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都利安的救赎—— Power》系色巘

2、1。（一）歌

　　静静的。
　　风吹过白城苍劲沉默的城岩，带起了彩色的虹光；午后的日光堪堪落在白树略显青嫩的果子上，慵散的照射出一片光晕。没有一丝流云的苍穹蓝的好像一滴巨大的衣鱼的眼泪，纯粹得流动出无尽的静谧和梦呓；低低的，还有不为人知的哀伤。

　　在白城堡顶的圣白广场上，俯瞰着无数不得安息的亡灵。
　　只为等待着一个结束。
　　——几万年来，一直期盼的结束。

　　然后，中土大陆上所有的一切都会铭记着这一刻。
　　王者归来，结束数百年来黑暗的一刻来临了。

　　——胜得无比惨烈，在那被血液浇灌的每一寸中州土地上，白树的花瓣带着胜利的诗篇飞向每一个角落。
　　胜利，却是比战争本身更残酷。

　　但也不尽然相同，因为角色不同。
　　青涩的胜利，和那残阳下青涩的人皇，单纯的喜悦着，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孩子一样，只是纯粹的快乐着。

　　但他的背后再也不是单单的挂念和寄托；埃斯特尔也不仅仅只是希望。
　　他是君临天下的，冈多的国君，人类的王。

　　——是的是的，不管对自己说多少次，还是抵挡不住这一刻锥心的痛苦。
　　究竟多少人在欢呼？
　　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披着猩红斗篷的背影，看到他微微低下霸气的头颅，一个秘银的王冠轻轻落在卷曲的栗色发间，
　　轻轻的，稳在那桀骜的灵魂上。

　　一瞬间竟显得有些炫目，这让妥当的站在人群中间的精灵王子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一如当年的山中黄昏，少年的大步在孤山的哨岗之上的剪影，那婆婆飒飒的笑容蚀融在灿烂过分的日光中，快乐得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他再也不属于我们了，莱格拉斯。他完全属于了他的国家和他的命运。】吉姆利在不远的地方小声的呢喃着，莱格拉斯却是完完整整的听到了。

　　嗯……是啊
　　不再属于我们
　　……
　　不再属于我

　　走神的金发精灵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叫人多担心；强打着精神的躯壳里，人人似乎都能看到一个风雨飘摇的灵魂。埃尔隆德在广场的另一个人群中，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收回视线看着身旁挡在幡旗背后的女儿，看到她因为紧张而不安地闭起的双眼，和脸颊上一抹兴奋、喜悦的红晕，他别过脸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向欢呼的人群致意的年轻王者。

　　之后静静的，只有白树的花瓣掉落的声音。

　　【白城之树不是什么娇贵的盆景傲树，他平和，但也充满力量与生机。】
　　【……所以他的根茎、叶花、果实种子，都是那么的不同。】
　　【一如花瓣，它的手感就像白城的云石一样的粗糙。】

　　风卷着纯白的花瓣，在人们的身边飘飞着、盘旋着。
　　因为害怕暴露心情而根本不敢抬头环视，此时莱格拉斯矛盾地垂着眸子，和自己的内心斗争着。埃斯特尔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精灵敏锐的神经，仿佛一杯甘醇的鸩酒，引诱着干渴的灵魂揽怀痛饮，即使下一秒再也不能伫立世间。
　　——却叫人酣之如饮。

　　【年轻的君王应该环场致意……这么多的人，他也未必就会看到我……】

　　埃斯特尔……埃斯特尔……

　　受不过煎熬的森林王子再也忍不住地抬头，不想却怔怔的对上冈多王者注视着自己的双眸。
　　——霎那间有一片像白色云石一样粗糙的花瓣抚过面颊，好像在这一年多里，无数次被对方那温暖而稍显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脸庞的感觉。
　　一瞬间觉得羞耻到了极致，脸‘忽’地红得快要滴血。

　　然后，广场的上空久久的回荡着一个古老轻柔的旋律，却是让绿叶王子浑身在一瞬间冰冷恐惧到不过血——

　　多年以后莱格拉斯在人类的集市上听到过古英语的这首歌，但是歌词远不是那么慷慨激昂像国王的就职演说那样。事实上广场上的歌完全与家国天下毫无瓜葛，而且也是之后所有事情的开始：

