,还是在为自己那胳膊和腿伤感,略带命令的语气道:“桑公子,如果你还想要胳膊和腿的话,请出去,我要和令尊商量些事。”

      桑吕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父亲,拖着身子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御史大夫看着自家儿子走了,深呼吸几口气后,面色稍有缓和,斜眼睨他,问道:“什么事?”

      萧洺眼眸一眯,他在御史大夫身边坐下,莞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知道,大人肯定知晓。”

      御史大夫端起架子,冷哼一声,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让他的脸在今天丢光了。

      萧洺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声音轻如耳边抚过的羽毛,低不可闻,却震耳欲聋:“大人,我爹是怎么死的?”

      话一落地,无异于巨石落江,惊起他心中阵阵波澜,御史大夫心底一禀,张口好久才说出话来,语气干脆隐含低落:“不知道。”

      “大人与我爹共事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因为劳累猝死的吗?”

      御史大夫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萧洺哼笑一声,懒懒支着脸颊,望着空荡荡的殿室,眼底透着一丝淡淡地悲凉,嘲弄道:“你一会说不知道,一会又说是啊是啊,身为御史大夫,怎么会连辨别真假的能力都没有呢?”

      御史大夫神色复杂,垂下头,而后摇了摇,“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萧洺笑了起来,“你要是不说,你儿子可就要在我府上做三年奴隶,田地家宅都是轻的,可这断手断脚,和人彘有什么分别?”

      “全送给你,我不要了。”

      原来这御史大夫也是不按道理出牌的人。

      萧洺没有办法,从怀中掏出泛黄的帛书,丢在他手上,“自己看看吧。”

      御史大夫怔了怔,缓缓拿起帛书,徐徐展开,眼底渐渐染上一抹腥红,看完后,颤颤巍巍的合上,疲惫的闭上双眼,心被紧紧攥着,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片刻,将帛书递还给他,平缓地道:“他是个好官,可大晋不需要他,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萧洺折好帛书,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明白。”

      话说完,转身将帛书丢进榻旁的宫灯里,任其烧毁殆尽。

      御史大夫惊得赶忙起身,却抢救不及,二十多年的帛书,遇火急燃,只剩下灰烬,他气的不能自已,骂道:“你个死孩子,那是你爹毕生心愿,你就这么烧了?”

      萧洺耸耸肩,“反正我又不会替他去完成。”

      御史大夫一时语塞,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萧洺凑到御史大夫身边,揪揪他的短胡子,讨好地笑道:“桑叔父,你就告诉我,我爹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呗?”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侄子!

      “桑叔父,看在你和我爹同僚之谊上,你就告诉我吧。”

      御史大夫拂开他多动的手,冷冷睨了他一眼,“赐鸩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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