　　自今日起我们就要分离
　　但我不愿见到你眼中跌落的宝石
　　和一同破碎的心
　　对不起，即使今日我们就要分离
　　——那林叶之间的我的至爱

　　我可以发誓，如果你有幸在现场的话，你将会发现所有精灵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实际上是所有听懂歌词的人都有着小小的骚乱。多年以后莱格拉斯还是很庆幸甘道夫向人类掩饰了歌词真正的内容，因为他实在是无法逼迫自己再次面对这种尴尬和窘迫：是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突兀的盯着他，但同样没有人不知道这首歌中林间的人是谁——况且最大的问题，是他的未来的皇后和同样尴尬非常的林谷智者。
　　作为在场听众亲耳听到之后，国王要如何才能扑灭瑞文戴尔精灵的愤怒？！

　　——但这一切又好像与他无关。莱格拉斯只能呆呆的伫立在那，不能思考，也不能呼吸。

　　看到阿拉贡眼神的暗示，双腿好像失去了控制，带着这个可怜的灵魂穿过了人群，来到了人皇的面前。

　　时间静止了——
　　他不知道脸上那僵硬的笑容要坚持多久，只是贪婪的想再将他深深地烙在脑海之中，再一次，再一次……直到永生的岁月涓涓的流到尽头，生命打磨得没有丝毫鲜亮和活泼，他只是想记得，这时候的这张容颜。

　　【也许我是有罪的，埃斯特尔。】精灵自嘲的笑了笑，想着。【我太贪心了，妄想着还能摆脱宿命，再多守护一些只属于我们的回忆。】

　　阿拉贡深邃的眼底永远没有尽头，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还能在其中激起一丝涟漪。每每被它们盯住，莱格拉斯常觉得自己已经溺毙在它的光芒背后。毫无意识的同对方做了相同的手势——右手，心脏，肩头，两肋插刀生死与共的朋友。

　　朋友。

　　莱格拉斯简直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这种无奈又无益的虚伪——这种谎言，究竟骗得了谁。

　　埃斯特尔的大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肩头晃了晃，极沉重的，好像交付了毕生的勇气
　　——原谅我。

　　原谅我

　　任谁都没有猜到，那句被大家传来传去的耳语竟是这样。

　　沉重的鼻息掠过精灵王子的面颊，一丝属于人皇的气息和风而来，丝丝萦萦，竟像沉水香一样扯绕在胸口上。剪不断，理还乱。

　　指尖还留恋的在人皇坚实的肩头停留，但事实残忍得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留下。

　　……他不属于我……

　　天光在一瞬间惨淡了下来，在风卷起的幡旗之后，出现了一个淡定高雅的面孔。
　　——心一窒，因为王子看到面前人类的脸色瞬间变得惊诧，不过更多的，是宛如梦中的不敢相信。

　　视线已经越过了他的肩膀。

　　——结束了。

　　——或是开始。

　　阿尔文开心的在阿拉贡的怀中笑着，周围爆发出阵阵欢呼。

　　莱格拉斯再一次身心俱疲的回到安全的人群当中，丝毫不掩的破碎神情却还是看到了小小的状况——情况很不好。

　　因为他看到阿尔文走出幡旗之后，埃尔隆德愤愤甩袖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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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允许我的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这样的人类。】
　　【可是王上，我们可是向中土上所有的精灵族群发去了致函啊，恐怕现在无人不晓。】
　　【是的。所以我并不能毁弃；但是我的朋友，好好想想，他只是一个人类啊。】
　　【……您是说，正式的婚礼要延期么？】
　　【我聪明的朋友，白城上的事情只是公布了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而真正的婚礼，我不会让他过关的。】
　　【……这】
　　【我想这并没怎么样，格洛芬多尔，他们完全可以公开的来往甚至是互相留宿，毕竟算是订婚了；但是这个名义，我恐怕他在有生之年也无法获得。】
　　【王，您不觉得这对小姐太残忍了么……他们就像旅人那样，在对方身边匆匆来去，无法长久厮守。】
　　【……埃斯特尔……你看到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怎么能够在那样的时候，那样的场合做出背叛的事情！这一年里他究竟改变了多少……对于他的感情我根本无法做出判断，格洛芬，尤其在阿尔文付出和牺牲了这么多之后！我无法忍受。】
　　【王，我完全理解。】
　　【……所以照我说的办吧……无限期的，将婚期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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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欢的人们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在黑暗了那么多年之后，总算是可以好好享受自由和光明了。和平的时代到来了，对于短暂的人类，当然值得为此歌颂欢呼，似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什么不快了。
　　冈多打开了封藏已久的宝库，不很丰厚却也可观的宝藏和美酒佳酿被尽情享用。典雅的酒杯里从未断过晶莹的醇酒，欢闹的舞会和宴席，来来往往的人们穿梭在繁闹的人群中：哭笑着，叫嚷着，尽情折腾着；就连常常聚宴的精灵也被这样的架势震慑，索性也敞开架势，丢掉了平日的优雅和矜持和人类闹作一团。
　　而冈多的王和他的暮星王后一直牵在一处，浓情蜜意的看着人群轻笑——显然他们还不知道埃尔隆德大人那个可怕的决定。
　　——庆典一直持续到东方透白。

　　莱格拉斯根本没想参加，那个盛大的【七日之宴】庆典。
　　实在不想再面对让自己无法自拔的根源，还有，注定终其一生的伤痛。
　　所以从圣白广场上退下来的他早早有了自己的打算。
　　托辞前天没有休息好，绿叶王子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
　　——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呆着呢？所以后来他的侍卫在宴会前赶来通知他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一张“去去就来”的字条和他相对无言。

　　莱格拉斯去了附近的山岭。

　　左拐右拐的，莱格拉斯总算是牵着坐骑谷穗在冈多守卫换岗的几秒之间溜出了大门。纵马狂奔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方圆百里，昔日的烽烟还是在这个欢愉的时刻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焦灼的黑土随着身旁的和风飞扬起来，混合着铁锈和血泪的味道，让他在一瞬间恍惚得仿佛置身战场。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感觉到周围的呐喊声；铠甲的摩擦声；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弓箭离弦的嘣闷声；马的嘶叫；喘息；疲惫；坚持……还有毫不怀疑的，将脆弱的后背交付对方的信任。
　　清晰的记得对方战甲的每个纹路，因为它曾无数次的，与自己的背铠无隙的贴和在一起。
　　——再也没有如此默契的伙伴了吧。
　　……
　　这个称呼，算是最后的底线吧。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谷穗渐渐放慢了速度，开始在山地的边沿一路小跑；此刻无忧无虑的纯净天空仿佛长大了一般，变得神秘、幽邃、而缄默。远处山头的夕阳淡淡的发着金光，温柔隐忍的姿态一改千万年间的傲气凌人和热烈灿烂，叫所有的生灵都忍不住屏息凝望。
　　——山脊的剪影透着鲜艳的红光，只一道，却灼了莱格拉斯冰蓝色的眼。

　　【……好痛啊……】

　　莱格拉斯堪堪的一眯眼，泪珠毫无预示的滚了下来。

　　——那血红的流莹，不就是雅诺遥望沉默的山峦而泣的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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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啊……】
　　空气中有着沉默的叹息……
　　【……世界改变了……】

　　……我从星辰中看到…
　　…我从季节中读到…
　　…我从你的命运中预见到……

　　追溯到上古的神树纪元结下的，长久的牵连着精灵族的命运的悲剧，那承载着多少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的诅咒的根结——

　　【……是啦……欠下的债，是该还了……】

　　精灵宝钻。

　　——本不该是你承受的命运……但是
　　注定•要由你奏响最终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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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最终失去了他的山峦；他平静的，熄灭了所有热切与幻想。像缓缓沉湖溺毙的人一样，从容、坚定，好像完成工作之后回到家中那样自然平和，
　　无怨，无悔。
　　——莱格拉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变成这样。
　　超脱的，追随着某一个人的身影。
　　从此开始，可以永恒的守护着……

　　在天际遥遥泻出几丝青光的天幕，现时已完全蜕变成高贵的黑天鹅绒蓬盖；几个星子所闪耀的光芒，不正是远古的碎钻洒落在那里么？
　　莱格拉斯一直专注的仰望天空。

　　他轻轻拍拍麦穗那长着惹人喜爱的月色鬃毛的项，麦穗极通人性的打个响鼻，随即“挞挞”停在一颗长在山脚的毛榉树下；星光流萤地洒在树上，斑斑驳驳落了一身。
　　把麦穗的缰绳拴在树干上，绿叶王子便翻身上树，在高大的树冠上执着的寻找着，那遗失的天空宝钻。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那颗传说中的星再也不出现在中州生灵的眼中了：即使打小住在黑森林里，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看到星星；所以莱格拉斯还依稀记得，幼年时见到的那明星的方位。但现在认真寻找一番，小叶子倒真觉得，那颗星没准就是消失在漫漫的星河之中了。

　　是被梵拉收走了么？？

　　——当然不，她在这里，而且中州的每个人都熟识她。
　　曾经系在埃兰迪尔额头的精灵宝钻，曾经成为正义的中州人民在黑夜中的希望，曾经被称为“夜空皇后”的璀璨夺目的明星，现在的林谷霞光，冈多的“暮星”王后——阿尔文。

　　没有人知道。
　　当然，包括她本人。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她本人不知道，不代表别人就一定不知道，比如盖拉德丽尔夫人，和同为精灵宝钻之一的格洛芬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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